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远归》雪叮呃的猫

48、48

　　婚礼的第二天下午，一行人来到新经区一中的校门口。这是高中毕业之后，他们聚得最齐的一次，除了为了参加许霖来之不易的婚礼，更是为了一起庆祝周易的归来。一群年少时的好友凑在一起，自然是想故地重游，寻找一下青春回忆。
　　恰逢周日，整个校园静悄悄的，一个学生都没有，只有门口保安室的大爷在打着瞌睡。
　　孔明提前找校方沟通过，对方同意他们这群老校友在周末入校园参观，只是不可以进教室。
　　重新翻修过的教学楼和操场已经没有太多过去的样子，大家只能根据大致的方位寻找着当年的记忆。
　　孔明指着教学楼前面的一片停车场说道：“哎？这里以前是个自行车棚吧？当年我们还有很多人是骑车上学的。老夏，我记得当时好像你也有辆自行车，每天带着冉晴一起上下学，对吧？”
　　夏渝点头道：“对，我高三刚开学买的，当时打车不像现在这么方便，我为了能帮晴儿节约每天在路上的时间，特意买的那辆自行车。”
　　孔明感慨道：“时代不同啦，现在自行车棚都改停车场了，咱们这群人也再也不是小年轻了……”
　　姜义燃在一旁说道：“那个车棚是我上高三那年拆的。当时骑车上学的人越来越少，学校就在2号楼后面划出一小块空地，让大家把自行车都停到那边，这里就拆掉改成停车场了。”
　　孔明说道：“哎对哦，我都差点儿忘了，小姜也从这学校毕业的，只是比咱们小了好多届。老周你这是老牛吃嫩草，把学弟给捡回家了啊！只可惜你俩岁数差得有点儿大，没谈成校园恋爱。”
　　周易笑道：“我跟他要是校园恋爱，那得算刑事案件。咱们上高中那会儿，他还是个小学生呢。他那时候不是有一阵子经常放学之后跑这儿来找秦老师么，我当时看他长得那么乖，穿得又那么干净，还以为他是个小女孩来着。”
　　蒋烆插话道：“万万没想，那个曾经被你当成小女孩的学弟，现在会变成你老公吧？”
　　周易微笑着看向姜义燃：“要不怎么说我们两个缘分够深呢。”
　　姜义燃说道：“学弟这事儿，还真不完全是缘分。当年我家里其实是想送我去市里读高中的，因为是寄宿，他们比较省心。是我自己非要坚持来上新经一中的，因为我从小就对这片操场特别向往。那个时候，我看你们每个人都自带光环，觉得你们这群大哥哥帅炸了。尤其是你们在一起打篮球的时候，我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就一直幻想自己有一天能变成和你们一样的人，跟你们一起打一场篮球。后来我被这附近的小混混抢劫，是你们替我出头，帮我把人给打跑的，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立志长大一定要读这所学校。只可惜时间不等人，我长大了，你们也早就毕业了。”
　　周易牵着他的手说道：“现在打。”
　　“什么？”
　　“你想和我们打一场篮球，现在就可以打。”周易转向孔明问道：“明子，咱们在这儿打会儿篮球，应该没问题吧？”
　　孔明说：“没问题，这儿现在的教导主任就是咱们以前同学，我给他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让门卫把体育器材室的门给咱们打开，要不行的话我就到附近的体育用品商店去买个篮球。等着我啊，马上就回来。”
　　阳光洒在操场新铺的人工草皮上，闪动着亮晶晶的光泽。篮球场也早已不再是当年灰突突的水泥地面，而是舒适耐用的PU材料。记忆中破碎的篮板、老旧的球框，全都连同他们的青春一起，被时光淘汰了。
　　孔明一手托着一个篮球边走过来边问道：“咱们怎么弄？是打全场还是打半场，男女混队还是老爷们硬刚？”
　　大家数了一下人头，一共十男两女，是个怎么组合都够人数的阵列。
　　这时候李杰弱弱举手道：“那什么，我最近腰不太好，不太敢剧烈运动。”
　　孔明讥讽道：“怎么着哥们儿？这就到岁数了？”
　　李杰答道：“什么到岁数了，这不是我老婆张罗着想要二胎么，我这最近就比较费腰……”
　　孔明骂道：“我靠……你他妈是跑这儿炫耀来了吧？”
　　孔明还没骂够，那头张睿明也举起手：“我也不行，我膝盖去年刚做过手术。”
　　“得，那要不，姑娘们上？”孔明看向冉晴和吴帆。
　　许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别别别，我们家帆姐是走文艺路线的，你们这打起球来不长眼的，再给她磕了碰了……”
　　孔明打断他：“啊行行行，别说了，我服了你们一个两个的了。”
　　蒋烆站出来说道：“别搞那么麻烦了，就三对三打半场，小姜，你想跟老周一边儿还是对打？”
