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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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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寻昼侧过头笑出声,不是客气礼貌的笑容,而是真真切切感到愉快的笑。
“你倒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怎么可能。”
回过头时,江寻昼已经整理好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冷淡,见许秋筠还是一脸困惑,补充道:“真的。”
不知道信没信,不过许秋筠非常乖巧地噢了声。
“为什么翻墙进来?”
“因为没、找到门。”
问什么答什么,两杯酒把自己卖得渣都不剩。
江寻昼没再问下去,他不至于干酒后趁人之危的事情。
放在桌沿边快要被挤下去的黑盒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将岌岌可危的盒子拿在手中,打开看是个金指环,周围缀着绿翡翠,中间还嵌着颗白色的珍珠。
送错了吧?江寻昼把指环放回盒子里,这人不知道送指环是什么意思吗。
他把目光重新放在许秋筠身上,后者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得一塌糊涂。
许秋筠睁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床帐,闭眼翻身左右来回滚了几圈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起来。
歪着脑袋回忆着今天、不,他掀开床帐往外看了眼,外面天色亮堂,他不会睡到了第二天吧?!
感叹自己为什么这么能睡后,许秋筠下了床,屋内的摆饰显然不和自己这几天住的客栈对得上,自己是在江寻昼家留宿了吧。
也是,喝成那个鬼样,还指望别人给你送回客栈吗,没把你赶出门已经很不错了。
许秋筠缓慢蹲下身,把自己埋进手掌里,浑身散发着出糗的哀怨。
等等,他把脸抬起,自己是走着回来的,还是被下人们抬回房的?这注定又是个会让他尴尬的问题,索性就不想了。
他推开门,看了眼天色,是第二天早上没错了。
看不见人,许秋筠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找到书房,房门紧闭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有人,他又往里走到后院,环视一圈同样没看到人后他正打算转头返回,忽然脚步一顿,抬头,果不其然江寻昼正坐在树枝上低头看着他。
“你要再不醒来我就要去敲门了。”
许秋筠尴尬一笑,本以为宿醉事情就这么过去时,江寻昼又说:“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就没让人帮你换衣服。”
“啊?”许秋筠一阵赧然,耳根泛红,连忙摆手,可江寻昼已经把目光挪向远处。
“不、不用不用,我现在就回客栈。”
“不先用早饭吗?”
“不了,我回去吃就好。”许秋筠觉得他现在一定笑得很僵硬,“那我走了,打扰你了。”
江寻昼嗯了一声,就把脸偏过一边闭目养神了。
许秋筠见他没有要说的,就离开了。
回到客栈,许秋筠第一时间叫人给他备桶水洗澡,想上楼却被坐在柜台的老板叫住了:“客官,您是住完今日就离店吧?”
这倒是提醒许秋筠了,当初只打算在这洛城里待七日,所以房钱也只给了七日,但他目前还不想离开这。
“老板,房间给我再续几日,钱我补给你。”
“诶唷,”老板为难地摸了摸胡子,“客官,叫住你就为了这事。”
“烟火节马上就到了,一大堆外来客来洛城了,我这已经没有房间空出来了。本来想问你要不要继续住,继续住的话我就给您留着,可这几天我都没见着你人。房间紧张,又找不到你人商量。你那间房,明天就得让出去。”
这几天他都跑去江寻昼家了,没想过有这事,许秋筠皱眉:“那老板,你知道附近还有哪间客栈有空房间吗?”
