《行路》参川

4、兔精小容

　　时光匆匆，斑斓秋色被皑皑白雪抹去。漫天飞舞的雪花，将仙圣山包裹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此时，我们慈方宫迎来最热闹的时刻。年年初雪，皆是我们固定庆祝的节日——冬藏节。
　　每逢这一日，连难得回宫的师祖，以及常年看守藏书阁的大师姐和二师姐，也一并回宫了。我们众人齐聚一堂，尽享美酒佳肴，大殿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以庆祝这瑞雪如约而至。更是祈求祖师庇护，保佑来年四时顺遂，诸事和谐。
　　酒至半酣，微感昏沉不适。我起身离席，踱步至殿外，想缓和酒力透透气。推开殿门，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霜雪迎面袭来，登时令人清醒不少。拢了拢衣服，走进这纯洁晶莹的世界。
　　抬眼望去已难分天地，四下皆是茫茫一片白。万籁俱寂，耳边唯剩雪落的簌簌声。迷迷糊糊间，远望断崖处，似有一团火红的影子。我疑心上前细看，竟是阿紫醉卧在雪上。
　　这馋嘴的狐狸，定是趁我不备，偷偷享用了不少。我蹲下身本想将它抱起带回，免得它冻僵了。谁知脚下一滑，竟同它一齐跌落断崖。
　　受惊之下，我霎时酒醒，心中暗道一声“完了”。本以为我们定会摔得粉身碎骨，一命呜呼。孰料，奇迹般地被什么东西托住，下落的速度瞬间缓慢，最终竟只轻轻落在崖底，安然无恙。
　　我惊愕不已，忙起身甩了甩手脚，当真是完好无损。又忙抱起那只醉狐狸查看了一番，也是无虞。
　　正在此时，一道羞涩的女声传入我的耳中，“你们，你们没事吧？”我顺着声音望去，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着月白色衣裙的美貌少女。她身姿娇弱，目光怯怯，双手不安地于身前搅动着，面露关切之色，羞赧的注视着我。
　　“你是何人？何以会在我们仙圣山上？”我不由得心下起疑问道。
　　“我乃是一只兔子精。”她抽了一下鼻子，怯怯答道。
　　闻言大惊，我立即掏出袖中的符咒，厉声道：“大胆妖孽，仙圣山乃我教圣地。山下布有收妖法阵，你何时闯上山的，意欲何为？速速实言相告，否则你难逃此劫！”
　　话音刚落，便见她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慌忙解释道：“小妖绝无恶意，也从未害过人，我只是一只一心向道的兔子精。借助仙圣山的法师庇佑，在此潜心修炼而已。”
　　“此话当真？”
　　“当真，去年我被大妖猎杀，走投无路逃到此地，见法阵有缺，便顺势爬了进来，以寻求庇护。我从无害人之念，只求在此栖身以避灾祸，方才你们跌落山崖，正是我施法相救。”
　　抬头望向断崖，我心中相信了几分，立即上前一步将她扶起，见她的裙摆沾了不少白雪，忙俯身轻轻为她掸去，口中连声致歉，“抱歉，我不知是你救得我们。其实，我只是个未出道的小道士。刚刚之举，只是试图唬住你，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随后，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美的琉璃瓶，真诚道：“此乃我师父从全真教太圣真人那里新得来的玉蛟玲珑丸，每人仅分得一颗，我将它赠与你，以报答你的救命大恩。”
　　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眼前的琉璃瓶不敢领受。见状，我一把将琉璃瓶塞入她的手里，诚恳道：“我身无长物，唯有此还拿得出手，请你收下，万不要嫌弃。愿你能借助此丸提升法力，早日证道。”
　　“我是妖，你信我？不收我？”她瞪大眼睛，仍是不敢置信。
　　“你据实以告，我自然相信。再者，这山下法阵不是寻常妖魔鬼怪能闯得进的，必然是当日师父慈悲怜悯你。见你受难，故张开结界，留个缺漏，容你在此栖身。你虽为妖，却一心向道，复有慈悲心肠，为何不能相容？师祖常说世间万物皆有道性，人分好坏，妖辨善恶，不可一概而论。”
