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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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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只有一个人,一身酒气,一看就是冲动上头被利益冲昏了脑袋,傅渊机智解开了季鱼手上的绳子,带着他钻后备箱逃了出来。
但那片山太大了,入目皆是树,两个七岁的孩子怎么走的出去。一个不察掉进了狩猎的山洞……
小时候觉得很高很巍峨的山,其实也只是一片小山头。那两个孩子掉下去踩着对方的肩膀都爬不上去的洞岩经年的雨雪已经填平了。
季鱼靠在车窗前指尖燃着一根烟,看着漫天的繁星,记忆中画面模糊。
那天晚上也有这么多星星,他当时从洞口往外看,竟有些不舍得出去。
那一年,林徽柔刚查出了疾病,季家不愿出钱,任她生任她死,她躺在那间下人房里,没日没夜被病痛折磨,痛不欲生。
季鱼跪着求爷爷,跪着求爸爸,跪着求姚红,没有人同情心软。
他当时不打算出来的,只想着送傅渊上去,可他力气小,傅渊垫了两块石头,让他踩着肩膀爬了上去。
他叫他一直朝南走,到了山下去喊人,季鱼不敢走,他怕自己喊不来人更怕傅渊被猛兽吃掉,他找了藤蔓结了绳,扔下去。
壁沿很滑,脚没有着力点,傅渊上去很费劲,好几次滑下来又往上爬,还好绳子结实,栓的另一头也牢固,他总算爬了上去。
出来那一瞬,他惊住了。他以为藤蔓的另一边是系在树上,可四周哪有树,季鱼四肢紧紧贴在地上,那一头竟然是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傅渊才后知后觉,手心里的粘潮感不是汗,是鲜血顺着绳子滴落下来,浸湿了他手心。
季鱼手腕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整只手差点要被勒断。
两个小孩活着下了山,再后来,傅家送了一笔感谢费,傅渊转了学。
席晚舟调侃的话应了验,他真救过傅渊的命。
季鱼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头捻灭于指尖,他跟傅渊之间说不清谁更有恩于谁,他救傅渊那一回,傅家送来的钱也救了林徽柔的命。
不管怎样,终究是明了了,没有一见钟情,也没有情深几许。
季鱼摘下手表扔在地上,露出了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当初他回到季家没有人送他去医院,林徽柔一边流泪一边替他清洗包扎,没有经过缝合处理的伤口野蛮愈合长的很难看。
因为感染他发了一场高烧,姚红嫌弃他们母子都是病秧子,刻薄的一日三餐也不给准备,季鱼生病饿着肚子去厨房找吃的东西,被抓了正着,当时厨房案板上放着现切好的新鲜猪肉,血还附着在上面,姚红气的抓起一把生肉,塞他嘴里逼着他咽了下去。
季鱼喉结上下滚动着,那口感,说不出的腥咸涩好像还停留在舌尖,让人几欲作呕。
在傅渊第二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季鱼坐上车,缓缓开下了山。
傅渊今天回了趟傅宅,在那边吃的晚饭,饭桌上傅老爷子坐在主位,话里话外都是点拨安家的亲事,老爷子当了多年的司令,年轻时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如果今天谈的是儿子的婚事,他立马就拍板敲定了,因为是孙子,又因为他曾经一个决定让傅渊被绑架差点丧命,这些年,老爷子性子也坦了不少。
但终归不似傅慎之好应付。
以前谈起安家的婚事,傅渊并没有多大感觉,在他看来家族联姻就跟他接任南际集团一样,是顺理成章又必不可少的环节。
他没为这种小事困扰过,但最近,一听人提到联姻,提到安家,他总是下意识的想到季鱼,总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真让他细究也想不出来,他能想到的也只是补偿。
毕竟他和安惜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
路上他给季鱼打了电话没人接,回了房子,家里灯光全暗,没有人在家。
这栋房子是他接任集团时买下的,季鱼来的时候他也是刚入住,当时他说没有地方住,他也没多想就带他过来了。
也没想到,两人在一起一住就是八年。
季鱼不止一次的问过,他结婚后会不会带安惜住进来,他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这个想法,甚至没提过安惜这个名字,不知道他哪来的不安。
他完全可以给安惜置办一处新的地方,妥善安置她,他跟季鱼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是啊,明明心里都肯定的事,自己在不安什么?
庭院的车灯照进来,窗帘透了一层光,季鱼没把车停在地下车库,就放在院子里,进了屋,身上带了山里的潮气。
餐厅的灯亮着,桌上放了碗饺子。
傅渊多体贴,他说半个小时到家还没吃晚饭,他就把饺子煮好了放凉等他回来吃。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他穿了件浴袍下楼,发额上滴着水珠。
“这么晚回来,去哪儿了?”
“回了趟季家。”季鱼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回来的路上,他顺便回了趟季家,取了样东西。
餐厅洒满着鹅黄色的灯光,落在季鱼的发顶,发丝柔软又温柔,他拿着汤匙低着头吃碗里的饺子,傅渊靠坐在椅子上抱胸看着他。
这样的季鱼很乖,很着人疼。
“今天去哪玩了?”
