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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闻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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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生想将你抱起,捂进他怀中,你挣扎得如同一条离水将死的鱼,他从你挣扎的劲头当中觉察出你的死意,一怒之下箍牢你腰,附耳问你:柳桥,你想死么?都说千古艰难唯一死,这一死何以艰难?定然是人世间千般百种羁绊,绊住了那寻死的人。看来你已将你爹娘与发妻轻轻撇过,一心要寻那一时痛快的路去走了。我告诉你,世上没有这样便宜的事。你若真敢走那条死路,我便将他们送去陪你。我怕你在地下寂寞,连你身后事都想到了,你说我待你好不好?
你在雪中冻得发抖,骤然被他拉入这温暖如春的室内,更是抖得止不住。他不顾你挣扎将你压入怀中,一心一意要将你暖回来。良久。久到你死心不再挣动了,他才将你从大氅中剥出来。
你在他怀中安安静静掉泪。那泪如长河一般,流之不尽。只有到了绝处,决无一点生机的人,才是这样哭法。
他定定看了你一会儿,轻轻用指腹为你拭泪,那指腹顺着泪迹来到你冻得发乌的唇上,摩挲往复。你偏头要躲,他勾头压下,两片炽热的唇与你沾接,堵住了你呼吸,叫你透不过气来。他说:柳桥,你既已来寻我,便知悉我要做的是何事,这事你不可避,只要我想,你便要日日接奉我,不然,你父与你妻便回不去家,你可听明白了?
你的泪洇湿他胸前一大片衣衫,他将你卷裹进怀中,轻拍你后背,又说:这几日便先饶过你,待你将养好了,我再来收。
他虽已忘却前尘,那闻香的本能却是在的。他总觉得你馥郁芬芳,香得让他忍不住。他忍不住又亲了你,吃你舌尖一点香,那香入喉,险些让他更加忍不住。他死死捂住你,问你:你是谁家相好的?嗯?
这样调惹的话,只宜在私语时说。他满心渴望你能回他一句:我是你家相好的。他想听,即便此时听不见,往后也多的是时机叫你说出口。
你答不了了,受寒加受惊,你被他捂晕了过去。
你发起了高热,病势凶猛,接连几日热度退去又上来,烧得人事不知时,你的呓语多是“胭脂”与“爹娘”。最惨烈的一次,你接连要胭脂“救你”,那呼号之声都不似在人间。
但生醋得不轻,恨不能钻入你梦中看是谁在扰你。
你梦见杨遂春了。他浑身是血,痴笑着逼近你。梦中天地一片铁灰,他身上的血在这铁灰的映衬下格外刺目。你从海崖边上一跃而下,他紧随而来,死死拖住你往下沉……
即便是在梦中,沉入水底,海水骤然灌入口鼻的窒息感也是真实不虚的。你在梦中挣扎,手伸向虚空,伸向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生天。但生紧握你手,将你揽入怀中,须臾之间,那可怖的梦境便散干净了。
不错,但生亦是命带“魁罡”之人,他是金“魁罡”,胭脂是水“魁罡”。若论杀性,还是金“魁罡”猛些。他只要在你近旁,你便不会再梦见杨遂春。
你的病翻来覆去,拖了将近一月才好。在此期间,你问过他几次,何时放你父与胭脂归家。他答你:待我将你收了,便放他们回去。你放心,他们在里头不曾受恶待,除却不自由,吃穿用度均与平日无异。你可要早些好,早些好了,你父与你妻便可早日得自由。
话说得这样露骨,你只能垂头不语,不接他话。
倒是每日都有医者上门替你把脉,想来他是一直狐疑着的——你这病早该好了,却一直拖着不肯好,是不是又是要磨他耐性。他耐性早已被磨完,每回来看你,他都要压忍欲心,不止是欲心,还有那深重的“醋癖”。他连你在梦中喊你爹娘都要醋的,何况是胭脂。这一月长短,于他而言实是太长,长得他都等不住了。之所以还要等与忍,是因为几名医者都说你有弱症,若不养好,情事是会要你命的。他问他们,究竟要多久他才能与你沾接,他们几人说法不一,最长的说要半年,最短的说要一月。他便要了时日最短的那名医者来为你调理。
