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八顿啃穿废土》烤月亮

2、老鼠

　　蓝新认命，屏住呼吸沿直梯往下爬。
　　人类的眼睛不能在黑暗里视物，加上致盲光线的影响还没完全过去，她不适应地微眯起眼，看见黑暗中有无数微弱的红色光源，两两成对。

　　——巨型老鼠。

　　饕餮……能吃老鼠么？

　　赵财点击手腕上的终端，打开照明功能。
　　昏暗的灯光里，新生儿大小的肥硕老鼠们眼睛发着红光一动不动，注视着这两个陌生的闯入者，发出让人牙酸的尖声和悉悉索索的啃食声音。

　　蓝新落地后就做出警戒姿势，赵财将垃圾和井盖复原，也攀着直梯，脚尖轻点两下，借力跃下。
　　她从五米来高的地方跳下来，却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可恶，嫉妒。

　　直梯右侧隐藏着一扇两米多高的金属门，看起来多年无人打开，生着锈、沾着污水，和下水道的环境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赵财将手按在门上凹槽处，轻声道：“向着墙外”。
　　门在她们面前缓缓旋开，露出一条灯光昏暗的通道。

　　“走吧”，赵财微微偏头，示意蓝新先行，自己却没有挪动步子。
　　蓝新顿时起了戒备，谨慎地转身。

　　她背过去的瞬间，鼠群从四面八方袭来。
　　头顶、脚下、墙壁，到处都是硕大的红眼老鼠，它们散发着腐烂的臭味，尖利的高频叫声喧闹得让人脑子嗡嗡作响。

　　蓝新终于明白为什么赵财要专门给她匕首了。
　　——该死，说清楚有那么难吗？！

　　她的反应速度远不如赵财，还没转过身就已经被四面八方扑来的老鼠淹没了小腿。

　　蓝新试图退进通道里，但老鼠们精得很，贴着墙壁滑倒她们身后，堵了后路。

　　最糟的情况也不过如此，身体虚弱还不得不和脏东西近距离接触，连战友都是个不知底细的家伙。
　　蓝新拧着眉毛，心情烦躁，但出手却极冷静，行动颇有章法。

　　两相对比，让人不禁怀疑她生疏的动作和郁闷的表情是装出来的。

　　但毕竟从未用过匕首和人类身体，她难免被抓咬出伤痕。

　　蓝新紧咬着牙关竭力抵挡，一边尽快熟悉着匕首的手感，一边分心观察赵财的攻击方式，快速偷师。

　　老鼠尸体在她们脚下堆了厚厚的一层。
　　每踩下一脚都伴随着柔软的触感和爆浆的声音，偶尔还有骨头碎裂的细微咔擦声。没一会，连那扇门都被埋了一多半。

　　蓝新竖起手臂，挥走扑向她头部的老鼠。
　　老鼠发出尖利地吱吱声，反过来咬住她的小臂，蓝新倒吸一口冷气，伸手就想把它扯下来。

　　尖牙死死镶在皮肉里，拉扯中，那块肉要掉不掉。

　　“疯子。”
　　赵财一直暗中注意着她，见状低声骂了一句，嘴角却勾起难以察觉的一丝弧度——一能对自己这么狠心的，不可能是个简单人物。
　　巧了么，她就喜欢不简单的，这样才有意思。
　　她按住蓝新的肩膀，阻止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一刀将她手臂上的老鼠砍成两半。

　　腥臭的血液喷涌，溅到两人脸上，蓝新随手一抹，声音闷闷的：“谢了。”
　　能这么快发现她的异样，蓝新确定，赵财肯定没用全力，八成是一边随便打打，一边试探自己，所以才能及时过来。

　　被几个老鼠逼到这个份上……
　　恐怕她现在在赵财眼里就是个菜鸡。
　　蓝新吸了口气——做饕餮的时候，从未有过谁能咬穿她的皮肉，她一时恍惚，所以才用了最笨的方法。

　　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疼。
　　蓝新撕下裹着腹部的衣服一角，一边警戒，一边用牙咬着布料，配合完好的那只手，紧紧缠住伤处，防止它进一步撕裂。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蓝新就发现了，无论是包扎还是战斗，她都有着某种近乎本能的天赋。

　　饕餮的种族天赋还包括这个？

　　不过短短十来分钟，她已经掌握了匕首的使用技巧。
　　所有的信息在她脑中整合、处理，并指挥她的身体在瞬间做出正确动作。

　　巨鼠们还在源源不断地攻击、源源不断地往通道里涌，但蓝新却越来越得心应手，甚至隐隐有把赵财比下去的架势——尽管她只有一只手臂能用。

　　不过，还不够。
　　老鼠的数量实在太多，个头又小，见缝插针地塞满了每一个角落，尸体被堵在门口和脚下，有的被同类啃咬，有的在战斗中被压成薯饼。
　　再这么下去，门会被堵死。
　　至于上去的直梯，早就已经爬满了老鼠。

　　进退两难。

　　不能再耗了。
　　赵财清醒地认识到这点，并为此深深地遗憾起来。
　　她还想再逼蓝新一把，看看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可惜。

　　就在赵财打算认真干活的时候，一股大力袭来，她只来得及调整姿势，好在落地的瞬间立刻回击。
　　厚厚的老鼠墙被她撞得满地，她一手持刀劈砍老鼠，一手撑地，以单膝下跪的姿势摔在老鼠堆里。

