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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chapter 7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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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长裴的手指微微颤动,有时候真相并不是好的礼物,所以他还是给自己留了点余地,试图将其归结为一时的恻隐。
因此他望着林致溪,刻意地将自己的眼神变得更冰更凉,用一种几乎是审视的姿态盯住对方,好像在说没有什么能影响到他。
这是最无聊的较量,较量的对象是秦长裴自己。
不过他还不明白,输或者赢,他都得不到什么。
林致溪被他的视线惊动,那双浅色的眼睛里很快蓄起警戒。
他分明没有什么大动作,可这种绝对的防御模样令秦长裴看得眉头一皱——而他的这番表现落在林致溪眼中,又变成风雨欲来的征兆。
宋却舟站在林致溪的右手边,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一些情绪变化,是因为谁已经不言而喻。
宋却舟抬头,锐利的目光狠狠刺向秦长裴,将护短的范儿做得十足。
这太可笑了,秦长裴想。
明明他和林致溪才是共谋,理应算作被害者的宋却舟却呈现出了保护者的姿态。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瞧着如此般配,这种般配看得秦长裴心中各位不快。
于是他与林致溪对上视线。
他的眼光里饱含着威胁,秦长裴知道自己手上有着能令林致溪妥协的筹码,这场无声的对峙注定会是他取得胜利。
不出所料,他看着林致溪似乎愣了一下,约莫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双眼睛里的敌意融化了,渐渐地,变成无奈和哀求。
太熟悉了,秦长裴实在太熟悉林致溪这副表情了。
上一次见面,他告诉林致溪他绝不会再对林望舒网开一面时,林致溪就是这样的神色——被逼到绝路的无望,再然后,就是那个每每让他想起心脏都会莫名刺痛的下跪。如今的场景与当时何其相似,相似到秦长裴的心里也泛起微弱的惧意,他意识到他正在把一些东西推远,那应当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会让他在经年后后悔,不,此刻他就已经后悔了——秦长裴看着那张带伤的脸上浮现的恳求,知道林致溪是想在宋却舟面前保持尊严,所以朝他投以卑微的眼神。
他忽而觉得心底有些酸涩。
秦长裴突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这绝不是他的来意,可硬要他叙述自己原本的来意究竟是什么,他好像也说不出。
仿佛他并没有多加考量,来这里仅仅是为了看一眼醒来的林致溪。
而非与其加深隔阂。
秦长裴隐约觉着自己弄砸了一些事,可还没等做点什么措施,他就看到宋却舟借着放东西的动作往这边走了几步,挡在他和林致溪之间。
这个人背对着林致溪时,方才脸上挂着的温和笑意瞬息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生意场上的凌厉锋芒,直直地刺向他。
秦长裴眉头一挑,毫不躲闪地与其对望。
现下的宋却舟再没有什么能够绝对压制他的筹码,那笔不菲的赎金使得松原的项目陷入了某种困境里,老实说秦长裴甚至不明白宋却舟是如何还能花费那么多心思那样细致地照顾林致溪的,按理来说这位松原的总裁早该身困松原或是焦头烂额四处奔波才对。
局势的两级反转令他们两个人的位置对调,现在他才是那个有资本落井下石的人——秦长裴在心里嗤笑宋却舟做出的选择,松原的大好优势就这么被轻易断送了,他自认并非等闲的对手,先前宋却舟占了先发出手的好处压了他一头,但此刻这个局面要再想从他这里占得便宜,无异于天方夜谭了。
他嘲笑着宋却舟的愚蠢,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对松原下死手。
秦长裴给自己的理由是观望。
然而需要观望什么呢?
松原资金周转需要时间,越早下手松原吃的亏越大,秦长裴深知这个道理,他也确然出手了,但只是捞回了一点利,用以填补前段时间被松原夺去的利润。
更大的死手秦长裴没有下,似是他自个也明了,一旦下手了,有些东西就真的挽回不了了。
他绝不愿承认他的心里对宋却舟怀着感激——感激宋却舟付出了那笔赎金。
他不能承认这种情绪,正如他不能承认他在乎某个人。
林致溪昏睡的那几天,秦长裴偶尔做梦,梦的内容已经忘却了,只记得醒来时心脏不受控制般地痛着,仿佛是在梦里永远地失去了什么。
这太荒唐了,他有什么好害怕失去的东西。
他分明没有渴求的事物。
他肆意轻视着宋却舟的选择,他把这选择定义成鲁莽、冲动、没有三思,所以宋却舟到底是赢不了他。
他欲盖弥彰地轻视这些,仿若如此就能忽视那个一直在他的心中徘徊的声音。
那声音周而复始地问着他:如果是你,你会救吗?
