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江边曾有霜

2、第二章

　　又是一年开学季。
　　作为离岛上唯一一所学校，离岛学院承接了离岛上所有的教育需求，当然也招收外来学生。
　　说是学院，其实就是小学、初中和高中合并在一起组成的学校。而事实上为了避免隐患，不同阶段的学生还是会分开管理。
　　据说安排合并是为了节省占地面积。
　　秋季学期可是一年一度的入□□，尹霜从酒店出发一路走来，看见不少刚踏入学校的小孩站在路边又哭又闹，父母在一旁安慰着。
　　今天是小学生开学的日子，为了错开时间，初中在前几天开学，高中要更早一点。
　　尹霜戴着兜帽与耳机，走在前往离岛学院高中部的路上。
　　正走着，忽然感受到有人从后方拉着他的衣服。
　　他向左横跨一步，转头看到一个小男孩攥着自己的衣服，向他身后喊道：“来追我啊笨蛋！”
　　说完还做了个鬼脸。
　　紧接着，尹霜身边有了两个小孩，围着他转圈圈。
　　他不得已停下来，手里拿着刚摘下的耳机，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人绕着他跑来跑去。
　　幸好没多久，家长就跑来把两个小孩拉回身边，不然他可能还得站好一会。
　　“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那家长拉着小孩的手，又转过身说，“快给哥哥道歉。”
　　“哥哥对不起。”两小孩异口同声，还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尹霜摆摆手，戴上耳机继续向高中部走去。
　　身边不断有小学生跑过，叽叽喳喳地闹腾着，小麻雀似地飞来飞去。

　　今天天气不错，厚厚的云层挡住了刺眼的阳光，比前几日凉快多了，球场上便多了许多活跃的身影。
　　江煁和刘熠两人一攻一守地打着篮球。
　　刘熠正运着球，他弯着腰观察，试图找到江煁的破绽。但手一滑，篮球便蹦出了场外。
　　他看见篮球滚去的方向上有人经过，便挥着手大声喊道。
　　“兄弟！捡下球可以吗？”
　　那人戴着兜帽，似乎并没听见刘熠的喊声，篮球从他脚后跟溜过。
　　那人兀自离开了，然后消失在前面的拐角。
　　刘熠只好自己捡起篮球。
　　他跑过去拿起球拍了两下，转过身朝那人离开的方向比了个中指。
　　什么人啊这是。
　　等他回到球场正活动身体时，叶轩宇慢悠悠地走到他们旁边。
　　“还在打球呢，下一节生物课，武鸣说提前几分钟上课，再打要迟到咯。”

　　到了约定见面的地点，尹霜取下耳机，耳机里还放着音乐。
　　“怎么，到了多久？”身旁突然传来声音，尹霜转过身，看见贺彦正朝他这边走来。
　　“刚到。”
　　贺彦走到尹霜身边问他：“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又是出任务？”
　　“任务是任务。”尹霜随意地把耳机揣进兜里，“老爷子听说我要来这里，打电话让我一定跟你见个面。”
　　“我爷爷会打电话给你？”贺彦正奇怪着，旁边站着的人却走开了。
　　“啊？你走了？”
　　“对啊，这不是见了面了？”尹霜抛下一句话便朝远处的教学楼径直走去。
　　贺彦哭笑不得：“哎，你知道你在哪班不？”
　　尹霜停下脚步，又倒了回来。
　　贺彦有些无语。
　　“难道你真不知道？”
　　“14班怎么走？”尹霜平静地看着贺彦。
　　“跃海楼，就是那栋。”贺彦指了指两人面前，“右边上四楼最里边，左边上不去。”