　　“蓝、新！”
　　赵财怒不可遏，再也顾不上什么试探不试探，她劈开窜逃的老鼠，眼里怒气翻滚。
　　——这家伙怎么敢，怎么敢把她当推墙的石头用！

　　但喊出一个名字，她便噤了声，微眯起眼睛，看着外头的蓝新，表情瞬间从恼怒切换成兴奋。

　　蓝新在瞬间变了气质。

　　她双腿岔开，手中平平无奇的匕首被挥舞得只能看见泛光的残影，哪怕是眼力如赵财，也只能在她因乏力而微顿的瞬间，捕捉到刀刃的踪迹。
　　只有扑簌簌落下的老鼠尸体，明明白白地告诉赵财：她不是乱挥，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提前计算好的。
　　刀刀不落空，次次逼向致命处。

　　明明浑身染血，看起来都要站不稳了，一身杀气却浓的叫人心惊，挥刺之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癫狂。
　　比起屠夫，她更像是乐团的指挥家，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和节奏，指挥着身体和武器的律动。
　　她把杀戮变成了艺术。

　　激烈的、柔和的、奋进的、舒缓的……融合共存的艺术！
　　赵财情绪激荡，心脏高速收缩舒张，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
　　能让她情绪激动的事情很少，好玩的人在其中占了最多的比重。

　　而蓝新无疑是个中翘楚。
　　她是谁？她的目的是什么？她年纪轻轻，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太多疑问堆在心头，赵财神色不变，心里却不由自主探究起来，一时忽略了周边。

　　一只巨鼠飞扑过来，挡住视线，她下意识一挥手，四周蠢蠢欲动的老鼠全都以违背常识的方式被空气击退，撞在墙上、地上，皮开肉绽。
　　赵财愣了下，收回手。

　　此时蓝新恰好回头，浅色的眸子不经意般瞥了一眼，引起赵财微微的战栗。
　　——没人会在战斗中突然回头，她是不是发现了？

　　她究竟是什么人？

　　不，不急，一步一步来。
　　赵财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清扫余鼠的同时，也不忘掩盖刚才不合理事件的痕迹。
　　还是不够稳重，轻易就被人挑起情绪。赵财按着痛处，面无表情地想着。

　　处于她视线中心的蓝新却没想那么多。
　　几分钟前，她用余光看见一只老鼠从旁边偷袭，对着赵财张开了嘴，立刻头皮发麻。
　　——这是她的食物！

　　难道继人类之后，连老鼠都要和她抢食了吗？！

　　护食的本能比理智来的更快，急切的心情让这具破败的身体都生出强大的力量。
　　她把赵财甩进通道里，气势全开，狠不得杀光所有觊觎她食物的家伙。

　　蓝新愈战愈勇，手中的匕首像她的另一个器官，与生俱来、磨合千百年。
　　她享受这个过程，尽管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正在被透支。

　　直到一阵香气忽地从身后飘来，尽管只有一瞬间，但蓝新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立刻回头，身后只有赵财和死老鼠。不难确定，这是赵财身上的味道。
　　她本就很香，怎么会突然变得更香？

　　她偷吃？！
　　这个猜测让蓝新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我把你当战友，你却背着我偷吃？！

　　蓝新不再恋战。
　　她心碎了。可她又不能立刻发问，只能徐徐图之，尽快骗到食物。
　　——她绝对不要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饿死的饕餮！

　　她刚刚猛烈的进攻已经将鼠群打得退了不少，蓝新抓住前鼠已死，后鼠没来得及补上的空隙，冲入通道里。
　　老鼠的尸体太多，原本一人多高的门已经被堵得只剩上面有点空隙，她不得不下腰、曲腿，滑入通道里面。

　　蓝新消耗太多，放松下来后只觉得肚子饿的厉害，她咬牙切齿地舔着嘴唇，盯着抵着门试图关上的赵财。
　　她已经透支了，可赵财看起来却还是完好无损的样子，腰上的匕首滴着红黑的血，一下下敲在她的大腿上，煞气十足，感觉还是再斩十个大汉。

　　蓝新盯了两秒，得出结论：爸的，还是打不过。
　　不对——只是不想在下水道吃美食，她只是想留着等洗漱好了再吃……就是这样！
　　反正，让她承认技不如人是不可能的！

　　“我恨老鼠。”
　　赵财完全不知道蓝新的心理活动，她终于合上门，用衣角擦着刀上的血，踏着尸体径直朝蓝新走去，语气不善。

　　“迟早要把它们都杀——你在干什么！”

　　瘦弱的女孩抬起头，无辜且幽怨地望着她，一个肥硕的老鼠身子挂在她下巴处疯狂扭动。

　　哈，你问头在哪里？

　　在她嘴里。

　　“呕——”

　　蓝新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发出怪声，也不明白为什么世上有这么难吃的东西。
　　对饕餮来说，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吃啊。

　　她连老鼠都咬不住了，嘴一张，满头血的老鼠掉在地上。
　　赵财忍着恶心，居然从那两个血红色的豆豆眼里看出了委屈、惊恐和被玷污的绝望，她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安慰老鼠，只好手起刀落，一击毙命。
　　——别怕，死了就不好了。祝福你，下辈子别遇到活吃老鼠的变态了。

　　——如果老鼠有来世的话。
　　她冷漠地补充了一句。

　　她也没放过蓝新，短暂地失语后，赵财敞开嗓门，头一次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灵魂拷问：
　　“你他爹的有病啊！！”

　　眼前一片漆黑之前，蓝新的脑子被这声叫喊炸了一下，然后腿一软——
　　被骂晕了。

　　“喂！”骂一半的赵财忙不迭地扔了刀就去接她。

　　她落入了一个臭烘烘但瘦削有力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