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参川

16、凌霜仙人

　　通往主殿的丹墀似一条玉带直插入云，行走其上给人通天登仙之感。登上山顶后，突然置身于茫茫云海，随手都可抓破密织的云彩。
　　再观太极殿威武庄严，绿色的琉璃瓦覆满殿顶。殿前两株苍劲挺拔的古柏虚掩着大殿，这便是传说中有名的丹桂古柏，乃道祖当年亲手所植。我们一行人行至古柏跟前，虔诚的施礼参拜。
　　太极殿中已聚集了众多道人，大家嬉笑攀谈很是热闹。我们一入大殿，众人都忙起身相迎互相礼拜，再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交谈，我们也被道童引至自己的蒲团上坐下。
　　有人唤我，“阿夏师姐，你也来了。”
　　循着声音望去，我欢喜回应道：“啊，小静慈，你也在。安然仙长您也来啦。”原来竟是我曾借宿的清净观一众女道长们。
　　我为双方相互引荐，师父略带歉然道：“前番顽徒多有打扰，承蒙清净观收留，在此多谢了。”
　　安然道人笑着客气道：“真人言重了，你我虽派系不同，但系属同门，皆为道家子弟。既是同根，无需如此客气。”
　　他们继续攀谈着，小静慈拉着我好奇地说道：“阿夏师姐，你这狐狸从何而来？真有趣。”
　　“是我师祖给的。”
　　她略显遗憾地说：“真好，可惜我们不能饲养。”
　　正在与她嬉闹之际，一位蓝袍的道长走到我面前，瞥见我怀中阿紫后，面露震惊神色，问道：“这狐狸所佩戴的莫非是镇魂铃？”
　　“回道长的话，正是，是我师祖给戴上的。”
　　“师祖？天下道家虽派系众多，但能到师祖这辈分的鲜少几人，看你打扮应是正一弟子，难道你是至方上人的徒弟？那你师祖岂不便是伏魔天师？”
　　“正是。”
　　“可不对啊，这狐狸与别的狐狸有何不同，天师还驯化不了，竟用了镇魂铃！啊，莫非它……”
　　师父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话，“无镜道长，好久不见。”
　　“见过真人。”互礼后，师父将他引至一旁。好可惜，没听到后半句。
　　不多时，午膳呈上来了。我们分作两个区域。全真教等吃素的教派坐一边，正一教等不吃素的教派坐另一边，我深觉此举甚是合理。本来还怕要素上好几日，这倒好了各自欢喜。
　　举筷前，观主吴胜真人说道：“每年一度的大法会，你我众道人在此合并一处共襄盛举，今年又添新丁。道祖保佑，我道教后继有人，日渐繁盛。”众人附和称是。
　　正式开席，桌上菜式虽不多，味道却很是一绝。尤其是席间分发的自酿梅子酒，青梅的酸甜借助酒香飘散弥漫，细嗅之下梅子的青涩，融合花蜜和冰糖的芬芳，风情交揉一体，分外清爽宜人。酒呈琥珀色，喝起来酸甜合度，酒的香醇慢慢在口腔蔓延开来，气味浓郁持久不散。我向席间供酒的小道士讨要了一壶，准备带回去孝敬师祖。
　　时光流逝飞快，连开了五日的大法会即将圆满结束，此次聚集于此，其一，拜祭道祖，举行祭祀活动；其二，交流新的道法心得；其三，共同研讨新的法器，丹药及符咒。我道家虽派系众多，但因着性情潇洒风流，故并无太多的隐私忌讳，一向是互通有无和谐共处的。
　　但像我这种道法不精，入门时间尚短的，基本上是跟来玩儿的。我携阿紫，小容和小静慈等一众小道士，几日里将景室山玩儿了个遍。
　　离别之际终是来临，虽然相聚的时光短暂仅仅数日，可要分离了还是依依不舍，各个伤心的不能自已。
　　小静慈人小鬼大，对我说道：“阿夏师姐，不若你再偷跑出来，到燕城找我玩儿啊，你不是说你师祖喜欢我们那儿的不知醉嘛。你到时多带回几壶孝敬他老人家以表孝心，他定会帮你美言几句的。”
　　“阿夏师姐，你也可以回咱们龙虎山一游，你师祖便是从我们那儿分支出去的，龙虎山可是咱们正一教的圣地。”
　　“是啊，你带着妙玄师姐来我们齐云山，看看我们那儿的云海日出。”众人七嘴八舌的热情介绍着，我心道，我这好玩儿贪吃的恶习，经五师姐拿出来反复鞭尸，终于人尽皆知了。
　　我只得谢道：“承蒙你们的美意，偷跑是不敢了。等有一日正式出师，定要挨个儿去寻你们玩儿个痛快。”
　　翌日清晨，用过早膳后，我们彼此道别，分批下山。行至半山腰时，从后面匆匆赶上一位年轻道士。他行至我们身边，先向师父和我们施礼，方才开口道：。
　　“真人，众位道兄，我是龙虎山正一教的弟子青华，前几日曾随师父及师兄们向您讨教过炼丹术。师父说久未拜访仙圣山，让我代为探望伏魔天师，不知可否随您同回？”
　　师父微微颔首道：“自然可以。九正，照顾好青华。”
　　“是，师父。”三师兄应道。
　　“多谢真人，多谢师兄。”年轻道士客气道。
　　言罢，他径直走至我身前，打了个招呼，“阿夏，你好。”
　　“师兄好。”我忙回道。
　　他含笑点头，道：“近几日都陪同师父不得空儿，未曾见你于何处修炼。”