　　江煁三人飞速地跑回教室，还是在教室门口撞见了班主任。
　　武鸣正和尹霜说话，看见三人从走廊另一端跑过来，现在站在自己面前喘着粗气。
　　“进去进去。”他摆摆手催促道。
　　“是是是。”三人连忙答应，然后飞快地跑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进教室时，江煁往武鸣那边扫了一眼，然后拿着篮球匆匆回到自己座位上。
　　武鸣继续和尹霜说话，尹霜有些无语。
　　“你刚来学校……”
　　从中午就一直站在这和面前这个人交谈。
　　这人大约四十岁，却和他曾经见过的六七十岁的老人一般唠叨。说自己是14班的班主任，问来问去。
　　刚才打了个尹霜也不知道是什么的铃，但武鸣很明显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江煁回到最后一排坐下，把篮球随意地往墙角丢去。
　　刘熠转过身抽了两张纸擦汗，一边说道：“所以武老师把我们提前喊回来干嘛？”
　　“上课铃都打了多久了，武鸣还在外面和那个……那谁来着？”
　　“不会是转学生吧？”
　　“不知道。”江煁弯下腰捡起掉在桌下的书本。
　　“江哥，你的书又又又掉到我这里来了。”刘熠也从自己板凳下捡起一本语文扔给江煁。
　　江煁接过书，扔到了旁边椅子上。
　　学校不久前才把桌椅全都换新一遍。
　　于是江煁喜提两个桌箱，但他的东西还总是蔓延到前面刘熠的座位上。
　　自己的桌箱放了书包就放不下了，另一个桌箱里什么都有，笔、本子、零食、喝了一半的饮料……
　　还有一些书堆在另一个椅子上，几乎有腰高了。
　　江煁叹了口气，低下头开始整理自己那乱糟糟的桌子。

　　武鸣终于走进教室。
　　把手里拿着的书放到讲台上后，他拍了拍手，睡觉的、发呆的、补作业的，此时都纷纷抬起头看向他们的班主任。
　　“我们班上将会迎来一名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
　　班级里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武鸣朝门外招招手，示意尹霜进教室。
　　“转学生？我怎么一点消息没有。”
　　“不知道啊。”
　　听到这个消息，不少学生都精神了一些，开始窃窃私语。
　　尹霜走进教室，三两步跨到讲台上，班上先是安静了一会，随后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大家安静一下。”武鸣再次拍拍手，转头又对尹霜说：“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名字，尹霜。”
　　黑板上多出一些潦草的字迹，勉强能看出一个“尹”字。
　　这是武鸣告诉他的，介绍名字后要写在黑板上。
　　不过就他这字……也没谁看得出来写的什么。
　　然后？
　　然后没了后续，少年一身白衣黑裤，面无表情地杵在讲台上，底下讨论的声音也因为冷场渐渐消停。
　　进来之前，武鸣告诉他要介绍姓名、爱好、来自哪里……
　　他也从来没这样这么正式地去介绍自己过。
　　以前都不需要介绍，别人会主动去打听他是谁。
　　武鸣见尹霜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图，就清了清嗓子。
　　“那么尹霜同学坐在……”
　　“帅哥，这里！”突然，班级前排一名女生拍着自己旁边的空位激动地喊道，眼睛里闪闪发光。
　　她旁边的女生听见赶紧一把拽住了她，免得她继续说下去。
　　班上发出一阵哄笑，武鸣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
　　还没等武鸣说话，尹霜走下讲台，径直沿着课桌之间的小道向后排走去。

　　江煁还在收拾自己的桌子。
　　他抱起一旁椅子上的书放到地上，开始一本一本地收拾。
　　数学书和练习册放在一起，英语听写本和小抄夹好，生物书马上要用……
　　江煁正埋头和自己乱糟糟的书堆进行殊死拼搏，余光看到一个人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刘熠，坐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去，我还在收拾。”江煁也没抬头，反正他也习惯了刘熠下课时骚扰他。
　　要么转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要么坐到旁边椅子的书堆上，比划着说。
　　“要是在我家，这么乱的话你已经被我妈收拾了。”
　　不过旁边这人貌似没有离开的想法，倒是前排传来声音。
　　“江哥，你喊我？”
　　江煁抬起头，刘熠正转过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现在轮到他茫然了。
　　那旁边是谁？
　　江煁向左转头看去。
　　那人的脸正朝着窗外，窗外阳光穿过细密的树叶，映出棱角分明的侧脸。
　　此时不仅是江煁，班上不少坐在前排的同学都频频转过头来看这个新人。
　　枯燥无味的高中生活实在是需要一些让人眼前一亮的事物，现在班上后排靠窗那桌就坐着两个。
　　一个还在对着另一个看。