他不回答,而不回答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个答案,可秦长裴用力闭了下眼睛,做一个聋哑的自欺者。
像是有些东西不去戳破,他就依然可以用高傲的姿态看轻那些所谓的情意。
再睁眼时,他看向了林致溪,冷声问道:“聊聊?”
宋却舟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林致溪抢先道:“好。”
林致溪的这个回应让宋却舟那张冷面孔出现了波动,秦长裴亲眼看着宋却舟在转身的过程中把表情放得柔和了,他惊讶又不屑地想:为一个人牵动情绪至此,当真是软肋暴露得明明白白。
心中因此衍生出的一点酸楚却被他人为地忽视了。
秦长裴说:“单独聊。”
他满意地看到宋却舟面色一变,他的这位果断狠决的对手,商场上游刃有余的宋总,原来也会将喜怒表现得那么清晰,清晰到他能准确看到那双瞳孔里的愤怒,可那又怎样呢?林致溪一定会答应的,他不敢不答应,因为——
秦长裴忽然愣住了。
因为什么?
因为林致溪害怕在昔日的爱人面前尊严尽失?
因为林致溪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不会放过他、会让他出丑?
那点稳操胜券的喜悦忽地就被冲淡了,他得到了林致溪的恐惧,而宋却舟呢?
他旁观着宋却舟眼底的不赞同,但因为有外人在,所以宋却舟没有将某些话直白地说出口,给足了尊重,只用目光示意;他又看着林致溪拉住宋却舟手腕边的袖子晃了晃,两人之间眼神交流着,是他看不懂的默契。最后宋却舟叹了叹,让了步,只说自己在外面等。
这是一种信号,意味着他不会探听他们的谈话,也是在告诉林致溪他不会走会在外面守着,给足林致溪底气。
秦长裴冷眼看着,像一个误入的局外人。
等到宋却舟出去后,他将视线没有阻碍地放到了林致溪身上。
瘦了,他想,比在秦家那几年还要瘦,看着那么薄那么脆弱。
他该说些什么才不至于惊扰。
半响的沉默,最后他说:“你……还好吗?”
话说出口秦长裴便眉头紧皱,这与他预想的差了太远,还没等他补充或者解释,他就听林致溪说:“还好。”
秦长裴一顿。
好什么?他想。
浑身上下都是伤,在急救室躺了那么久,瘦成这样,到头来就轻描淡写的一句“还好”?
不指责,也不喊疼,像是他的情绪和看法对林致溪而言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因为无关紧要,所以不指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反馈,当然,也不会给他反馈。
秦长裴竟感空落,他没忍住,问道:“你和宋却舟也这么说吗?”
这太像是一句阴阳怪气的嘲讽了,秦长裴看着那张带着疲惫的面庞变得更加苍白,一点从未感受过的悔意弥漫上他的心头,他近乎是有些无措了。
受了伤的林致溪在他这里像是变作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从没有明确体会过这样的慌张,可真要他说点什么,他又没辙了。
林致溪不知道他的这些心理活动,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秦长裴的又一次羞辱,可他什么办法也没有,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他被宋却舟好好地照顾了两天,即便他们之间仍有隔阂,宋却舟待他也足够细致尊重,是以此时他面对秦长裴,久违的无能为力感再次捆住他。
他只能强忍着,说:“秦总来,是有什么事吗?”
秦长裴这一回没有即时说话,他像是想了许久,在思量着什么,林致溪乐得他不说话,便也不去催。
两人之间的氛围凝滞住,大约过了一两分钟,秦长裴终于开口了,用的口气却不像原先那样,隐隐有压着的意思:“这场绑架,那些绑匪是我以前的助理,你知道吗?”
“我知道。”林致溪回答。
秦长裴眼波微动:“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林致溪愣住,仿若疑惑他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
林致溪不解地看向他,而秦长裴竟然因为这个人望过来的目光感到略微的紧张,他想话都说到这份上,林致溪会怎么做呢?
是诘问他,还是向他讨要补偿?如果,如果林致溪真的提出要什么的话,他想、他知道他会——
答案还没有浮出水面,秦长裴听到林致溪说:“秦总,我不知道该跟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