　　我心说，你是看不见我，我便没在老子庙待着，一直在山上到处蹿呢。“我从未踏足过景室山，一时好奇便随意四处走走。”
　　“阿夏年幼喜爱玩耍，若日后有机会回咱们龙虎山，我领你去爬圭峰。”
　　“谢谢师兄。”他刚说完，便被师兄们召唤过去，与他们攀谈起来。
　　我心中暗忖，不知所谓，难道是特地来锤下我好玩儿的名声吗？一回头，看见师姐她们捂着嘴偷笑。我不禁惊愕，今儿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得毛病了？
　　经过数日的路程，我们这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仙圣山。
　　这一路，我差点儿被这位青华道人烦死，他没事就寻我说话，还非要教我剑法。我又不去闯荡江湖，学什么剑法！我正一教以术法、符咒闻名天下，捉妖拿鬼才是本行。他们龙虎山怎么生出这种异类，简直莫名其妙。连阿紫也不喜他，他一近身便发出“嘶嘶”地低吼。
　　一入山门，扑面而来熟悉的气息，令人心生安宁。虽爱流连于外玩耍，但不得不承认，还是家里最舒服自在，回家的感觉真好。和留守的两位师兄打过招呼后，我便与阿紫前往后山，寻找师祖。
　　到了福云洞口，我欣喜呼喊疾步而入，“师祖~我给您带回好东西啦。”踏入洞内后，才发现师祖有客来访，是一位素未谋面的玄衣老者，他生得鹤发童颜，颇有些仙气。
　　阿紫见了他，立时眼中精光闪烁，背着耳奔至跟前，粗大的尾巴来回摇摆着，口中兀自“嘎嘎”叫个不停。老者轻抚阿紫的头，它竟欣然接受。见此，我不由得一愣，顿生疑惑，竟是旧识？
　　忽然想起我高举的酒壶，忙放下手，说道：“师祖，我不知您有客来访，要不我稍后再来。”
　　师祖眼珠滴溜儿一转，坏笑道：“不妨，你过来见见。这位是玄丘校尉。”
　　闻言，我忙恭敬地向老者行礼，“见过玄丘校尉。”
　　老者拉着脸道：“别听那老家伙的，唤我凌霜仙人。”
　　师祖闻言哈哈大笑，“都一样，都一样。”
　　觉察到师祖的戏弄，我赶忙改口：“见过凌霜仙人。”
　　他方才脸色转还，问道：“嗯，你便是阿夏姑娘？”
　　“正是。”他拍着阿紫的背，目光定定打量了我一番，向我频频点头道：“不错，不错。”我被他看得莫名，浑身不自在。
　　这时，师祖问道：“夏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个啊，是我在景室山带回的梅子酒。我喝时觉得不错，便同小道士讨要了一壶，带回来专门孝敬您的。我好不好呀？”我献宝一样把酒送到了师祖手里。
　　师祖接过，哈哈大笑，“好，好。不过可惜了，今日让这老家伙占了便宜。”
　　“谁稀罕喝你的酒，臭显摆。”凌霜仙人骂道。
　　“该喝，该喝。夏儿你不知道，你的阿紫便是这个老家伙的，当初他还极为不舍，来找我讨要呢。”师祖大笑着说道。
　　竟是如此，怪不得阿紫见了这么亲热，原来是旧主人到了。他不会是又来讨回阿紫的吧？想到此，我心头一紧，急步上前将阿紫抢回。
　　“仙人，莫不是又来讨回的？”
　　“怎么？你才养了几日便舍不得了，我可养了它十多年了。”
　　我听了也觉得是这么个理，但要我还回阿紫是万万不能的，不由讨价道“要不，我拿东西跟您换。”
　　凌霜仙人端起茶杯，缓缓地问道：“哦？你有何物，能换得起这小东西？”
　　胸前玉坠冰凉滚动，我灵机一动，摘下玉坠递了过去，“我拿此物同您换。”
　　凌霜仙人盯着我的玉坠，眼色明显变化，回头瞪了师祖一眼。师祖见状脑袋仰向洞顶，不接他的茬儿。
　　沉默片刻，凌霜仙人幽幽开口道,“你既喜欢阿紫，便好好待它。先给你寄养着，我会时常来看。若养得不好，我便随时带走它。”
　　我听后心里松了一口气，阿紫看看我，又看看凌霜仙人，闭嘴不再叫了。
　　师祖见我们商定妥当，便低下头笑道，“我们这又不是第一次养狐狸，亏不了它。”
　　“哼！”凌霜仙人面色一凌眉眼倒立，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我唯恐他改了主意，赶忙向师祖和凌霜仙人辞别，抱着阿紫跑了。
　　这一路跑回去，累得我气喘吁吁。刚进宫门，便恰巧遇上青华道人。他见我慌慌张张满头大汗的样子，好奇地问道：“阿夏，你怎么了？为何如此匆忙归来？”
　　“没什么，我刚从师祖那儿一路跑回来的。”
　　“你为何没叫上我，我也要去拜见他老人家呢。”
　　“明日请师兄陪你同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他这人甚是唠叨，怕再被他缠上。说完，也不再理会他还在身后唤我，一溜烟儿跑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