　　江煁停下收拾，转身用手拍拍尹霜。
　　“你是……”
　　刚碰到背，尹霜飞速转过身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吓一大跳。
　　尹霜看着江煁，他注意到江煁蓝色的眼眸后一怔。
　　江煁也看着尹霜，两个人僵持了一会。
　　“干嘛呢江煁。”武鸣刚写完板书，转过头来就看见尹霜抓着江煁的手，“和新同学要好好相处。”
　　这两个人还旁若无人地对视着，像是没听见武鸣的话。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武鸣放下粉笔，揉了揉太阳穴。
　　不少同学都转身看向他们。
　　尹霜松开了江煁的手。
　　显然，他并不想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江煁活动了一下被尹霜抓住的手，若无其事地低头看向桌上的生物书。
　　尹霜没怎么用力，但江煁手臂上还是留下了几道抓痕。
　　他看了看抓痕。
　　有些发红。
　　靠，这人属猫的？
　　“好了好了，继续上课。”武鸣拿起粉笔，“你们两个，晚上去我办公室一趟。”
　　他又补充一句：“江煁先来。”
　　武鸣转过身，在黑板前站了一会。
　　“讲到哪了？”武鸣低头翻了翻手里的教材，上面红笔黑笔密密麻麻的都是标注。
　　班上同学笑了起来，估计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小插曲结束，武鸣继续上课。
　　江煁把书翻页看了看，又偏过头去看看身边坐着的同桌，忽然听到飘过来几个字。
　　“别碰我。”
　　声音很小，但能分辨是这人压着声音说的。
　　行吧，新同桌脾气不好。
　　？
　　不对。
　　什么时候成我同桌了？
　　他叫啥？
　　江煁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连这人名字都不知道。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敲响，14班的同学一个个发疯似的跑出教室去抢饭。
　　食堂里人头攒动，江煁一边吃饭一边问刘熠：“所以开班会时发生了什么。”
　　刘熠正忙着把饭刨进嘴里，没有回答江煁的问题。
　　“简单来说，我们班上来了新同学，以及你有同桌了。”叶轩宇概括道，然后咬了一口鸡排。
　　鸡排炸久了有些干，叶轩宇撇撇嘴，拿起水喝了一口。
　　“什么？我没听错吧。”坐在刘熠对面的男生爽朗地笑道，“江煁要有同桌了？”
　　刘熠嚼着嘴里的饭点点头。
　　“说的也是，咱们江哥这么帅，会吸引女生也是很正常的。”魏坤拍拍坐自己身边人的肩膀，“对吧小彦彦。”
　　“男的。”贺彦坐在魏坤旁边吃着饭听他们瞎扯，这会儿被拍了拍才出声。
　　“什么？”
　　“我说。”贺彦咽下嘴里的菜，“如果是今天发生的事，那人就是男生，对吧？”
　　“贺彦的情报还是一如既往的准确，嗝。”叶轩宇已经吃完，双手撑着座椅坐在旁边。
　　“他是图什么呢，江煁？”魏坤夹起自己盘子里的菜。
　　江煁更是一头雾水。
　　他只不过是没听武鸣在讲什么在收拾书而已，怎么突然就发生这种事情？
　　怎么自己旁边突然多了个同桌？
　　这下好了，书还没收拾好，还得给人腾地方。
　　一想到之后自己只有一个桌箱放书，江煁便有些郁闷。
　　本来两个座位放书对他来说就够呛，现在只有一个了，还刚好是新学期马上要发新书。
　　简直是雪上加霜。
　　江煁原本是有同桌的 。
　　只是那人太闹腾，开学没过多久就被多科老师举报被迫与江煁分开，之后又兜兜转转，坐到了江煁前一排。
　　就是刘熠。
　　后面也是因为话多，武鸣只好安排他一个人坐。
　　就算这样他也不安分，总是转过头来找江煁聊天，被老师点名后又讪讪地转回去。
　　然后没过多久又转回来。