这一月之内,他将你拘在舒家河房最深处的一间屋舍,你能见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一名寡言的老仆妇,他唤她吴娘。后来你才知道这是他乳娘,从小将他带大,一直跟在他身边,一心向他,对他言听计从。
吴娘每每在早间来守你,暗晚时分换但生来。擦身换衣这类贴身的事,都是他来做,从不让旁人沾手。
转眼一月将满,你这病将要好完全了,这天清早医者来过,诊完脉,离去之前叮嘱了吴娘几句,又开了几服药留下,便不再来了。也正是在这天,你见到了他们两人之外的其他人,那些人将屋内一应陈设全都换了一遍。你是远远看着他们忙碌的,他们进去之前,吴娘已将你带离,待他们把一应事体都了结时,她才又将你带回。你见原本素色的陈设换成了清一色的青与红,青是床幔、床帐与枕被床褥等,红是几盏绛纱灯、几段红烛以及桌上摆着的小小红执壶。那青你原以为是黑,后来日光斜照,在光影变幻之间,你才看出这是青至发黑的一种色相。吴娘见你看着那青色的床幔出神,便说这颜色叫“帝释青”,须得要深海出产的一种贝类才能染出,染出这一套且是费钞。又说舒公子爱这颜色,这段时日一直张罗着要为你裁新衣,那新衣今日才赶制出来,夜里便可上身了。
你听出了她话中不同寻常之处,待要问她,她又什么也不肯说,只告诉你过一会儿那新衣送来,要你试,若是不合身时,还要改。及午时分,外间果然送来一领新衣,那新衣也是青,与这屋内陈设的青相比略淡些,上身一比,一毫不差,就如贴身为你量过一般。
到了入夜,吴娘叫人送水进来,要你沐浴。你心中不安越发强烈,但不论你如何问,她都闭紧了嘴不答,问多了,她索性出到门外,不再与你多话。
这一世,你们没了婚宴,没了催迎、障车、转席、坐鞍、撒帐,都没了,只你与他俱着帝青色喜服,过这一遭。
你不知这是幽冥地底的喜服色样,只当是他有心为你裁套新衣,去一去病中晦气。
及至过了酉牌时分,但生将来时,吴娘才对你说:舒公子今夜便要过来与你欢会,你不必害怕,他对疼顾之人,必定软款温存,不会叫你吃苦的。
你听她说那“欢会”,心狠狠一撞,虽说这天迟早要来,但这样猝不及防,你当真是慌张透顶。你还想与吴娘说些什么,她默然不语,末后只同你说,要你好生待他,乖乖顺着他,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那便好过了。
她话恰好说完,但生就进来了。她起身出去,将门关牢,留下你们二人去做成那事。
但生见你坐着不动,一点起身迎他意思都没有,也不当意,只看着你笑。他将你上上下下看过多遍,这才开言道:今夜过后,我便将你父与你妻放回家中。
你低头看地上刚换上的青色地毡,那铺天盖地的青在你眼中渐渐糊成了无差别的一股黑。泪水一滴一滴沾湿你衣襟。他慢慢踱过来,坐到你近旁。
你怕么?若怕,我将你眼蒙上,看不见便不怕了。
你怕得打颤,这落在他眼中的,却成了洞房花烛夜畏疼的怯态。
他不再忍得,执壶含一口酒,与你接唇喂下,那酒中下有药,入喉不多久,你身上一阵热似一阵,热得忍不住要解衣,他将你拦腰掐住,带往床榻。
你被这酒药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间,觉出一条覆巾绕过眼周,将你双眼蒙住。覆巾盖眼的那一瞬,你模糊的前世记忆稍稍复苏——仿似多年之前,你也被这样蒙住双眼,送往一个不知什么的所在。那儿有一个人也像现下这般,对你诸多欲求。那人为你挡过暗夜里的凶险,你为那人做过羹汤,你与他有过一场婚娶,却终于无结果。
但生也直觉多年以前你与他有过抵死缠绵的时刻,那些时刻倏如飘风,又如暮雪,终究归于寥落。
前尘旧梦于你是伤,于他是执念。前生得不到的,今世便要成为“我执”,他执意要将你独占,密密的独占,决不留一丝缝隙。
你先是觉得热,后又觉得冷。过了半晌你才知道那是一条冰凉的舌头,那条舌含过冰,它的冰滑过你的热,你忍不住痉挛着蜷起了足尖,它再深入时,你惊喘出声,一径想要逃开,他一条软索绑定你,让你再也脱不得身。那条冰凉的舌将你“文火慢炖”,熬了一夜,天明时,终于将你放过。你在那帝青色绸缎上昏睡,如同一朵刚掐下枝头,尚在呼吸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