“随处逛了逛。”
季鱼吃了一半,捞了一颗饺子递到傅渊嘴边,他摇头,“刷过牙了。”
他没收回手,坚持举着,傅渊叹了口气,低头咬了一半,尝了尝,“有点咸了,下回少放两粒盐。”
他吃其实刚好,但季鱼口淡。
“不咸。”剩下半颗季鱼送进嘴里,傅渊这样的人,能愿意为你下厨,他还有什么好嫌东线嫌西的。
傅渊视线落在他右手边的香囊上,倾身拿过来,四四方方的红色小香囊,两面绣着白色的芍药花,花蕊绽放,绣工很精,只是一般香囊都只有一面挂绳,它上下都编织着红绳。
“它叫同心扣。”
“有什么讲法?”
季鱼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转着勺子,“……没有。我妈亲手绣的,算是一种祝福吧。”
傅渊摸着上面的花纹,针脚细密,要很有耐心才能在这么小的香包上绣出花,还是双面。
他对季家印象最深刻的是那片花园,“你母亲很喜欢芍药?上次去你家,我看园子里种的都是芍药花。只是没见着你父母,有机会,带我引荐一下。”
对于感觉季家不欢迎他的事,他只字未提。
……你见过了。季鱼低着头搅动着碗里剩余的汤水。
见他吃饱了,傅渊伸手去端碗,被季鱼扣住了手腕。指尖冰冷,他隐隐皱了下眉。
正要问他怎么了,手腕上多了条红线,同心扣的一端拴在他的右手,另一端拴在季鱼的左手手腕上。
原来两端绳子是这样用的。
傅渊安静的看着他在自己的手腕上缠结,这个连鞋带都系不好的人,低着头认真的打着同心扣,手法很熟练,还在结尾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傅渊,那天你在季家花园里看到的人,还记得吗?”
他的视线从手上收了回来,想了下说,“季家那个下人?”
“她叫林徽柔。”季鱼的语气带了丝郑重。傅渊与他对视上了,他的眼神很认真,眼底有些红。
这样的眼神很沉重,像是哀伤,压在他心头
“她是你什么人?”一瞬间,他心头起了疑惑,季鱼的这双眼睛,跟那个女人那么像。
“林姨,我从小叫到大的林姨……”
两个人手腕上绑着绳子,一步都离不开,季鱼要去洗澡,傅渊无奈说自己洗过了。他知道,浴袍都穿在身上能不知道?但他就是要他陪着再洗一遍。
傅渊也同意了,但手腕上绑着绳子,衣服都脱不了,他哄着他说先解开,等会儿再系上,季鱼不愿意,拿起了一旁的刮胡刀刀片,在衣服上划了到口子,扯了下来。
“季鱼!”傅渊看他有些过了,不知道他又在发哪门子疯。
他总是这样阴晴不定,上一秒让人想要疼惜他,下一秒又想弄死他。
季鱼更想知道,他对傅渊那点救命恩情,他报答了八年,还能到哪个地步,够不够他放弃安家,放弃对他多有助益的婚约。
季鱼推着他抵在浴帘上,质问他,“傅渊,不是说想见我父母?明天我带你去季家,敢不敢去?”
傅渊一只手握在他的肩膀上,商量着语气说,“明天我有事,后天行不行?”
“什么事?跟安家小姐去庙里求姻缘?”他眼眶很红,看着他的眼睛里带着狠劲儿,“傅渊,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明天你不跟我去季家,这辈子都别问我家里的事!”
傅渊沉默的思考了一会儿,改口道:“明天下午,我把时间空出来给你,行吗?”
季鱼冷笑了一声,眼中尽是失望。你以为这世界上的事都能周全,你想脚踩两只船,也得看看船结不结实,会不会翻。
他拉开他胸前的浴袍,拉了一条口子,狠狠地,狠狠地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傅渊皱着眉头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安抚着他的背。
他没想到,季鱼会这么抵触他的婚约。
他没看被咬破的肩头,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哄着,“你不喜欢她,婚后我还送她去国外,保证我们还跟以前一样,行不行?”
季鱼头抵在他的肩上,几欲落泪。一样?怎么可能一样?那时你是别人的丈夫,而我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季鱼情绪很低落,傅渊哄了他到半夜也睡不着,都快到凌晨了,季鱼睁着双眼睛看着他,“傅渊,我想做。”
傅渊无奈了,妥协了,绑着绳子的那只手将他带到了身下,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他知道季鱼有睡眠不好的时候,也知道这种事能助他入眠。
两个人的手始终紧紧握着,做到一半时,季鱼弓着身子脸埋在枕间突然笑了一声,讽刺的说,“傅渊,你现在跟我做着这档子事,明天早上还能心安理得去拜神佛,你说,佛是会保佑你,还是惩罚你?”
傅渊半点没被他挑起怒火,语气平淡,“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