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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chapter 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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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致溪心神俱痛。
他情愿宋却舟朝他发泄怒火,也不想看到宋却舟黯然神伤。
他说:“是我辜负了你,我不是一个好的爱人,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你以后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他……”
“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宋却舟不耐道。
不知为何听到林致溪说这些,宋却舟的心猛然下坠,某些不好的预感席卷上了他的心头,让他怀着隐秘的、难以自述的惊慌制止了林致溪继续说下去。
他这一断,林致溪也不接着说了。
宋却舟忽略那些没有头绪的惶恐,说道:“这也许就是我和你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了,以后你打电话我也不一定会接了,你就不想再问些什么?”
林致溪过了片刻,问:“这是报复吗?”
“当然。”宋却舟淡淡回道。
林致溪又问:“是因为恨我吗?”
宋却舟轻轻呵笑,仿佛他问了怎样愚蠢的一个问题,“显然易见。”
“那,”林致溪的嗓音有些干涩,话里的谨慎低微也太明显,“你还爱我吗?”
宋却舟眼睫一颤,又听他着急地补充:“我是说,你对我还有爱吗,哪怕一点点?就是,就是,尽管有恨,就算有恨——还有爱吗?”
他说得颠三倒四,宋却舟要听懂却不难,他们有生来契合的灵魂,要理解彼此简直是太容易的事了。
但他没有即时回应,一瞬思绪翻涌万千。
他再度合上眼,心却更清明,可他视而不见,固执地欺人、也自欺:“不爱了,林致溪,体面一点吧。”
而后是长时间的默然,电话那头的人没再追问,静下来居然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这反倒让宋却舟无端有些不安,他给的回答竟是让他自个的心都空了一块,仿若他愚蠢地重蹈覆辙了,又一次没有抓紧重要的宝物。
他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就在听筒里捕捉到了低低的、压抑的啜泣。
宋却舟瞳孔下意识地骤缩,握着手机的手攥得紧了紧。
林致溪哭了,他想,想到这一点时心脏也酸楚难捱。
但说到底,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已经分开,不,应该说决裂,闹得那样大那样决绝,誓也发了狠话也放了,合该老死不相往来,如今这般牵牵扯扯的已经不是他的作风了。他这样果断狠心的人,应该直接把电话挂了,没理由在这里辗转难定。
可林致溪哭得那么难过,像是崩溃到了极点偏偏还要忍着,哭得断断续续的,又能听出在尽量压着声。
宋却舟的心中像是涨起了黏腻的潮,灵魂变得湿漉漉的,那不像水,像血,他忘了他的哪一魂哪一魄是被这种腥甜的液体浇灌的,但他曾几何时一定离死亡很近,才会觉得此时的窒息感那么熟悉。
命运总擅长开玩笑,要用错位的情节搭进去两个人的一生。
宋却舟还不知道他的这句话击溃了林致溪的心理防线,他不知道对方正在走一条被规定好的死路,不知道对方的身影在几分钟前越出过冰凉的栏杆,他不知道的事情好多,肝肠寸断的时刻还没到,所以他还能逼迫自己要冷静要镇定,绝不能因为林致溪的眼泪而做出半分妥协。
只是他没想到林致溪压下哭声后会哑着嗓子跟他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宋却舟心念一动。
他想怎么就走到这步田地了呢?
那些无法承认的不舍和爱被他有意埋得太深,林致溪也许看不清,但他自己真的不知道吗?
假使如此,他怎么会在国外奔波?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那些情绪坦诚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会是一种认输的象征,代表着他是个回头的蠢货。
宋却舟不能把自己放在这样的位置上,因此对林致溪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伤人的谎话。
可当林致溪真的信了,他又感到心里发堵。
他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林致溪如他所愿相信了他不再爱他,他又为什么要觉得无奈与郁闷。
他解不开谜,只跟随潜意识的反应,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别哭了。”
“……抱歉。”林致溪以为他厌烦自己哭,当即用手胡乱地抹眼泪,抹得眼睛都生疼。
他的心里有很清晰的痛苦,这致使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平淡如死水。
即便他此时此刻什么也不想,绝望与寂寞却一层一层地铺上来,他像活过来般,爱也激烈,痛也激烈。
原来鲜活是要付出代价的。
浓烈的爱和痛里又含着微弱的恨。
可他原本是没有权利和资本恨宋却舟的,背叛的人是他,宋却舟怎么对他都在情理之中。
假如仅仅只是因为宋却舟曾那么热烈地爱过他,他便荒唐地开始恨不爱他的宋却舟,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他背叛了宋却舟,又恨宋却舟不再爱他——世上哪有这样的理呢。
这恨就像是他自私的证明,是他刺向自身的利刃。
对自己的厌恶越发浓烈,林致溪有些反胃,喉咙里滚着酸水,搭在肚子上的手指也痉挛。
他再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因而听筒里的潮水声越来越响。
宋却舟听着不对劲,眉头皱起,问道:“你在哪里?”