　　说完，我抱着阿紫要走。“我叫小容，你叫什么名字?”她急切唤住我，问道。
　　我停下脚步，回身答道：“哦，我忘了自荐，我叫刘夏，尚未得师父赐我道号。你可与师姐们一样唤我阿夏。待得闲时，我再来寻你一同玩耍。”我笑着向她挥手告别，抱着阿紫，回山上去了。
　　行至半山腰，我停下脚步向下望去，见那月白色的身影依旧立于原地，纤纤丽影与雪色相映着。我用力挥动着手臂向她致意，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踏上归途。
　　进了大殿，我将刚刚的一切禀报给了师父。师父听后点头认同，他说道，“她说的不错！确是那日我见她被追的无路可逃，处境危急窘迫，心生怜悯将她放了进来。她也确是如她所言那般，每日虔心修炼，从未生过是非，比起你来可勤奋许多。”师父说到最后，还不忘捎带数落我一句。
　　“哎呀，师父~徒儿只是还未曾开窍，兴许哪天就法力大增，便白日飞升了。”
　　“呵呵，鬼话连篇。你若能证道，恐怕便是连猪都能挥毫泼墨，写出擘窠大字了。”师祖闻言，出口嘲笑道。他此言一出，引得众人哄笑起来。我气得转身落座，背过身不再理他。
　　宴席之上，又被五师姐灌了不少。待散席回房时，已是头昏目眩，脚底虚浮如坠云端。
　　进了房门，我便一头栽在床上，再也动弹不了了。时至半夜，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把我挠醒。费力挑了半天眼皮，奈何它们似有千斤重，被黏住一般实在睁不开。又感全身酸痛，还止不住的发抖。我试着起身，却不料失了平衡，摔回枕头上，晕了过去。
　　“夏儿，夏儿？”朦胧之中，依稀好像听到有人唤我，声音口吻宛若是师父。可我浑身难受的厉害，实在无力回应他。
　　又不知是谁，掰开我的嘴，给我灌了不少水。瞬间嘴里溢出浓浓的苦涩之感，我忍不住想作呕，却被强行制止。此时的我无力反抗，只得撅起嘴巴哼哼着，表达我的不满。经过一番折腾，周围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这时，一股暖暖的气息逐渐向我靠近，我遂伸出手臂，将其紧紧抱入怀中汲取温暖。谁知，那小东西竟奋力反抗挣扎。我只得更加用力的抱紧它，口中不满喃喃道，“别动~我好冷！”没想到，那团毛茸竟听话不再挣扎了。我满意极了，将头深深埋入它的毛发中，同时拉过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地，沉沉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次日正午，懒懒起身，方发现身上的衣服竟然湿透了。思索了一下，我昨晚落崖受了惊吓，半夜起了高热。那苦水想必是师父喂我的药水，那毛茸茸暖暖的不会便是？
　　想到此，我回身看向床头，见阿紫正卷成一团睡在那里。真的是它！可师父又是如何得知，我半夜高热？莫非是阿紫请来的？我疑惑的看着阿紫，陷入猜疑中。
　　中衣塌在身上委实不太好受，我打开衣箱，拿出套干净的准备换上。阿紫此时睁开了眼，“嘎”地叫了一声。它目光定定，落在我手中拿着的衣服，复转过身躺下，头歪向内侧。
　　我很是意外它的反应，“不是吧？你这家伙还挺识礼数的，不错，不错。”夸完它，我一边换衣服，一边回想这些日子和它相处的点点滴滴。
　　它确是与众不同，不仅聪明，富有灵性，还很是知礼识趣，怪不得师祖让我选狐狸呢！
　　经过这一场无妄之灾，我和阿紫之间的关系得到缓和，不再那么剑拔弩张。听到我唤它，亦不会再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从此后随我去晨课、听训也极为认真，只是我私心怀疑，它是否真的听得明白。
　　日后的相处中，我渐渐对它竟生出些依赖。那软暖毛茸的小身体，真是冬日里暖床陪睡的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