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不会说谎》冷隽

47、番外* 二满三平

　　过了年，很快便迎来元宵节。许令德公司聘请了如衡律所的律师，价钱非常公道，投桃报李，每次过节他都会给顾为覃送点节礼。这天，他按照约好的时间敲响顾为覃家的房门，是覃涣开的门。

　　覃涣让人先进屋，伸手去关门，身后传来许令德的声音：“对了，门口有个快递，我顺道拿进来了。盒子太脏了，我帮你们拆了？”

　　覃涣没买东西，大抵是顾为覃的，他没直接答应，而是扬声问了问厨房里的人，得到肯定的答复，才回头说道：“好，麻烦了。”

　　盒子不大，包装却极其精细，许令德拆了几层泡沫膜勉强看清里面的纸盒，上面写的是——“等等，别拆！”顾为覃突然从厨房里窜出来，把许令德吓得手一松，纸盒落到地毯上。

　　客厅里两人吃惊地望向他，顾为覃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给我吧，我自己拆。”

　　覃涣不明所以，一旁的许令德倒像扔掉烫手山芋，蹭地站起身，往厕所走：“呃……我去洗手。”

　　“买的什么东西？”覃涣离得近，弯腰从地上捡起纸盒，上面画的是——“顾为覃！”

　　厕所里响起水流声，顾为覃凑过来：“我忘了它今天送到，对不起，覃老师。”只要他认错的速度够快，覃涣就拿他没办法。

　　果然，面前的人红着脸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把盒子塞到他怀里，压低嗓音催促：“快拿进卧室。”

　　“好，我马上——”手中忽然一空，覃涣掉头离开，留下一句低语，“还是我去放吧。”

　　覃涣路过厕所时，门开了，两人面面相觑，又默契地双双移开视线。站在客厅的顾为覃瞧见这一幕，没忍住笑出声，于是当晚，他没吃到覃涣夹的第一块红烧排骨。

　　正月十六，两人坐飞机前往仙本那度假，等行李时，顾为覃先去上厕所，覃涣站在行李转盘旁捣鼓SIM卡。

　　“你好，方便加个微信吗？”面前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覃涣抬头撞进一双美丽的眼睛，女人看起来三十出头，明媚的笑让人生不出厌恶的情绪。然而，覃涣还是愣了神，大概是因为这些年他与顾为覃形影不离，已经许久没被人搭讪过了。

　　呆了几秒，覃涣笑着举起左手：“抱歉，我结婚了。”无名指上的素戒闪着微光，女人的眼睛却直直盯着他脸上的笑，原本礼貌疏离的人瞬间温柔起来，衬得男人更加惹眼。

　　“还有事吗？”见女人望着他不出声，覃涣继续问道。

　　女人意识到自己过分直白的目光，连忙摆手：“没……没了，那……祝你幸福。”

　　“谢谢。”覃涣若有所觉地回头，正对上顾为覃的视线。

　　顾为覃挺拔的身姿映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上，渐渐占据了他全部视野。面前的人弯腰握住他的手，温暖的体温逐渐捂热了他微凉的指尖，低沉的嗓音震得他心头都颤了颤：“我早就说过，你很好。”覃涣没出声，他悄悄捏了下顾为覃的手指，换来后者满足的感慨：“这么好的覃老师，是我的了。”

　　身边的人依旧没说话，顾为覃攥在掌心的手不安分地动了动，好像在回应：是你的。

　　顾为覃没把覃诗涵的话放心上，之前无数次覃诗涵说要回国，结果十次能见两次都算多了，所以三月中旬接到电话的顾为覃着实吃了一惊。

　　“四月初？可以啊。”覃涣坐进副驾驶，侧身拽过安全带，“阿姨喜欢吃什么，我提前去订桌。”

　　“都行，她说想吃中餐，你看着选吧。”顾为覃伸手把冷风关上，又握了握覃涣放在腿上的手，这才打开转向灯汇入车流。

　　只是一顿饭，覃涣却打了十几个电话，甚至亲自去考察了好几家餐厅，最终确定了一家淮扬菜馆。

　　聚餐定在周一晚，车都停在饭店门口了，覃涣还捏着胸前的安全带喃喃自语：“这家刀工精细，我同事说菜的味道很正，浓而不腻，口味相对清淡，阿姨应该会喜欢。”

