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冰山与透卡蓝》解东

16、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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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黎悠后，方行知将碗碟收好、洗刷，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他以为是黎悠拉下什么东西，转回来敲门，就让奶奶帮忙去开。当他把洗好的碗碟放进碗柜时，客厅里突然响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妈，我可是你儿子，你这么狠心，真不让我进门？我现在真没办法了，求你了妈，就让我在家待三天、三天！三天后我就走！”
　　那是他父亲的声音。
　　方行知听到这个声音，只觉得大脑仿佛耳鸣般嗡嗡作响，身体内血液流动的声响，此刻清晰可见。呼吸粗重起来，方行知拿起一把陶瓷厨刀，右手牢牢握住刀柄，关上洗水池的水龙头，大步走到客厅。
　　厨刀被他藏在身后。

　　门口，方立心的手攥住了奶奶的衣袖，神色满是哀求。夏天了，他穿着一身黑，宽大卫衣的帽子还戴在头上，帽檐拉得很低，一眼看过去，在人群很容易就被人忽略。不过那张脸确实很惹眼，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纤薄。不管在哪个年纪的人看来，都会说一声毫无疑问的英俊。
　　妈妈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和他结婚的。方行知想。
　　他走上前：“方立心，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是瑞优给他租的房子，瑞优不可能认识，也不可能将地址告诉方立心。黎悠就更不可能，黎悠只是知道他有个父亲，但不知道他父亲是谁——或许从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能辨认出，但这究竟只是小概率事件。
　　至于方立心的目的，他不用问就知道。赌鬼临门，会做的事只有要钱。

　　“哪来的野男人——”方立心正要骂上两句，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老太太一巴掌。
　　“你眼睛瞎了不成？对着自己儿子说这种话？！”
　　方立心这才上下打量方行知好几眼，眼中的惊诧和愤怒渐渐转为复杂情绪：“行知？你都长这么大了……还不快劝劝你奶奶！让你爸进门！”
　　方行知上前，来到奶奶身边，低声说：“不要出声。”然后他将奶奶揽到身后。老太太看到他藏在背后的刀，差点晕过去，方行知半侧过脸说，“不要担心，奶奶，我能处理好。你先回房休息吧。你房里有电话，随时可以打。”
　　方行知语调很温和，态度确实毋庸置疑的命令。
　　方立心立刻道：“妈，你别听这小兔崽子的。家里的事还轮着他说话了？！”
　　“方立心，你回来不管是寻求庇护，还是来要钱，都是在求家里，我劝你最好态度好一点。”方行知说，然后将厨刀亮了出来。
　　方立心眼睛一瞪，颤抖道：“你、你竟然敢对自己亲爹亮刀子！妈，你是怎么教的，把小孩带成这样！”
　　老太太也觉得亮刀太过了，说：“行知，你还是把刀收回去吧，太危险了，真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方行知不为所动：“奶奶，你该去休息了。”
　　空气刹那间有些寂静，僵持片刻，老太太还是回了屋，关上门，将门反锁，但耳朵贴在门板上，时刻听着屋外的动静，打算一有事就立刻报警和叫救护车。

　　方立心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来由生出一股害怕。多年没见，过去的小不点现在也长成了一米八几身高的男人，虽然身躯看着还有些纤细，但眼神中的敌意和审视不是假的。而且，儿子的手中还有刀，刀尖对着他。
　　“你有什么事？不要进来，就站在门口说。”方行知说。
　　“行知啊……”
　　“不要跟我套近乎，你在十年前没有做的事，现在再做已经晚了。”
　　方立心觉得，他的儿子是真的变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打感情牌。
　　“行知，不管你信不信。这些年，跟你妈妈离婚后，我过得很不好。你妈妈不愿意为我还债，我只能四处漂流躲要债的人，为了还债，我什么工作都干过，甚至想过去卖血、卖肾，但就算这样，也补不起欠下的窟窿。这些年我不和家里联络，是不想因为我的事连累到你们……”
　　“不想连累我们？说的真好听啊！方立心，这些年你没有来家里要钱，我看根本不是因为不想拖累家里，而是家里把所有的钱都拿去给你还债了！妈妈的嫁妆，奶奶的老房子，甚至是我的学费，都统统拿去给你填赌债了！这个家连一分钱都榨不出来的时候，你当然不会回来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爸爸呢！我是好赌，欠了债，但对你和你妈妈、你奶奶的感情，并不是假的！我爱你妈妈，所以才会和她结婚，我也爱你，所以和你妈妈生下了你。小时候你过生日，哪一回礼物不是我准备的，你能向其他孩子炫耀新鲜玩意儿，哪回不是靠我？”
　　方行知略微颤抖起来，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痛苦。
　　“……方立心，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你想要怎么样？”
　　方立心见儿子油盐不进，还拿刀对着自己，只好坦白：“我还差三十万赌债没有还，只要还清这笔债，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上门！儿子啊，你就帮帮爹吧，追债的一直在找我，要不是我躲回这里，地方太偏了他们找不到，你爹我就要被他们砍死了啊！”说着方立心掀起了卫衣，腰部是一条蜈蚣般的伤口缝合线。看得出来缝合技术很糟糕，甚至还有外露的线头。
　　“如果不是你爹警惕，就要被人挖走肾抵债了！”