　　姜义燃毫不犹疑答道：“对打，我从很久以前就想跟老大切磋一下球技了。”
　　周易故意摆出一副年少时的不屑眼神问道：“小屁孩儿你确定？哥哥可是很厉害的哦！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
　　姜义燃笑道：“大叔，我确定，你输了可以来我怀里哭。”
　　“哎呦！别腻歪人了！”孔明抱头大喊。他指着周易和姜义燃说道：“你俩一人一边儿当队长，各挑三个人，咱每队来一个替补。小姜，你先挑。”
　　姜义燃想都没想：“蒋哥。”
　　蒋烆出列站到姜义燃身边。
　　周易挑了挑眉：“小远。”
　　姜义燃诧异道：“你居然不挑更能打的夏哥？”
　　周易说道：“年轻人，你还嫩点儿，我这是战术，与其硬碰硬，不如抓住对方的弱点。”
　　蒋烆抗议道：“老周，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我要是把小远给打哭了，回去我还得跪搓衣板。”
　　何洛远来到周易身边，不服气地对蒋烆说道：“哼，你先别着急臭美，游泳那事儿你忘了？待会儿咱俩谁哭还不一定呢。”
　　姜义燃继续挑人：“夏哥。”
　　周易：“宁屿。”
　　姜义燃：“许哥。”
　　“哎哎哎？怎么回事儿？你们过河拆桥啊？这球还是我弄来的呢！”孔明大声抱怨道。
　　周易说：“你急什么，这不轮到你了么，孔明。”
　　孔明一边站到周易身边一边说道：“轮个屁，就剩我了。”
　　两边商量了一下首发阵容，姜义燃帅蒋烆、夏渝出战，周易携何洛远、纪宁屿对阵。
　　替补许霖和孔明蹲在场边评论道：“你别说，这阵型还挺有意思，小姜一个学霸领俩学渣，周易一个学渣带俩学霸。”
　　姜义燃问周易：“扔硬币还是猜拳？”
　　周易说：“甭折腾了，你年纪小，你先来。”
　　姜义燃没说话，而是瞬间启动持球强突，对方都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成功上篮得分。他一边把球丢给周易，一边得意地对着他挑了挑眉。周易接过球，笑得一脸宠溺。
　　周易运球进攻，被姜义燃盯防，周易把球斜传给纪宁屿，自己晃过姜义燃绕到篮下，纪宁屿回传，周易持球上篮得分。
　　周易学着刚才姜义燃的样子，得意地对他扬了扬下巴。孔明一伙人在场边发出起哄的声音。
　　阳光雕刻着周易硬朗的下颚线，一瞬间，姜义燃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让他崇拜不已的少年。十几年前就是在这块篮球场这片天空下，他远远地望着周易英姿飒爽飞身上篮，浑身散发着少年的锐气和自信。岁月的蹉跎和生死的劫难带走了周易身上的锋芒，给他的眼神中增添了更多的从容与柔和。如今偶然瞥见当初的模样，更让姜义燃心动不已。交换球权的时候，周易朝姜义燃抛了个媚眼，姜义燃笑得一脸甜蜜，两个人的眼神拉丝都能拉出二里地。
　　姜义燃把球交给蒋烆，何洛远近身防守，蒋烆尝试了几次都没能突破，只能把球传给夏渝。夏渝一个转身运球突破纪宁屿的防守，轻松上篮得分。
　　场边几个人再次发出欢呼声，夏渝趁机对着冉晴来了个飞吻，冉晴立刻回了他个飞吻。
　　孔明大嚷道：“够了啊！你们到底是来打球的还是来打情骂俏的？！这一把把狗粮硬往人嘴里塞啊，我这牙都快硌秃了，对吧，许子？”
　　他把头转向许霖，结果发现许霖正在搂着吴帆交头接耳，两个人腻腻歪歪，根本没空搭理他。
　　场上比赛正打得如火如荼，周易控球，姜义燃虽然看他的眼神拉丝，可防守却一点儿不放水，周易把球传给纪宁屿，纪宁屿刚不过夏渝，一个背身传球把球交给何洛远。蒋烆嬉皮笑脸地一边防守一边趁机吃何洛远豆腐，一双手在何洛远身上又是摸又是捏又是揉，欠揍得要命。何洛远趁着他沉醉于耍流氓之际，忽然一个后撤，一记长投入篮得分。
　　“呦？小伙子有两下子嘛！”蒋烆流里流气地勾了下何洛远的下巴。
　　何洛远一脸嫌弃地躲开，哼了一声：“那当然，不像你，打球只会下黑手。”
　　蒋烆抬起手展示着：“什么黑手？我这明明就是咸猪手。”
　　何洛远突然张嘴咬了过去，幸亏蒋烆躲得及时，差点就被咬到。
　　蒋烆朝着场边嚷嚷着：“裁判！有没有裁判！刚才他要咬我你们大家都看见了啊！”
　　场边几个人同时摇头：“我们没！看！见！”
　　蒋烆眯起眼睛看着何洛远：“没看出来，你这还有黑哨呢？”
　　何洛远说道：“你不也一样，咸猪手我还没处投诉呢。”
　　两个人在极近的距离互相挑衅地看着对方，空气里噼里啪啦火花四射，大战一触即发。
　　突然间，蒋烆低下头，在何洛远的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亲得那叫一个响亮。
