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行者》Inic

16、第 16 章

　　夏有月在无光无声无味无物的空茫里驻足，只剩思考不被限制，百无聊赖的读着秒。这惩罚算得上严厉，但对上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老咸鱼，又实在毫无意义，还不如放盘烤鸡在眼前就是够不着呢。
　　读秒接近两百年的时候，恍惚中好像真的闻到了烤鸡味，尝试着动了动身体，感应到了手脚存在的夏有月狂喜，惦记了两百年的烤鸡，我来了。
　　费劲而缓慢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大睁的圆眼，两百年没有视觉的咸鱼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就被魔音灌入刚拥有听力的双耳，一时倒吊对方三天三夜的心都有了。
　　“妈耶，诈尸啦，两百年的老腊肉诈尸啦。”鬼叫的男声听起来很年轻，就是这脱口而出的叫喊内容让夏有月起身的动作都有劲了，毕竟揍人总得先站起来才行。
　　撑起身子的夏有月看了看自己躺着的棺材，觉得自己可能冤枉了这嗓门大的小孩，要不等会打轻点好了。
　　“别吱哇乱叫了，把你手里的烤鸡借我，等会还你个完整的，也不追究你刚才乱骂人怎么样？”看着瘫在地上两手还死死举着，生怕烤鸡掉到地上的男孩，夏有月笑眯眯开口。
　　刚刚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喊得跟要死了一样，转眼间就被一个笑容羞红了脸，男孩没出息地递出了手中的烤鸡，嗫嚅着说道，“这个我吃过了，我，我去给你买个新的吧，我刚刚偷了家主的赃款，再买十个都够！”
　　“没关系，我吃你没啃过的地方就好了，几百年没吃饭，实在是太想念了。”
　　一边想着要么自己这顿打就给他省了，反正接下来还得挨自家大人一顿狠的，一边优雅地啃了一口烤鸡翅的夏有月，僵住了……
　　不敢置信地再啃一口，再再啃一口，真的没有味道！！！所以两百年只是开胃小菜，现在才是正餐，都已经换了个世界，归属另一个世界意识管辖，居然还能接着被连带惩罚的吗。
　　生无可恋的夏有月只想死一死，再换一个牢头试试，吃饭没有味道绝对是人间酷刑，他决定不受这个鸟气，还没能动手，却发现自己身上死亡的概念被模糊成了一片马赛克，也就是说，他死不了，看来关了自己两百年的这个身体，种族可能有点问题。
　　“小孩你叫什么呀，这里是哪里呢，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睡在这个棺材里啊？”放下烤鸡的夏有月，用上了哄小孩专用语气，对一旁眼巴巴看着自己，明显忍着一箩筐话的小朋友问道。
　　“我，我叫詹姆斯，詹姆斯·莱恩，这里是家族禁地，你是吸血鬼啊，吸血鬼都是睡在棺材里的呀，妈妈说你睡了两百年了，从第一代家主到现在已经六代了，我就是马上要继任的第七代家主！”挺了挺胸的詹姆斯继续说道，“责任就是守护家族的恩人，奥斯塔尔·莱恩大人，直到他苏醒！”
　　“吸血鬼啊”，感受着听闻这个词后身体残留的微弱不悦，夏有月挑了挑眉，再看了看醒来时就已经掀开在一边的棺材盖，对守护恩人一词不予置评，笑了笑，“你成年了吗就继任家主，而且我已经醒了，你这个家主用不用当还不一定呢。”
　　“诶，是哦，人美心善的奥斯塔尔大人，求求你再躺上几天好不好，我马上就满十八岁，可以挑战家主继任第七代了，等我继任您再醒好不好，这几天您要几只烤鸡我就给您买几只！我可以立下灵魂誓约，绝不会违约的，好不好嘛？”完全不知道某人已经吃不到葡萄的詹姆斯小弟，在雷点上狠踩了几脚。
　　“不好，你看我像是喜欢吃烤鸡的样子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夏某人厚着脸皮，“你听谁说的我是吸血鬼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您不知道吗，大家都这么说的啊，难道不对，大家都记错了？不可能吧，可是大人应该也不会错啊，据说您的种族记忆力相当好，像您这样活的时间久远的，那都是活着的图书馆。”被拒绝的詹姆斯垂头丧气地再次尝试，“真的不能等一等再醒吗，我每天一下课就来陪您聊天解闷，您想看什么书我都给你带，就算是禁书也给您偷过来怎么样？”
　　夏有月无语地摸了摸詹姆斯的脑袋，也不知道这个被养的有点天真的小孩为什么执着于当家主，哪个上百年的世家里不是魑魅魍魉横行，真当家主是那么好干的，除非要推个傀儡上台，不然谁会把这一腔赤诚的小傻子送上去等死。
　　“别想着你继任家主的大计了，还是想想怎么挨打屁股能疼的轻一点，”夏有月弹了下詹姆斯的脑门，听着由远及近的一群人驻足门外，只剩一个脚步声进入地下向着这个方向而来，“被你偷了钱的债主来了。”