　　看到方立心身上的伤口，方行知觉得内心一阵钝痛。捕捉到儿子的表情变化，方立心立刻顺竿爬：“儿子，这些年把不回来找你和你奶奶，真的是因为不想给你们带来危险，我现在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方行知将刀放下：“家里没有三十万。”
　　方立心立刻喜上眉梢：“我知道、我知道！但没钱可以去赚啊！而且，儿子你不正好遇到贵人了吗！我都听村里人说了，你在学校认识了有钱的老师，那戴的表，开的车，随随便便都是几百万。你那老师也看重你，还给你争取了什么奥数比赛的资格，平常还给你送巧克力，还天天一起开会，三十万对他是洒洒水的事。他这么看重你，你去找他要，就说你爹我得了重病，他一定会借给你的！”
　　方行知倒抽一口冷气，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奶奶房间的方向，然后朝着方立心露出一个冷笑：“瑞老师是好人不假，但可一点都不傻，你要我借三十万，他一定会问我要病历单，你能拿出病历单？”
　　方立心一拍大腿：“哎，这个好办！真的弄不来，弄个假的不就行了。你那老师对你那么好，肯定信你，你给的材料不会细查。咱俩就到网上随便找个肝癌、尿毒症、糖尿病什么的病历单，把水印去一去，发给你那老师，完事！”
　　方行知仍在冷笑：“那瑞老师再来家访，要来看看你的情况怎么办？”
　　“儿子，你这就死脑筋了。你那老师是个好人，到时候只需要下跪求他原谅，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都会还钱，砸锅卖铁都行，他还能拉得下来脸要？一块表都几百万的人，肯定把面子看得比这点钱要重。”
　　方行知点点头：“好，那你就去赚钱吧。”
　　“哎！真不愧是我儿子，就知道小时候没白疼——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方立心原本喜不自胜，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儿子似乎并没有同意自己的骗钱计划。

　　“你说你不管发生什么都会还钱，砸锅卖铁都行，现在就去吧。既然这三十万你能赚得到，还骗人做什么？”方行知显得十分冷淡。
　　“你、你——真就为了个外人，连自己亲爹的命都不要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方立心想要冲进屋内，方行知立刻抬起刀。
　　“你要和我打架吗？”方行知问。
　　方立心盘算片刻，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方行知放在客厅的笔电传来瑞优的视频通话邀请。
　　方行知看了眼笔电，又看了眼方立心，没接。
　　“接啊。怎么不接？是不敢让你的好老师看见你对自己父亲刀刃相向的场景，是不是？是不敢让你的好老师知道，你是个会伤害自己父亲的不孝子，是不是？”方立心开始冷嘲热讽。
　　方行知语调森然：“老师与这件事无关。”
　　“无关？你和我妈都能住进你那好老师准备的房子了，你能说无关？哪有老师对学生这么上心的？我上学的时候，不用给老师送东西都已经算好的了，所以你——”方立心上下打量着方行知。
　　方行知很熟悉这种眼神，虽然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他还是记得。妈妈还在的时候，方立心看隔壁的漂亮寡妇，按摩店出来的年轻女孩时，用的就是这种眼神。
　　“不玩女人，所以就玩男人是吧？老太婆真是养了个好、孩、子、啊！”方立心说，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
　　“闭嘴！”方行知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住，将厨刀丢在一边，上前一拳朝着方立心揍去。方立心颧骨被擦伤，依靠身形优势，滚进屋内，将方行知推倒，一拳正要打下去，方行知翻滚闪过，正要站起身，被方立心追过来，方行知一脚踹过去，腿被方立心抱住。
　　“跟我斗，你还太嫩了！”
　　方行知默然不语，蹬腿脱离桎梏，伸手去拿刀，方立心一脚踩在他腹部，痛得方行知蜷缩起来，刀被方立心拿起，抵在儿子喉咙处。“你只是长大了，不像我一样，和追债的那群不要命的家伙斗了很多年。小子，你还缺点实战经验，以及，要用刀，就别让它脱手。”
　　“……”方行知喘着粗气。
　　“妈，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敢报警，我就让你孙子三个月出不了门。”方立心不忘向屋内恐吓。

　　电脑的通讯请求响了好几次，已经停了。
　　方立心将刀抵在方行知后心：“打回去，把钱要到手。”
　　“老师不会给钱的。”方行知说。
　　“你不去要，怎么知道他不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