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远归》雪叮呃的猫

2、02

　　蒋烆的童年比一般人的要动荡，父母白手起家，什么有商机就做什么，哪里有机遇就去哪里，蒋烆小小年纪就跟着他们走南闯北，学校转了一次又一次，有时候班上同学都还没认全，他就又转学了。
　　高二那年秋天，蒋烆父母把家搬到了峰海市的新经济开发区，准备继续开疆拓土。
　　蒋烆进入新经区一中高二五班的那天，在黑板上写了个巨大的“烆”字。
　　“我叫蒋烆，就是这个烆。”他指着黑板，声音洪亮。
　　一旁的中年男班主任默默瞪了他一眼，心里嘀咕：你把字儿写这么大，是要让谁擦？
　　“我是北方人，特别北的地儿。”蒋烆说着朝上指了指，那意思是地图上的北。“我……”
　　“可以了，不用再自我介绍了，马上要上课了。”班主任打断了他，“你个儿高，就坐到靠窗最后那个空位吧。”
　　“好嘞！”蒋烆爽快地应了一声，肩头挂着瘪瘪的书包，晃着膀子往最后一排走。
　　班主任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写满了嫌弃。
　　新经一中不是什么名门学校，升学率只能说差强人意，这所学校最大的特点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比较多。像蒋烆这样不学无术的暴发户富二代，每个班都有好几个。这群孩子从小养尊处优，许多都是行为嚣张，目无尊长。最可气的是他们个个家里有矿不愁未来，根本就不在学习上用心。班主任的奖金是与学生的成绩和升学率挂钩的，眼看着学校把这么一个影响他收入的麻烦人物塞进自己班里，这让他心里怎能不窝火？可生气归生气，他也不敢真得罪这样的学生，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谁知道这孩子家里有着怎样的神通。
　　峰海市坐落在海边，十月份正是它最美的季节。阳光洒进教室，映着黑板上的字迹。
　　蒋烆在靠窗最后一排坐下，随手把书包塞进课桌，戴上耳机准备听歌打发时间，反正老师上课讲什么他也听不懂。
　　蒋烆并不是天生的学渣，他本身挺聪明的，刚上小学时还拿过几次班级第一。只是后来在不断的迁徙中，他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去适应新的环境，甚至是新的语言。他曾跟父母去过两个南方城市，那个年代对教师的普通话要求还不够严格，有些老师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蒋烆别说是听讲了，有时候他连老师让打开书的第几页都听不懂。就这样日积月累，课本上不会的内容越积越多，他的成绩越来越差。初三那年，他靠着拼命恶补才勉强考上了高中。可他的基础欠缺太多，上了高中之后更加跟不上，到了高二他干脆自暴自弃，彻底当个称职的学渣。好在他的父母十分清楚这些年不安定的生活带给他的影响，从不在学习上苛求他。不仅如此，他们还很欣赏儿子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和周围人打成一片的性格，相信他未来定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蒋烆听着耳机里的音乐，漫无目的地环视着四周。新经一中是单人课桌，他连调戏同桌的机会都没有。一切都是如此乏味，这里和他之前待过的学校没有任何不同。他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总是说学生时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这些明明就无聊透顶，暴躁的老师，枯燥的课本，和早已被分数折磨得麻木不堪的同学。