　　走到门口的男人轻轻敲了敲门，慎重地说道，“尊贵的奥斯塔尔·莱恩大人，您能从沉眠中醒来，是我们莱恩家族的无上荣誉，我们备好了血池美酒，两百年的大事纪闻，请大人移步。第六代莱恩家家主理查德·莱恩请求觐见，不知犬子是否在室内，望大人看在犬子年幼不懂事的份上原谅他的冒犯。”
　　“进来吧。”被一番官方式发言糊脸上的夏有月默了默，转头同情地看着“犬子”，“所以你偷的是你爹的钱？”
　　“是啊，我老爹不是家主，我怎么继任家主，谁让他把私房钱藏鞋垫下面的，除了他谁会把私房藏在这种地方，用的时候不嫌有脚臭吗？”
　　还没从他爹跟平时说话完全不同的斯文里回过神的小莱恩直愣愣地回答，转头就看见进门的现任家主脑门上崩起的青筋，一激灵躲到了夏有月身后，没看见他爹变得更危险了的眼神。
　　“移步就不用了，这两百年发生了什么我也没兴趣，反正我醒来连两百年前的记忆也没有，差别不大，给我拿一套现在的常服过来就行。”夏有月扯了扯身上直垂到地面的黑色华丽长袍，即使没记忆也能确定，街上的行人肯定不穿这个。
　　“你们第一任家主大概没跟你们说实话，契约应该是他单方面立下的，那会我已经谁死了，没可能回复，因为他坚持所以契约才一直悬浮在那里，其实并没有落定，效力也并不强大，你们不遵守也不会有什么惩罚。”
　　夏有月醒来就感知过这个身体与外界的联系，确实有一百三十六道纽带牵系着，直连自己这个源头。明明是无知无觉沉睡的两百年，却有了如此多直接相关的因果，实在很奇怪。
　　也正因为这些联系，夏有月才无法直接突破会被世界放逐的力量阈值，以此脱离。离开现世的能量交锋足以湮灭周围的一切，这个身体连渣也不会剩下，至于以血脉链接在这个身体上的另一端的人，会因此发生什么，那是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但这一百三十六道纽带里，确确实实没有近在咫尺的莱恩家父子俩。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守护，被我赠予了财产的人以及他的血脉后裔，你们是自由的。”契约尘埃落定的碎裂声仿佛响起在每个契约相关者的耳边，这个从未成形的契约就此消散。
　　詹姆斯没能听明白，看着从刚才奥斯塔尔大人说话起就愣在原地，脸色几番激烈变化的父亲，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这两百年都是我们活该，背负秘密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引起教廷的怀疑，万事以忍为先，遇事先退一步，活该被戏称为乌龟之家。”理查德·莱恩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冲击，顾不上什么仪态敬语，吼出了接任家主以来的种种憋屈。
　　因为忍让所以被戏称为乌龟之家，又因乌龟的绿色常年跟同一种颜色的帽子联系在一起，明明代代情种家风很好的莱恩家，被不明真相或者故作不知真相的人，背地里戏称为绿帽家族，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小詹姆斯明显是第一次听闻这些，大张着嘴看着铁青了脸色的父亲，犹豫着看向明明很好相处的奥尔塔斯大人，“大人您是吸血鬼，寿命很长很长，能不能再在我们家呆上一段时间，我们一定用能用的最高规格接待您。”
　　吸血鬼三字一出口，理查德·莱恩的愤怒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额头见汗，紧紧盯着说错话的傻儿子，仿佛终于想起来，自己出口指责的是一位血族公爵。
　　自从血族女王不明缘由死去，所有亲王也相继选择永眠，现存的最高阶的血族就是公爵，而吸血鬼一般指的是那种连爵字都够不上，无法永生，几百年就自燃化灰，血脉稀薄的后裔，有些甚至连力量大些的人类都打不过。
　　对血族而言，吸血鬼就是劣质的仿品，而对着一个高阶血族喊吸血鬼，简直就是在找死，找的还是最惨烈的死法。
　　家主的儿子脱口而出的吸血鬼，比什么都更能说明这个家族对于沉眠血族的态度，即便此刻表现的再恭敬也无法遮掩，无论先祖的感恩之心如何纯粹深刻，也抵不过时间的风蚀。
　　理查德看着自己因父辈的事情娇养放任过头的儿子，心里生出了悔意，却又执拗地无法开口认错，被外人指着恩爱的父母嘲笑是他从小到老也没能治愈的伤疤。
　　“放轻松点，我没兴趣要你们的性命，也不打算讨债，无论是钱债还是血债。当年本就是随口送出去的，能守住是你们的本事，现如今也不会再要回来，至于我的血是怎么流传出去的，看在两百年的份上我也不再计较了。如今契约已止，再无干系，你们也不用隐忍顾虑，就当我从未来过。”
　　换上西装的夏有月转身离开，不再理会颓然坐倒的莱恩家主，“风雨将至，看好这个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