“这个,”老板想了会,摇头,“据我了解,这附近的客栈都住满人了。”
许秋筠点点头,没有再询问下去。
回到房间,热水已经备好,许秋筠麻溜脱了衣服把自己浸入热水中。温度刚好,他仰头靠在桶沿边,发出舒服的喟叹。
他闭着眼,思索接下来的打算。
在这睡完今晚就得走,今天之内一定要找到地方住,不然明天他就得露宿街头了。
泡了半个时辰,许秋筠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头发擦得半干,身上的水汽还未挥发就出了门。
三月的天仍旧寒,巧的是今日刮风,把许秋筠吹得恍惚。
他沿街走,找了几间客栈都是满人,看街上越发人多的架势,自己看来是找不到住的地方了。
找个地方窝着也不是不行,但那是下下策了,有软乎乎的床谁愿意睡大街。
半天下来没找到,还被风吹得眼睛干涩,许秋筠只好回到客栈。浑身精疲力尽,连晚饭也提不起胃口,索性直接倒在床上度过这舒服的最后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刚睁眼眼睛就发涩,只觉脑袋昏沉。门外店小二还在敲,许秋筠应了一声以示知道,该收拾行李走了。
他的行李不多,就一些衣物和钱财,全给扔储物袋里了。
出了门被太阳一晒,他眼前黑了下,开始有些头疼,找了间卖汤饼的店吃了早饭后他就不知该去哪了。
他向来居无定所,走哪算哪,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可这会儿他也想不出要去哪。
兜里的钱还是够的,暂时不需要去接委托领悬赏。
其实是想留下的,他在这没玩够,也……没和江寻昼正式道别,这就走了有点不甘心。
后天就是烟火节,看完烟火再走吧,决定好后,许秋筠找了间茶楼躲太阳。
意识清醒后,许秋筠直起身,不知牵动了哪块骨头,疼得他当即“嘶”出声。
这就是趴在桌上睡觉的代价,他左右歪了歪头,又舒展关节,颈部的疼痛才慢慢缓和下来。他搓搓脸,不用说现在脸上一定有块红印子。
他打开自进来后就被他关上的窗,月色皎洁、光影斑驳,街道成了发光的丝带,声乐下的影子混混沌沌。
竟然睡到晚上了,许秋筠垂着眼捷,甩着发麻的手臂。
将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干涸的食道顿时久旱逢甘霖,紧接着的是一股刺痛。
出了茶楼门,一种巨大的茫然和空虚重新席卷而来。
以为睡了一觉身体会好受点,谁想到那股昏沉感一点没退,现下还要思索去哪。
头疼,许秋筠面无表情,随即想到什么,那一潭死水的眼眸微微松动。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
去找他吧,他会收留你的,他那么心软。
鬼使神差的,他遵从了内心的声音,重新直起弯下的脊椎,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去。等真到了那扇熟悉的大门前,他又退缩了。做了番心里斗争后,秉承着来都来了的作风,心一横,敲响了门。
门开得很及时,这次不是什么仆人,而是江寻昼。
对方见到他颇为惊讶,刚想问怎么又回来了,却见许秋筠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以及那明显朦胧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不舒服?”
“啊?”许秋筠还没想好借宿的说辞就被问得一愣,“没有啊。”
江寻昼脸上写着“我不信”,把手贴在他额头上,声线冷淡:
“都烫手了。”
“有吗?”许秋筠也上手摸了摸,摸到的只有江寻昼的手。
江寻昼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什么德行了,一看就是平时不会把小病小痛放在心上,这会也没有问为什么又来找自己。
“进来吧。”
许秋筠现在是说什么就做什么,无暇思考更多,直到跟着江寻昼走进屋子,见到屋内似曾相识的布置后才后知后觉是他前晚住的房间。
房间被收拾过,那天早上随手掀到一边的被子平整地铺在床上,挂在墙上的山水画下摆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枝娇嫩欲滴的桃花。
“坐着吧,我去找药。”江寻昼临出门的身子又转了回来,“你吃晚饭了吗?”
许秋筠不作声去看桌上的花。
江寻昼换上了幅“我就知道”的无奈神情,反手把门掩上。
听脚步声远去,许秋筠坐在床边,摸了摸脸才觉得异常的烫。
之前在茶楼以为是睡觉睡出来的,结果是发烧。
以前偶尔会生病,躺在床上睡一觉便是他的解决办法,实在难受了就抓副药吃,不出几天就会好。许久没生病,这次病情来势汹汹。
不知过了多久,江寻昼敲了敲门,过了几秒推门而入。
见许秋筠在床榻上,歪着身子靠着床柱,便把东西放到床头的矮桌。许秋筠看到他不但拿了一袋药,还端了碗粥回来。想到这个时间,做饭的下人都回去了,这粥应该是他下山买回来的。
“家里的下人是不是都回去了?”