　　蒋烆百无聊赖地将目光转回，停留在前排同学的后脑勺上。那个后脑勺的形状很好看，一看就知道是小时候喜欢趴着睡的。乌黑浓密的发丝看上去十分柔软，贴着后颈的发尾微微弯曲，像一个个小小的波浪。蒋烆看着看着，突然就有种冲动，想要摸上去，感受那些发丝穿过指间的触感。他就这样盯着那个认真的后脑勺出神，直到眼皮开始打架，最后趴在桌子上睡着。
　　一觉睡到中午，蒋烆被下课的铃声和肚子里的咕噜声同时叫醒。他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轻轻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
　　“哎，同学！”
　　前面的男生转过头，蒋烆愣了下，发现这人不光后脑勺长得好看。
　　“同学，请问你怎么称呼？”蒋烆面带和善的笑容，这是他每到一个新地方时打开局面的法宝。
　　“我叫何洛远。”男生答道。
　　“何同学，我想跟你打听一下，你们平时一般都到哪儿吃午饭？”蒋烆态度谦逊诚恳。他人长得高大，英俊的面庞上透着一丝痞气，不笑的时候自带生人勿进的气息，但笑起来又让人难以拒绝。
　　“要么去食堂，要么在附近的小饭馆儿解决，学校后门那条街有很多小饭馆儿。”
　　何洛远说完就想走，被蒋烆拦住：“哎，我刚来这儿不认识路，能麻烦你带我去吗？”
　　何洛远犹豫了下：“那……你想去哪儿？”
　　蒋烆想了想：“就食堂吧，我想先去看看咱们学校食堂的饭菜怎么样。”
　　何洛远不情不愿地说道：“好吧，你跟我走吧。”
　　蒋烆跟在何洛远身后出了教室，一个身材修长的男生朝他们这边招了招手：“小远，这边！”
　　何洛远看到那人，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快步走上前：“宁屿，等着急了吧？”
　　男生笑着摇摇头：“没有，走吧，咱们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去吃牛肉面吗？”
　　何洛远面露难色，转头看了眼蒋烆。“宁屿，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蒋烆。他刚来不认识路，说想让我带他去食堂看看。”
　　“你好，我是蒋烆。”蒋烆立刻上前热情地打着招呼。
　　纪宁屿礼貌回应道：“啊，你好。我是一班的纪宁屿，我和小远是好朋友，平时我俩都是一起吃饭。那要不咱们今天就一起在食堂吃？”
　　“行啊，没问题。”蒋烆笑着答道。
　　纪宁屿说：“那咱们走吧。”
　　蒋烆跟在他们身后，三个人刚走出没多远，就碰上了从二班教室里走出来的俩高个儿。他们一个留着寸头，满脸吊儿郎当，另一个长相帅气，一看就是校草级的。
　　“哎，老纪，你们打算哪儿吃去啊？”寸头对纪宁屿问道。
　　“食堂。”
　　“啥玩意？食堂那饭是给人吃的吗？我估计连那厨子自己都不吃！你这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啊？”
　　“不是我要去，小远班上来了个新同学，想去食堂见识一下。”
　　“哎你好！我叫蒋烆。”蒋烆看准时机主动打招呼。
　　“啊，你好，我叫孔明，就是诸葛亮那个孔明。这是夏渝，我们跟老纪和小远都是哥们儿。”孔明说着指了指身旁那个帅哥。
　　“哎，你好！”
　　几个人正打着招呼，孔明忽然眼前一亮，看着走廊后方嚷道：“我靠，周易，你他妈居然来上课啦？太阳打北边儿出来了？”
　　蒋烆顺着孔明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正晃着膀子漫不经心地朝这边走过来。那人长得也是相当带劲，只可惜眉宇间有太多掩藏不住的戾气，影响了整体的气质。蒋烆见他第一眼就知道，这家伙不好惹。
　　“嗯，今儿闲得无聊，来学校看看。”周易晃到他们面前，懒懒散散地说道。他才不会告诉这帮人，他已经接到了学校的最后通牒，再不来上课马上就要被开除了。
　　孔明一把搂住周易的脖子：“难得老周来上课，咱们一起外头吃去吧，别吃什么食堂了。那个……蒋烆是吧，你也一起呗？我请客。”
　　蒋烆满脸堆笑说道：“别别别，我来请。咱这附近有没有带包厢的饭店？我初来乍到，想跟大家交个朋友。”