　　顾为覃哭笑不得，探身帮他解开安全带，捧着他的脸在额头上落下一吻：“就是一家人一起吃顿饭，覃老师别紧张。”

　　话是这么说，临到包厢门口，覃涣又担心菜品出错，跟着服务员去查看食材，顾为覃望着覃涣远去的身影，不自觉扬起嘴角。他推门进屋，覃诗涵已经到了，正背对屋门仰头观察墙上的字画，听到声音她回头看过来：“来了。”

　　顾为覃“嗯”了一声，关上屋门走到桌前坐下：“覃涣去确定菜单了，一会儿回来。”

　　“这是你定的餐厅？”

　　顾为覃端起水壶，边摇头边倒水：“覃涣定的。”话音一顿，他抬眼看向覃诗涵：“他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筹备这顿饭了，你如果不喜欢……”就憋着，顾为覃本想和平时一样直来直去，可话到嘴边他突然意识到，面前的人是他的母亲，不是同辈朋友，这样说话不合适。太久没和父母这样的长辈相处，顾为覃莫名有些无措，他抿抿嘴，斟酌措辞。

　　“这还没见面呢，就护上了？”覃诗涵笑着打趣他。

　　“妈，拜托了。”本以为一向冷淡的儿子还会嘴硬几句，对面的人却忽然正色，拖长的声音里全是妥协。

　　“知道了，我——”

　　“吱呀——”门开了，俩人停住话头，齐齐看向门口。

　　直到凉菜上齐，覃涣狂跳的心脏堪堪恢复平稳。

　　“酒窝之所以得名，最初确实与酒有关。”覃诗涵盯着覃涣看了半晌，突然开口，“据说是以前酿酒时，人们为了让谷物发酵得更充分，就会将谷物中间掏空，形成一个坑窝。有些人脸上也会有类似的小凹陷，便被称作酒窝了。”

　　她说完对上覃涣睁大的眼睛，像是骤然回过神来，歉疚地笑了笑：“是不是很奇怪？”

　　没说清哪里奇怪，覃涣就果断摇头：“没有，很……浪漫。”

　　这下变成覃诗涵瞪大眼睛了，她张了张嘴，看看满脸真诚的覃涣，又看看他身旁一脸温柔的顾为覃，如释重负般笑出了声：“你这孩子真好，我可太喜欢你了。”

　　饭局过半，覃涣起身去洗手间，门关上，覃诗涵放下筷子：“小涣人很好，但我真没想到。”她望向儿子：“我以为你会事业有成，然后找个温顺的女孩儿结婚生子，就像他计划的那样。”

　　“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我以为只有按照他的想法生活才算美满。”顾为覃毫不避讳，朝她歪了歪头，“可我现在也很美满。”

　　“是啊，通往幸福的路有很多条。宝贝儿，我真高兴。”

　　覃诗涵保养得很好，除了笑起来时眼角多出的细纹，同记忆里的样子没什么分别。顾为覃怔怔看着母亲，恍惚间仿佛回到许多年前，鼻头一热，他慌忙垂下眼。

　　又过了好久，覃涣才推门进来，顾为覃立刻起身：“我去趟洗手间。”两人擦身而过时，他伸手揽了下覃涣的腰，冲人安抚地笑了笑，覃涣悬着的心忽然就落地了。

　　没等他找话题，覃诗涵先指着他无名指的钻戒打破尴尬：“很漂亮的魔鬼蓝，那小子送你的？”

　　“是的阿姨。”

　　“海宝蓝中的魔鬼蓝代表自由，理解和忠诚。”她将覃涣呆愣的表情收入眼帘，心下了然，突然调转话头，“为覃拜托我找过你。”

　　覃涣整个人都停住了，一动不动地看向她。覃诗涵自认还算了解她这个儿子，看着冷，实则心热得很，说得少做得多，和他爸不一样。

　　“他怕你被送到了国外，便让我帮忙寻你。我之前不知道你们的事情，若是早点插手，你们也不至于错过这么久。”

　　“没有错过。”温柔又低落的声音听得覃涣心也沉了下去，他急忙纠正，却又不知怎么解释，沉默几秒只会愣愣地表达谢意，“谢谢阿姨。”

