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纵博几度

19、委屈

　　“哥，我不信，你刚才亲我，只是因为把我当弟弟。”
　　“你要真把我当弟弟，你就不会亲我。”

　　许麦埋下头，热息全部萦绕在他哥肩窝。如果姜琰回头，就能看到和摇尾乞怜的小狗没什么区别的他。

　　“哥，你在顾虑什么？以前只有我们两个过，以后也可以。没人能说什么……”

　　姜琰捏了捏许麦手指，后者浑身一僵。借着这一空隙，姜琰迅速挣开转身：“许麦，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
　　“我们是只差两岁，但你还是不明白。就算没感情，就算是陌生人，两个人还是能上床。刚才我对你，也一样。”

　　许麦深感头晕目眩，泪珠不断滚落：“可我是你弟弟，我们是陌生人吗？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荒谬的言论带来巨大的割裂感，他仿佛从没认识过他哥。

　　往日他哥看到他这副样子，一定会立马过来嘘寒问暖，无论他再怎么别扭、再怎么幼稚，都要刨根问底。

　　他真的错了，他不该冲动的。
　　这下该怎么办……他捅破那层窗户纸了，他以后怎么和他哥相处？
　　怎么办？他以后该怎么办？两个人还能回到以前吗？

　　姜琰淡淡一拍许麦肩，和那个刚来这个家的“自闭症”男孩一样，语调平静如死水：“青春期喜欢上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何况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哥又带点女相，哥能理解。”

　　“但是，结果终究是错的，我们不能一错再错。”

　　“错的？”许麦抬起眼，倔强得不顾一切：“哥，我不是傻子。你为什么觉得我什么都不懂？”

　　从一开始，姜琰就没有逃避过对视，每次都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的毫无波澜：“你懂什么呢？懂喜欢就要在一起？哪怕另一个人无意？”

　　“我不信。”

　　姜琰一派与他无法言说的样子：“你老说自己不小了，可还是幼稚得不行。我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冷静几天吧。”

　　“砰！”大门重重关上。许麦有些手足无措，巨大的坠落感让他跌到地板上。

　　疼痛感也不能把他从混沌中拉出来。他慌乱地摸索一片空白的地板，无论哪个方向，都摸了个空。

　　一锁上自己房间的门，姜琰就开始剧烈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掉，喉中堵塞不通。

　　铺天盖地的悔恨袭来。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吻，他明明可以躲开的。只要那时候他躲开了，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躲开，许麦也不会硬来，两个人都会相安无事。

　　“嗡。”手机震动，一条对话框弹了出来。

　　姑姑：姜姜啊，考试发挥怎么样？[想开了］
　　姑姑：方不方便打个视频啊？［期待］

　　姜琰收拾好情绪，和前十几年一样，迅速又不露痕迹。

　　他想，这辈子，没人会喜欢真正的他。表面笑着应和，实际心里把那人骂了一万遍；总是不吝啬安慰，可心里想的，是那人真脆弱。

　　他好像，一直在演戏。

　　对许麦的那点好感，应该过几天就忘了。
　　可怜许麦，不仅是他的弟弟，还喜欢上了他。
　　可他挂在嘴边的喜欢，能持续多久？只希望，他的喜欢，消失得再快点。

　　他点进对话框，深呼一口气，点击视频通话。

　　一副背景为机场的画面弹出，一口大白牙出现在屏幕。
　　陈生敏忙着和旁边大哥聊天，没注意到屏幕已经加载好。

　　陈生敏晒得比许麦还黑，肌肉结实，白色紧身吊带将她的力量感展示得淋漓尽致。
　　张扬的棕色卷发像瀑布倾泻而下，她素面朝天，生命力溢出屏幕。

　　姜琰嘴角不自觉扬起，切换屏幕给许麦发了条消息：姑姑给我发消息了，先别哭了。

　　本来还想着今天先想办法糊弄陈生敏，不让她和许麦说话。
　　谁知绿泡泡立马多出一个红点。

　　许麦：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姜琰手指愣住，惊觉他弟弟竟然是个恋爱脑。

　　姜琰：你刚才当着我面哭的。能控制好吗？
　　许麦：控制不好……
　　姜琰秒回：那你就睡觉去
　　许麦：凭什么，我委屈了，不能和姑姑说吗（泪流不止）
　　姜琰：……睡觉

　　对话框静止，好一会儿，对面弹出一个字：“好。”

　　“姜姜！男大十八变啊！小伙子长这么帅了！”陈生敏依旧呲着一口大白牙，旁边大哥丝毫不介意地闯进镜头打招呼。

　　姜琰笑着挥手：“姑姑，你又变年轻了！今年又去了哪些地方？”

　　“我想想哈。”陈生敏眼珠瞟向天花板，明明一个人扛了很多事，却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去了坦桑尼亚、博茨瓦纳……”

　　她滔滔不绝地分享旅行中的趣事，姜琰一件一件应着。

　　“诶哟姜姜，要不是大麦子睡觉了，他肯定吵着要和我一起去！话说回来，我还有四个小时就到白舟了，这次，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
　　“好多地方我都想去第二遍，非洲那边的志愿工作也缺人。”