　　“他叫啥？”魏坤嚼着饭含糊不清地问道。
　　江煁低着头吃饭没听见，等他抬起头来时，几个人都看着自己。
　　“干嘛都看着我？”江煁疑惑地问道。
　　“我说，你新同桌叫啥？”魏坤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不会不知道吧？”
　　江煁尴尬地挠了挠头。
　　原本是准备下课问的，可是一下课这新同桌就趴下了，加上拍他背时那应激表现，江煁也不敢叫他，生怕这人跳起来给自己两拳。
　　上课时这同桌又被老师叫出去交代事情，回来时那张脸，啧啧，好像被冻住了一样，冷漠、严肃，又带着一点不近人情。
　　估计也没人敢问。
　　反正江煁不敢。
　　于是一直到下午的课结束被刘熠拉着抢饭时，他都没问上名字。
　　“尹霜。”贺彦开口说道。
　　“啥？”
　　“我说，你同桌名字叫，尹霜，伊没单人旁，冰霜的霜。”贺彦重复了一遍
　　“哦。”江煁应了一声，现在他知道了。
　　人名叫尹霜。
　　还真是冷若冰霜。
　　还真是给他“加霜”了。
　　“这名字怎么这么拗口。”魏坤吐槽了一句。
　　“就你没吃完啦。”刘熠已经蠢蠢欲动地准备离开，不知道想干嘛。
　　江煁三两口吃完剩下的饭，从包里拿出一包纸，抽了一张擦嘴。
　　然后自己面前便多了几只摊开的手。
　　“你们几个，带纸会死？”江煁无语，把纸丢给坐得最近的刘熠。
　　纸很快传了一圈回到江煁手上，再看时，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张。

　　晚饭时间，教室里还是留有几个学生。
　　懒得抢饭的，不想吃食堂的，减肥的。
　　还有尹霜这种饮食不规律，睡到下午才起床的。
　　平时都会有人帮忙准备三餐，来离岛之后他一个人索性就在路边随便吃了碗面。
　　店家老板娘很热情，看见他学生模样就给他做了一大碗，吃得实在是有些撑了。
　　尹霜站起身向教室外走去。
　　这教学楼也设计得有些神奇，左边楼梯只到三楼，四楼原本是楼梯的地方改成了一个小平台，堆放着一些考试时会用到的桌椅。
　　14班在四楼最里面，这个小平台自然成了14班的领地，一般就放一些打扫工具之类的杂物，或者堆放考试用桌椅。
　　早读时也有不少学生下课后就跑这儿来，站着背书学习。
　　尹霜看见这些时才想起贺彦说的“左边上不去”是什么意思。
　　下楼时，不少学生看向他，有些人还偷偷地拿出相机拍了照。
　　学生总是会对校园里的新面孔感到好奇，特别当这人足够吸引眼球时。
　　尹霜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以前这样看他的人很多，多到尹霜已经不在乎。
　　不过和好奇的学生不一样，那些目光更加复杂。
　　质疑、漠然、不屑、戒备……
　　审视着他。