　　孔明微微挑了下眉，心想这小子挺上道儿。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蒋烆，目光落在蒋烆穿的那双运动鞋上，那是个意大利的小众品牌，识货的人都知道价格不菲，不识货的人会以为是杂牌子。看这家伙的气质，估计跟他一样是暴发户的儿子，而且是深藏不露的那种。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走走走，饿死了！”
　　六个人一起往楼下走，这帮人个个身高腿长，除孔明外其他几位都算得上外貌出众，远远看过去也是一道风景。
　　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蒋烆不小心迎面撞上一人。那人挑染了几绺黄毛，只穿了校服上衣，下身是一条破洞牛仔裤，一脸的不屑，看人的时候总是仰着下巴拿鼻孔冲着对方。在他身后还跟着俩人，脸上全都写着四个大字：狐假虎威。
　　“卧槽！你他妈瞎啊？！往老子身上撞？！你那俩眼睛要是没用我他妈给你抠出来？”黄毛上来就发难。
　　蒋烆一看就知道这货不是个好东西，准备拿出惯常的战术应对。他在漫长的转校生涯中总结出两个在新环境中立足的关键：良好的态度和过硬的拳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在大多数情况下都管用，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冲突。但如果对方一再的给脸不要脸，那他从小的跆拳道可不是白练的。
　　蒋烆不怕打架，但用不着一上来就打。他刚要挂上微笑面具，就听见身后有人说：“你再他妈说一句试试？”
　　蒋烆转过头，被周易眼里的凶狠吓了一跳，再看黄毛那边，像是瞬间被卸了电池，别说是一句，连一个句号都没敢再蹦，直接低眉顺眼地走人了。
　　蒋烆在这方面看人很准，他确定周易是个发起狠来不要命的主儿，这人他肯定打不过，那必须加入。
　　孔明拍了拍蒋烆的肩膀：“没事儿吧？刚那个是八班的刘川和他的俩跟班儿，家里有点儿关系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别在意，他以后要是敢找你麻烦，跟哥们儿说，哥们儿帮你摆平。”
　　“哎，好嘞，那我先谢谢了！”蒋烆赶忙点头。
　　六个人在学校附近最好的一家餐馆要了个小包间，那顿饭吃得算是有些奢侈，席间蒋烆把这几个人的大致情况都掌握了。
　　夏渝也是个学渣富二代，当时正暗恋冉晴。冉晴是超级学霸，夏渝在智慧美女面前被比得一无是处，想追却无从下手。
　　周易跟家里人关系不好，早年父亲出轨，父母离异后他跟了母亲，可没过多久母亲就因癌症过世，他只能跟父亲和继母以及继母生的弟弟一起生活，自那之后逃学和打架就成了周易的日常。
　　纪宁屿是这帮人当中学习最好的，是新经一中的王牌之一，可让老师头疼的是他总是喜欢跟这帮差生混在一起，并以此为荣屡教不改。
　　孔明跟蒋烆情况最为相似的，唯一不同的是孔明没转过那么多次学。蒋烆和孔明两个学渣败家子儿碰到一起，立刻一拍即合称兄道弟。
　　至于何洛远，是所有人当中最安静的，他周身仿佛有一个结界，所有喧嚣在靠近他时都会来个急刹车。大家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一群人吹起牛来口无遮拦，只有何洛远总是安静听着，时不时跟着笑笑，却很少接话。看着他腼腆的样子，蒋烆时常有种他们这群人在用粗俗的喧闹玷污何洛远的感觉。
　　他们这帮哥们儿还有另外三个人，许霖、李杰、张睿明。许霖家在海边商业街开了间酒吧，是他们最常聚的地方。李杰和张睿明高中去了市里的学校，虽然平时不常见面，但打架随叫随到。
　　那天那顿午饭一直吃到学校打下午上课铃，蒋烆自此成为了这个小团体的一员。
　　蒋烆不记得当年跟这群伙伴打过多少架又喝过多少酒，只知道伴随着高考那个夏天的结束，他们荒唐肆意的少年时代被正式画上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