　　“好啊。”姜琰想也没想就应下了。他天天在许麦面前晃，许麦能静下来才怪。
　　这个假期他本就是打算旅游散心的，既然是散心，不如走得远一点。

　　陈生敏大呼一声，惊喜不已：“天呐，我还想着要劝你好几天呢！怎么了，现在放得下弟弟了？还以为你又要给你弟弟补课。”

　　中考之后，陈生敏也想带姜琰出去，但他坚持要留下来挽救吊车尾许麦。
　　无论陈生敏怎么劝都不动摇。许麦那时候只顾着玩，也催着他走，但他一催，只会起反效果，姜琰进化到每天死盯着他学。

　　姜琰想起和他一样高的许麦在地上撒泼打滚，笑出了声：“他长大了。前段时间还说不要我管呢。”

　　“这小子，才长了几天就无法无天了。”陈生敏亦毫无责怪之意，甚至想象许麦大言不惭要自由就憋不住笑。

　　“哈哈哈……姑姑你笑小声点，我看好多人在看你。”姜琰打趣陈生敏，熟悉的场面让他期盼她快点到白舟。
　　小时候，陈生敏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焦点，不止姣好的容貌身材，还有旁人看来疯了一般的举止。

　　一贯大大咧咧的许麦，在她面前，都显得文静了。

　　“欸？你姑姑我哪会在意这些。说到许麦那小子，二中暑假会补课不？”

　　姜琰点头：“他们高一的话，应该会补一个月。”

　　“我是想着，我多跑一趟，让许麦也出去玩一阵子。那小子，天天让他学，肯定要学傻了！”

　　“好啊。他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第二天——

　　陈生敏九点左右到白舟，许麦七点上学。

　　姜琰打完视频，就开始给许麦熬粥。

　　皮蛋瘦肉粥咕嘟咕嘟冒泡，咸香气味在厨房逐渐弥漫开。

　　他盛了一碗，正想去端给许麦。谁知一转身，就有一个眼睛通红的憔悴人守在门口。

　　“哥。”

　　“喝。喝完上学。”

　　姜琰一夜之间变得冷血无情，许麦极其不适应，还是愣愣地看着他：“哥，你真的，不喜欢我？”

　　“嗯。快喝。不喝，今天都别跟我说话。”

　　许麦接过碗，使出最后一招：“哥，我不想上学了。”

　　“随你。”姜琰板着脸越过他，窝进沙发小憩。

　　瓷碗被重重摔到桌上，许麦近乎发狂：“我说真的！”

　　姜琰睁开一条缝：“我也说真的。幼稚。”

　　“……你不喜欢我，你对我那么好？”

　　姜琰皱着眉默不作声，神情极其不耐烦。他本就面相疏离，稍微有点情绪，就显著不已。

　　许麦憋着气收拾书包，以龟速步调出门。

　　“许麦。”

　　“哥，你叫我？”

　　在他发疯跑过来之前，姜琰淡淡开口：“姑姑上午就会到，中午回家吃饭。”

　　“……哦。”

　　立德楼上下依然吵闹，少了某几个人的声音，没有任何突兀之处。

　　课间食堂人满为患，F4守在许麦面前，交头接耳无数番——

　　苟祁眼神睿智：“有句话说得好，‘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麦子应该就是这种情况。”

　　周康睿一拍脑门：“怎么在家里得研究母亲大人，到了学校还得研究哥们。”

　　宋悠扬自己扭捏惯了，看不下去他们也这么扭捏。
　　她略过F3震惊的大拇指，径直在许麦面前晃了晃手：“麦哥，你到底怎么了？会不会，说出来，会好些？”

　　许麦仿佛这时才醒过神，熬夜已经让他大脑只剩昏胀。
　　“我？那个……我没什么。”

　　张逸大方让出肉夹馍：“麦哥，这次我让你。你之前不是老嚷着让我请吃饭吗，今天中午我就请。你想吃什么都行。”

　　“……我哥让我回家吃。”

　　F4彻底没招，只能一句句试探。

　　苟祁：“打游戏输了？”
　　周康睿：“学习不如意？”
　　　张逸：“被人欺负了？”
　　宋悠扬：“喜欢的女生不喜欢你？”

　　宋悠扬声音一落下，难得的，许麦眨了下眼，眼珠还逃向另一边。

　　四人立马捕捉到，差点跳起来庆祝。

　　张逸一下推出周康睿：“周周，到你出场了。这事儿你熟啊。开导开导麦哥。”

　　“欸等等，”苟祁举手发问：“麦哥，你喜欢哪个女生，是八班的吗？”

　　张逸恨她一眼：“小苟先别捣乱。麦哥都这样了，你别刺激他。周周，上。”

　　周康睿郑重咳嗽几声，特意坐到许麦那边去，又是揽肩又是摸头。
　　“麦哥，你没必要这么消沉。我先问你一句，你是真的喜欢那女生？”

　　许麦点点头。

　　F3激动不已，悔恨刚才没去买包瓜子，只能用肉夹馍凑合了。

　　食堂外上课铃一阵一阵，里面好吃嘴只剩他们五个。他们默契地守着那张桌子，一齐旷了下节课。

　　周康睿继续问：“那女生是不是很优秀？”

　　“嗯，很优秀。是我认识的，最优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