　　并海楼，也就是办公楼，绝大多数老师的办公室都在这。
　　尹霜走上三楼，刚想敲校长办公室的门，门就自己开了。
　　一名中年女性走了出来，刚好和尹霜对视。
　　“你找谁？”女人盯着他说。
　　“校长，杨校长。”尹霜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女人还想再说两句，杨远华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
　　“华老师，你先回去吧。”
　　女人皱着眉走出门，朝走廊另一边走去。
　　尹霜进屋后把门关上，旁若无人地坐到一边的沙发上，拿出手机。
　　杨远华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后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睁开眼，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茶，然后叹了口气，这才说话。
　　“感觉怎么样？”
　　尹霜头也没抬地回答道：“不怎么样。”
　　才来一天，能有什么感受。
　　最多也就是差点给了别人一拳。
　　“还是收敛点。”杨远华笑了笑，三十多岁的他脸上已经有了一些皱纹，此时笑着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尹董事可是特地给我交代了你要来的事，那我可不敢怠慢了他家少爷。”
　　“得了吧。”尹霜还是没抬头。
　　杨远华收起笑意，脸色变得严肃。
　　“既然你来了学校，那可得守校规。”
　　尹霜这才抬起头看向杨远华。
　　校规。
　　也是一种规矩。
　　每到一个新地方，首先要做的，就是了解当地的“规矩”。
　　尹霜的脸上带有一丝轻蔑。
　　“什么规矩？”
　　杨远华见状，语气缓和下来。
　　“比如，把手机收好。”
　　“哦。”尹霜照做，把手机揣进裤兜里，整个人向后倒在沙发上。
　　“主要是吧，学校里不让用手机，你这样其他学生看到会不平衡。”杨远华解释道。
　　他有些头疼，尹霜脾气不好他是知道的，可他偏偏又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好像很乖似的。
　　尹霜没再出声，杨远华松了一口气。
　　“然后是宿舍，等高一军训完后就要重新分配了，是给你……”
　　“不用了。”尹霜打断道，“我住酒店。”
　　“……行，那没什么事了。”
　　杨远华心里那块石头稍微落了落。
　　他叫尹霜来办公室，也就是为了宿舍的问题。
　　本来准备给尹霜安排个单人间的，现在尹霜表示要自己出去住酒店，倒是省了不少心。
　　杨远华还是得对自己的学生负责，要是哪天惹毛了尹霜，带人来把学校拆了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身份特殊，性情什么的还是会留下那边的痕迹，解决事情的方法也突出一个直接。
　　尹霜可没想杨远华那么多，他站起身。
　　“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杨远华回过神来，赶忙站起来。
　　“好好好，那你先走吧。”
　　眼见尹霜拉开门，右脚已经跨了出去，杨远华喊道。
　　“那个，你父亲那边……”
　　尹霜停下步伐，转过头来斜着眼看他。
　　杨远华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没有必要向他隐瞒我做了些什么。”尹霜却先开口了。
　　“至于你，做好你该做的事，评价你该不该待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是我。”
　　声音里夹着冷漠。
　　细密的汗珠出现在杨远华的额头上，等尹霜离开关上门后，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汗。

　　江煁走回到教室门口，叶轩宇拖着刘熠跟在后面。
　　“行了行了别拖了啊。”刘熠挣脱开叶轩宇的手。
　　“不就是看个球嘛……”
　　晚饭后，早就按耐不住的刘熠把他和叶轩宇拉去球场看球，魏坤与贺彦因为班主任安排了自习为由先溜了。
　　“魏大宝他妈抓的真紧。”刘熠啧了两下。
　　魏坤老妈魏丽瑗是高二（12）班的班主任，在班上喊儿子时喜欢喊小名魏大宝，这小名被江煁几人听见后，他就再没听见这几人喊过自己的大名。
　　“怎么骂人呢？”江煁慢悠悠飘过来一句话。
　　“哈？”刘熠走在前面，停下来转过身看他俩。
　　江煁和叶轩宇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刘熠不是在骂人。
　　“我有那么不文明吗？”刘熠不爽地看着江煁，江煁装作没听见他的话看向一旁的篮球场。
　　“喂，问你呢……好球！”江煁的计谋得逞，刘熠的注意力成功被篮球转移过去。
　　江煁和刘熠站在球场旁边看着，叶轩宇一边打哈欠一边神游。
　　正打着，一人从篮球场上走下来，直接拿走了刘熠手里刚买的水仰起头猛灌几口。
　　“可别把你给呛死了。”水一不小心被抢走，刘熠瞪着那人说道。
　　那人盖上盖子，把水又丢回到刘熠手上。
　　“锦鲤，你他妈……”刘熠已经所剩无几的水，几乎是脱口而出。
　　周谨礼爽朗地哈哈大笑，右手朝刘熠比了个敬礼的动作。
　　他又注意到江煁站在一旁，于是转过头来。
　　“今年篮球赛？”周谨礼盯着江煁说道。
　　“再说。”江煁摆摆手。
　　周谨礼收回目光，两指并拢也朝江煁敬了个礼，然后倒退着走回到场上继续打球。