林致溪的头昏昏涨涨,他死死咬着牙,恍然间听见宋却舟发问,便顺着回了:“在江边。”
“你在江边干什么?”
大抵是错觉,林致溪听宋却舟的尾音有些紧。
他张张嘴,半天囫囵出一个词:“散步。”
“这个天你在江边散步?”宋却舟不自觉提高了调子,他前两天看天气预报说是这两天降温,当即一句“有没有多穿衣服”就要脱口而出。
好歹是忍住了。
只是当他觉察到自己本能的反应代表着什么时,脸色不由得沉了沉,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还没说话,又听林致溪说:“吃得太撑了,走一走。”
宋却舟是真要被他气笑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林致溪是在胡说八道。
他将手上的钢笔扣在桌上,松了松领带,故作冷淡:“谁关心这个,最后一分钟,有什么要说的趁早说了,挂了以后不会再接你电话了。”
他说得随意,但这句话落在林致溪耳边却像一句谶言,他心里一痛,嗫喏道:“我想再见你一面,可以吗?”
他不说“我们再见一面”,而是说“我想再见你一面”。
这是单方面的告别,抑或是这句话本身就是一声再见。
“见我干什么?又是和上次一样,来求我?”宋却舟嘲道,可话里又藏着隐秘的叹息,“你再三地出现在我面前,难道就真的不怕我不再容忍你了吗?”
“林致溪,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懂还是不懂了。”
林致溪垂下头,“对不起,我总让你伤心。”
“你反反复复地道歉,我却一点也不想听。”宋却舟冷淡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没有一个人会想听前任说对不起的,你的道歉只会让我回忆起不好的事情。”
林致溪有些无措,下意识徘徊在唇边的抱歉被吞了回去,尝了满嘴的苦涩。
可是——他想——可是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宋却舟的未来,修得良缘,前程似锦,什么也不缺了,而他,他一无所有,除了永恒的愧疚和再不能诉说的爱意,也没有能给宋却舟的东西了。
有条消息跳到了手机的屏幕上方,宋却舟匆匆扫过,大致晓得了是哪件事,那只钢笔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被他来回摩挲,他说:“那就如你所愿,再见一面。”
“三天后我回国,你来公寓,我们做个了结。”
宋却舟说三天后。
其实还不到时候,林致溪知道生命结束的那个节点,从此以后,生死隔岸。
那才是真的了结,而今几番牵扯,都只是前言。
但林致溪依然说好。
泪水聚在他的眼角,他弯起眉时就轻轻地落下。
宋却舟说:“那是最后一面了,你要和我说什么都可以,你有三天的时间想。”
“好。”林致溪轻声应道。
他应该笑的,是他赚到了,毕竟上辈子他们的最后一面是在他搬出公寓后的第九天。那一个月里他们只见了这一面,再听到彼此的声音就是在那通电话里了,他毫无体面地泣不成声,打着道别的名头实则希望宋却舟能救他;而宋却舟一心认为那是他和秦长裴联手做的陷阱,极尽嘲弄。
想到这儿,林致溪就笑不出了,那些好似钉入骨髓的苦痛卷土重来了,给他虚虚实实的打击,他的心脏又在破裂,流血流脓,即将腐烂。
他死过,是以想到宋却舟时难免也想到痛苦的消亡,那些话是扎进他心里拔不出的长满倒刺的根,让他的一颗心脏血肉模糊,那么宋却舟呢?宋却舟想到他时,是不是也习惯了将他和背叛联系到一起,然后后悔爱过他这样一个人?
他留给宋却舟的印记都是关于痛楚的吗?
电话被挂断了,林致溪在夜色里继续沉寂,他发着呆,没有人路过,没有人管他。
没有人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