　　孔明在场边瞬间发出了驴叫：“啊啊啊啊啊！！你们俩给我下去！下去！！赛场公然秀恩爱，都给我红牌罚下！！我再也忍不了了！！许霖，咱俩上！”他刚要站起身，就被冉晴一把从背后揪住衣服，导致他重心不稳，一屁股又坐到了地上。
　　“你别掺合，我和帆姐爱看。”冉晴说道。
　　另一边，吴帆对许霖只说了几个字：“许子，别去。”
　　“哎，好！”许霖立刻搂紧吴帆，言听计从地坐好。
　　“我……！”孔明已经连脏话都骂不出来了，只能对着苍天咆哮。
　　何洛远笑着一把推开蒋烆，把球丢回到他手里。
　　蒋烆一边运球一边调戏何洛远，朝他撅起嘴做着亲嘴的动作。何洛远被他气笑了，上前尝试断球。蒋烆一个反手传给姜义燃。
　　姜义燃接过球三步两步跨到篮下，直接起跳一个扣篮，球应声入网。
　　这下在场的人全都沸腾了。所有人都高举双手，毫不吝啬赞美的词汇。
　　姜义燃一脸骄傲地站在篮筐下，享受着这荣耀一刻。
　　周易笑着走到姜义燃跟前，搂住他在他耳侧亲了下，然后迅速分开。眼神流转间，是对彼此的珍惜和眷恋。
　　冉晴捅了捅一脸淡定的孔明：“哎？你怎么不叫唤了？”
　　孔明冷笑了下：“我还叫什么叫啊？我叫破喉咙也没人能阻止他们撒狗粮，还不如省点儿力气。不过……”他看着篮板上反射的光泽，露出欣慰的笑容，“看着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幸福，我是打心眼儿里高兴。你和夏渝，小姜和周易，蒋烆和小远，还有许子和帆姐，哪一个不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走到今天的。虽然我自己不会谈恋爱，但是只要你们这群人都好好的，我就还相信这世界上有爱情存在。”
　　……
　　夕阳悬在薄云间，天空被渲染成玫瑰的颜色。
　　篮球赛最终以姜义燃队大获全胜告终。一群好友在操场三三两两分散开来，各自回忆着青春往昔。
　　蒋烆与何洛远手牵着手漫步在崭新的塑胶跑道上，望着天边的晚霞，闻着空气里的桂花香。
　　“小远，你知道吗，当年咱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曾经幻想过等咱俩长大以后，可以回到这里，就像现在这样在校园里光明正大地牵着手。只是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何洛远笑了笑，眼神中是淡淡的忧伤。“其实我也这么想过，不过我想的是咱们高考结束之后，就手牵着手回到这里。可是那时候，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我怕被人看到，传到我爸妈耳朵里。那时候活得好压抑，每天都在承受性取向带来的压力，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活得战战兢兢。幸亏我遇到了你，虽然那时候你不能在人群中牵起我的手，但至少你让我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孤单，也不猥琐。是你的勇气照亮了我，不夸张地说，你就是我人生的救星。”
　　蒋烆摇了摇头：“不是我的勇气照亮了你，而是我因为你才有了勇气。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也一直在小心地隐藏自己的性取向，不想被人发现我的秘密。直到我遇见了你，我对你的喜欢战胜了怯懦。我当时对你表白的时候，其实内心完全不像我看上去那么淡定，我很担心你会厌恶我，再也不想跟我有任何瓜葛。可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我必须得让自己鲁莽一次，去换一个能和你在一起的可能。”
　　何洛远停下脚步，抱住蒋烆。“谢谢你当年的鲁莽，也谢谢你后来的冲动。”
　　他望着蒋烆的双眸，看见里面倒映着成熟的自己。“蒋烆，我爱你。这一句，是十八岁的何洛远委托我代为转达的，他想让你帮忙转告给十九岁的蒋烆。”
　　蒋烆微笑的眼中噙着点点泪光：“十九岁的蒋烆说，他知道了，他会把这句话刻进记忆里。”
　　何洛远轻吻上蒋烆的双唇，落日余晖将他们的身影镶嵌上浅浅的金边。
　　“喂，蒋烆，咱们试着一起白头偕老吧？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只要一起朝着这个目标努力过，就没白爱这一场。怎么样，敢不敢试试？”
　　蒋烆笑着吻他：“求之不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