　　在叶轩宇连打十二个哈欠与苦苦哀求下，刘熠终于恋恋不舍地跟着两人回到了教室。
　　走的时候回头看见进球了，他还跟着欢呼，然后就被叶轩宇拽住了。
　　江煁站在门口，看见两个女生站在自己桌前，和同桌……不是，和尹霜说着话。
　　刘熠走过他身边，打趣道：“这新来的还挺受欢迎啊。”
　　江煁耸耸肩，向自己座位走去。

　　至少，尹霜觉得这并不算欢迎。
　　刚回到教室时，人还不算多，他从后门走进教室，刚沾到椅子坐下，两个女生就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他有印象，就是那个邀请他坐她旁边的人，这次也是她先开口了。
　　“帅哥，你怎么那么绝情。”
　　“沈倩，你能不能别丢人现眼了，能不能给新同学留下我们14班的一个好印象。”另一个女生无语地把沈一倩推开，她伸出手对尹霜说道。
　　“我是陈嘉然，14班班长，平时有什么困难，不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可以来找我，欢迎加入我们！”
　　尹霜看了看她伸出的手，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和她握手。
　　“哇，看来我们班长大人想先摸到帅哥的手呢。”沈倩看了看尹霜，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陈嘉然，向后退了一步。
　　“那我不打扰了哈。”
　　尹霜还是面无表情地坐着，倒是陈嘉然很自然地把手收回去，转过身拉住装作离开的沈一倩，“怎么，你吃醋了？”
　　“我哪敢吃班长大人的醋啊。”沈倩做出委屈的表情。
　　陈嘉然回以无语的眼神。
　　“你们两个，围在这里干嘛呢？”刘熠从两人身边走过回到座位坐下，双手枕着头靠在自己桌子上，抬头看着沈倩。
　　“看帅哥啊。”沈倩坦然道，表情十分自然。
　　江煁也坐到座位上，看到被两个女生围着有一会了的尹霜还是板着那张脸，有点想笑。
　　笑什么？江煁，这人上午还差点给了你一拳呢。
　　“好了好了。”陈嘉然推了推还在和刘熠斗嘴的沈倩，“赶紧走了。”
　　“记得加我□□啊帅哥。”沈倩留下一句话后，就被陈嘉然推回到她的座位上了。
　　怪不得一个人坐呢。