“嗯,先把粥喝了。”
许秋筠端起碗一口口喝,温热的食物很快慰藉了早已空瘪的肠胃,让他不自觉喝下一大半。
江寻昼离开半晌后端了碗东西回来,许秋筠见他看向没喝完的粥,心虚道:“喝不下了。”
“那把药吃了。”他将手里的碗递过去。
果然,对方进来他就闻到股中药味。
他最不爱喝的就是中药,很苦,分量还很多,每喝上一口就想吐,以前实在撑不住去抓药,他都是让大夫给他药丸吃。
这回是逃不掉了,也容不得他犯矫情,许秋筠皱着脸接过,心里来回做了番挣扎,这才将药一口闷下去。
把空碗放回矮桌上,许秋筠还没从苦劲里缓过来,一只手抓了把糖放在他面前。
“桂花糖。”
他怔怔地看着江寻昼,桂花糖像星星一样掉在他手心里。
他的睫毛有些抖,低下头摘了糖纸尝了一颗,很甜。
从未有人如此细心照料过他,粥递到手里药递到嘴边,还会有人怕他苦,买药的时候连糖也一起买了。
良久,他说:“以前大夫和我说,怕药苦的话吃个蜜饯会好很多。”
江寻昼语气没有起伏:“蜜饯卖完了,只有这个,将就一下。”
许秋筠笑着:“好哇。”
“要躺着歇会吗?”江寻昼问。
许秋筠本想拒绝的,他不习惯当着别人的面睡觉,可身下的床铺实在软和温暖,他也就顾不上那么多,脱了鞋就往被子里缩。
被子盖到鼻子下,只露出双眼睛和柔顺的青丝,许秋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染上水汽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依恋和不舍,就这么眼巴巴盯着你,仿佛人要是走了,他下一秒就会在被窝里悄悄掉眼泪。
江寻昼嗯了一声,拿张椅子坐在了床边。
许秋筠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掩在被子下的嘴角偷偷翘了个弧度。
今天睡了很久,现在实在不困,脑子是混沌的,意识是清醒的,这会就想找人说说话,好让自己不那么无聊。
他缓缓开口:“今晚来找你,是因为我没地方住了。”
江寻昼问:“钱花光了?”
“不是。”许秋筠把烟火节洛城人满为患,客栈房源紧缺的情况和他说了,“实在没地方去了,这地我没认识的人,就来找你了。”
闻言,江寻昼道:“那就在这住吧,我这不缺房间。”
“谢谢,又打扰你了。”许秋筠笑了下,又道:“你是不是成天待在家里不出门啊,看你连城里举办烟火节都不知道。”
江寻昼摇头:“我不爱凑热闹,平时……确实不常出门,也没人会和我讲这些。”
听他这么一说,江寻昼在许秋筠心里顿时成了个小可怜的形象,他不自觉放缓了语气:“没事,等我好了就带你去逛烟火节。”
江寻昼轻笑,没作声。
只点了几根烛火的房间昏昏暗暗,火光落在他那流转着笑意的眼眸里,如同春潮化开了冰层,金色妖冶的花落在水面上。
许秋筠心知江寻昼好看,可每每盯着那张脸,他就觉得对方宛如狐狸精转世,昳丽的容貌笑起来摄人心魂,生生能将人的魂勾了去。
他盯着那张脸,加上脑子不清醒,有些冒昧地说:“你的原型是什么呀?”
问完才发觉是个有些越界的问题,语气称得上慌张:“呃抱歉,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当我没提过。”
江寻昼不讶异许秋筠知道他是妖怪,毕竟对方可是个捉妖师,这点分辨的能力还是有的。不过他诧异的是对方明知道他妖怪的身份,却屡次凑上前来,他还以为捉妖师对妖怪都有种天然的排斥。
原型并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情,不过江寻昼省去了一部分:“狐狸。”是有九条尾巴的狐狸。
许秋筠一愣,还真是狐狸精呐,难怪这么好看又勾人的。
“是那种赤色的狐狸吗?大尾巴是棕红色的。”
“……我是白色的。”
“好特别。”白狐狸不常见,至少他没见过。
在被子里说话有些闷,许秋筠仰了下头,将嘴巴露出来,吸了口气,没等说话,倒是先咳嗽上了。
“咳咳——”许秋筠又把自己闷回被子里。
待咳嗽停下,一只手覆上了他的额头,江寻昼低声:“还在烧吗?”
手很凉,放在他脸上简直是降温神器,感觉手要抽走,许秋筠下意识贴过去。
他嘟囔道:“好舒服。”
闷在被子的声音听得不真切,可江寻昼耳里极好,许秋筠那句和撒娇没什么两样的话被他一字不差听了进去。
骨节分明的手一顿,有些僵硬地放在他的额头上不动了。
或许是药效有助眠的成分,意识变得模糊,许秋筠逐渐被睡意包围。
直到睡着前,那个坐在床边的身影和放在额头上的手未曾挪动过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