　　覃诗涵温柔地笑着，将手边的一个丝绒盒子推过来：“孩子，送你的见面礼。”不等覃涣拒绝，她继续说：“今天的饭菜很好吃，这个包厢也很好。”她再次看向墙上的字画，轻声念道：“二满三平……祝福你们。”

　　覃涣手放在盒子上，不知该收下还是该退回，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掀开盒子。顾为覃站在他身后，把他圈进怀里，两人同时看清里面的东西，是一个黑褐色的吊坠，表面零零碎碎残留了点金箔，上方呈塔状、下方逐渐收窄。

　　“这是娘拉擦擦。”迎上两双疑惑的眼神，覃诗涵补充道，“我托一个藏族朋友帮忙寻的，他们把它当作护身符随身佩戴。你看看，喜欢就戴着，不喜欢就摆家里，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说得越轻巧，覃涣越觉得此物珍贵，他悄悄拍了拍身侧的手臂，令人安心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谢谢妈，我代他收下了。”

　　这是什么话，好像他想要又不愿直说，又当又立。覃涣皱起眉，扭头瞪了顾为覃一眼，情急之下口不择言：“我很喜欢，谢谢妈！”

　　……沉默在屋内弥漫开来，覃涣不敢看对面的人，低头往后靠，缩进顾为覃怀里：“我……”

　　“欸！喜欢就好。”覃诗涵迅速接上话，不看她都能听出话里的笑意，“小涣生日是什么时候，跟妈说，回来我也给你邮礼物。”

　　“妈，回头我发你，先吃饭。”顾为覃抬手盖住覃涣的眼睛，冲她眨眨眼，覃诗涵随即岔开话题。

　　一顿饭断断续续吃到晚上十点，饭店都要关门了，覃诗涵才依依不舍地同覃涣告别：“以后有空出国玩啊，我带你们好好转转。”

　　“好，那我先谢谢您了。”覃涣笑着应下，把人送上车，一直目送车驶入马路，才转身往停车场走。

　　他坐在副驾驶，路灯昏暗的光线透过车窗照进车里，手里的吊坠闪着微弱的亮光，覃涣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轻声问：“你们有多久没见了？”

　　“有些年头了。”顾为覃想了想，“上次见面大概是在我大二或者大三？记不清了，怎么了？”

　　覃涣没回答，他偏头看过来：“我学法是因为你，当时我想如果从事同一行业，也许未来某天真的会遇见。高中毕业也不是故意失联的，手机被他们收走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攒钱，那天偶遇许令德，得知你在香港后，我想过要去找你。”

　　“覃老师怎么突然表白啊？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其实顾为覃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了，可他仍然难以自控地攥紧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面色却如常，嘴角还挂着笑。

　　“在图书馆重逢那天，我说‘好久不见’，是假的。”覃涣没被他打断思路，继续说，“重逢前一晚，我梦到你了。”

　　顾为覃没听覃涣讲过这个，他试图倒进车位，可方向盘打滑，好半天才倒进去。踩下刹车，他一手解开安全带，一手越过中控台拽人，覃涣异常配合，一眨眼的功夫，覃涣已经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了按怀里人泛红的眼尾：“咱妈跟你说什么了？”

　　“她祝我们二满三平。”

　　避重就轻，他没戳穿，顺着话问：“什么意思？”

　　怀里人没解释，红着眼贴上他的唇，黏糊不清的声音从嘴角溢出：“想在这里做吗？”

　　覃涣脸皮薄，之前把他抵在窗台前都挣扎着要换地方，顾为覃不想他委屈自己：“回家做。”

　　……附近居民楼上的灯光陆续灭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也灭了，覃涣眼前却越来越亮，脑中倏地迸出一道灿烂的光，漂亮又耀眼，刺得他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顾为……覃……”

　　“我在，宝贝儿。”

　　他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喊顾为覃，每喊一声，身下的人就答一次。恍惚间覃涣感觉脸上落下许多吻，泪刚流到酒窝旁就被吻掉了，他努力睁大眼，试图透过泪光看清近在咫尺的梦中人。

　　如此美好，但并不梦幻，比梦更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