　　晚自习铃声敲响，教室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江煁正和数学作业对峙着，解字孤零零地躺在题目下面，倒是有一种留白的美。
　　冥思苦想中，有人敲了敲他的桌面。
　　这一敲对江煁不要紧，反正也没有解题思路，倒是一旁趴着的尹霜挺起了身子，额头上还带着红印。
　　叶轩宇站在江煁面前，向教室外指了指。
　　江煁这才想起来武鸣让他和尹霜晚自习去找他，结果两个人都忘了。
　　武鸣倒是没在意两人忘记没有，他拉着江煁说了许多，比如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收心学习、要和新同桌友好相处之类的。
　　……好像还提醒了他要好好复习准备开学考。
　　武鸣很好，14班知道。
　　武鸣很啰嗦，全校公认。
　　就像很亲切的长辈……虽然才不到50。
　　看见其他学生在走廊上跑打，武鸣也会上去制止，然后拽着他们好好地说一番道理，直到上课，或者被自己的班主任说着“武老师费心了”领回去，然后再被训一顿。
　　江煁走回到座位上看着又趴下的尹霜。
　　他在沉思。
　　武鸣让他叫尹霜去教室外谈话，但现在叫醒他被打的几率是99.9%。
　　剩下0.1%是没能叫醒。
　　江煁咬咬牙，轻轻拍了拍尹霜。
　　教室后排传来一阵激烈的桌椅碰撞声，叶轩宇转过头，看见尹霜握住江煁的手把他抵在墙上。
　　叶轩宇摇摇头，转回来又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题。

　　“武老师让我叫你出去和他谈话。”看见尹霜那锐利的目光，江煁连忙说道。
　　尹霜表情微微变化，丢下江煁的手转头就从后门走出教室外。
　　江煁松了口气，扶着桌子慢慢坐下，看见刘熠转过头来竖起了大拇指。
　　“棒你个头。”江煁没好气地挥挥手把他打了回去。

　　尹霜走到武鸣旁边，眉眼间的戾气还没有完全散尽。
　　武鸣看见他这个样子，微微皱眉。
　　刚才班级上的桌椅碰撞声他也听见了，本来没当回事，现在看尹霜这个样子，估计又是和江煁起了争执。
　　当初杨远华要给他塞学生时，也没说这个学生的具体情况，想着入班前问，但问了几遍尹霜都始终不肯开口。
　　武鸣叹了口气。
　　算了，学生毕竟是学生。
　　等到尹霜稍微平静下来，武鸣开口了。
　　尹霜以为武鸣还是会问那些寻常问题，他来自哪里为什么来这里等等。
　　他不想去回答，隐瞒身份是他的习惯，或者说必须。
　　但武鸣却说：
　　“离岛学院的学生从小学开始就是一个班，基本上只会出不会进。”
　　“所以，尹霜，要融入这个班级的话，可能会有一些难度。”
　　“但不用担心，班级里同学都很好相处的。”
　　“而且江煁……”
　　武鸣顿了顿。
　　其实他想说，江煁的脾气是最好的。
　　喜欢帮助同学，待人宽厚善良，对老师还有礼貌……
　　就是学习上有些问题，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开始武鸣还挺高兴尹霜选了江煁当同桌，但第一节课他就看见两人差点打起来。
　　尹霜刚到学校人生地不熟的，江煁又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霜沉默着没说话，武鸣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
　　“……江煁他……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座位可以再调整的。”
　　尹霜偏头看向武鸣。
　　江煁？
　　所以这个有事没事碰他的同桌，名字叫江煁是吧。
　　怎么了？
　　尹霜看着武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样子，有些疑惑。
　　但他没有问出口，只是拒绝了武鸣再调座位的事，理由倒是简单直接。
　　坐在窗边可以看海。
　　跃海楼后面是学校外围的树林和围墙，再接着一片低矮的房屋，海就在不远处。
　　武鸣松了口气，既然尹霜没有想换座位，那和江煁之间应该没什么激烈的矛盾。
　　“行吧，回去好好上自习。”武鸣拍拍尹霜肩膀，目送他回到班上。
　　尹霜走回座位坐下，经过江煁背后时扫了眼江煁。
　　江煁一手甩笔一手扶额，刚才只写了解字的那道题，现在后面多了两个冒号。
　　外加一片空白。
　　尹霜无事可做，只能趴下休息。
　　教室里并非完全的安静，纸张摩擦的簌簌声，笔尖书写的轻响，也有学生低声的交谈。
　　偶尔还有笔掉到地上的啪嗒声，听起来离自己很近。
　　他听着这些不曾接触过的声音，心慢慢沉静，睡意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