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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chapter 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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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林致溪几乎是住进了这间病房。
林望舒住的是单人间,房间不小,有沙发,林致溪就睡在那上头。
林望舒本来心疼他想让他回去睡,林致溪不肯,又是撒娇使小性子,又是可怜巴巴眼泪汪汪地拉着林望舒的袖子,说不想和妈妈分开。
林望舒被磨得没了脾气,简直拿他没辙,托人送了床厚被子来,嘱咐他夜里注意保暖别感冒。
林致溪就这么住下了,陪着林望舒检查治疗,他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容,守着林望舒,就如守着他仅有的珍贵至极的宝物。
在林望舒的身边他感到了久违的安心,但夜里还是失眠睡不着,对于宋却舟的情感是被单独陈列出来的,没法被什么东西掩盖,所以什么时候都放不下,他也不愿放下,于是结果就是只能一回又一回地重温,直至生命走到尽头。
不过那尽头也不遥远了。
不过幸好,他还能陪在林望舒的身边一段时间,在徒步走向死亡的途中,他不是孤身一人,这大约应该算是神明对他最大的宽容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致溪数着生命的倒计时,他想在他彻底变成一片死海前,这日子应该再泛不起什么涟漪——他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三天后,他接到了秦长裴的电话。
即便是隔着电话,他也能清晰地辨认出对方话语间的泼天怒火:“林致溪,你不是说过宋却舟不会再对青颂下手了吗?!”
听到这句话的刹那,林致溪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他一时脑子转不过来似地,只有身体给出了本能的反应,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变得朦胧且虚幻。
而后随着理智渐渐回笼,林致溪回过神时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后背湿淋淋的,可他已经顾不得了。
唯一庆幸的是当他看到这通电话的联系人备注时,随机应变找了个借口溜出病房,否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向林望舒解释自己的失态。
理解那句话好似变成了一个漫长的过程,最后在懂得的一瞬,林致溪如坠冰窟。
他不可置信般喃喃道:“怎么会,怎么可能……”
“林致溪,”对面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在压抑怒火,“我给你半小时赶到我办公室,不来的话后果自负。”
秦长裴说完挂断了电话。
通话中断的那一秒钟,林致溪的瞳孔应激般缩成很小的一点,他的喉咙也干涩,就像回到了那间阴冷的地下仓库,身上沾满了死亡的气息。
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但仅剩的理智依旧支撑着他跌跌撞撞地走。
他先回房间跟林望舒说有朋友找他晚上大概要晚点回来,他表演得太好了,又或是林望舒本就不会怀疑他,没觉出哪不对来,只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林致溪走出医院大门,打了车,跟司机师傅说能不能快一些,然而真的到了青颂集团楼下,那些焦急没有消抹去,反而平添恐惧。
他根本没想过在死之前自己还会再来这个地方,也不知道即将会面临什么,未知的恐慌裹挟住他,如同要推他入陌生的深渊。
最令他悲伤的是,这一次宋却舟做了推他掉悬崖的手。
他又一次站在了秦长裴的办公桌前,不似上回,眼前的人怒火不再压着,脸色阴沉得可怕,仿佛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他把一份文件扔在林致溪跟前,低声喝道:“你自己看!”
林致溪颤颤巍巍地拿起看,他不是学这一行的,很多专业名词都看不懂,可这也不妨碍他大致看出了青颂的损失。他越看越觉得心惊,一颗心仿若坠进滚热的沸水里,饱受煎熬。
他意识到宋却舟这出其不意的举动对青颂造成了很大的损失,而他听秦长裴的意思,这竟然已经是在青颂早有准备的情况下。
那么就是说,宋却舟的这一次出手,根本就是奔着青颂的命脉去的。
林致溪愣愣地看着秦长裴,听他说宋却舟是如何用了损人不利己的招,把青颂逼成这样松原也讨不了多少好处。
他不禁往后踉跄了一步。
而秦长裴这时起身,走到他面前。
秦长裴比林致溪高些,身形也比他宽厚,又因为角度的问题,他往那一站,彻底挡住了落地窗外照向林致溪的日光,如同一片黑暗将其笼罩。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林致溪茫然无措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秦长裴冷笑几声:“我说过上回就是最后一次了,所以,现在,立刻把你母亲接走。”
他看着林致溪惊慌的神色,残忍地一字一句道:“秦家不会再为林望舒的治疗提供任何东西了,包括那份骨髓。”
“不,不,别这样。”林致溪哀求道,他在发抖,“别这样,求您了,请您不要这样做。”
秦长裴不为所动。
世界仿若在林致溪的眼中崩塌了,窒息的痛感席卷了他全身的脉络,血液是凝滞的,眼泪却被强行从他的眼眶挤压出来,嗓子里沉闷的哽咽也断断续续的。
这具身体下意识地为他的绝望给出了反馈——他居然在秦长裴面前哭了。
林致溪二十四年都很少哭,哪怕在面对那些连绵不绝的恶意时,他多数也是沉默的。
这是秦长裴第二次见到他的眼泪,不免怔愣了一瞬,随后微微撇过头,冷硬道:“这事没得商量,我不会再对你破例了。”
他这样说,视线却不肯落在林致溪落着泪的眼睛上。
一而再再而□□的底线怎么还能算是底线呢?何况秦家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谁损害了,谁就要付出代价。
他上次信了林致溪就已经是退了一步了,这已经是最大的宽限了,倘若再有让步,心软摇摆至此,他还凭什么坐上秦家家主这个位置?
思及他转回目光,盯着林致溪,像是对他、又像是对谁说道:“我不会再容忍你了,你今天必须给林望舒转病房,或者也可以继续住在那里,但钱你们自己出,骨髓也你们自己找。”
“求您先不要这样做,”林致溪胡乱抹掉眼泪,焦急地恳求,“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负责的,求您网开一面,再给我一次机会。”
“负责?”秦长裴嗤笑,“你知道青颂损失了多少钱吗?你怎么负责?你还要我怎么信你,信你然后再让宋却舟捅我一刀?”
“我真的不知道他会这么做。”林致溪徒劳地辩解。
秦长裴稍稍前倾身体,盯住他:“我不想听,我也不会再信你了。”
这个距离足够他将林致溪的脸看得很清楚了,这人几近病态的面色上没有健康的红晕,泪痕却明显,不知为何让秦长裴看得愈发烦躁。
这张脸完完整整地映在了他的瞳孔里,那些如有实质的哀伤也顺势填满了秦长裴的眼,他沉默了瞬息,随即站直身,冷漠道:“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语气就像他从前对林致溪下达的每一条命令。
“求您最后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林致溪苦苦哀求,“我,我现在马上给他打电话,我马上处理。”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按键时手指都在颤抖,他的呼吸一下深一下浅,没有规律的阵痛掠过他的四肢百骸。
秦长裴倒没有阻止他的行为,也没有再让他出去。
林致溪仿佛看到了一点微弱的转机。
但随着电话忙音的拉长,这点转机又如扑火的飞蛾被烧尽了,余下没有温度的灰烬。
林致溪在心里一遍一遍地祈求着,祈祷宋却舟能尽快接电话,他想他快要撑不下去了,他不明白宋却舟为什么会突然反悔,致使他陷入这样的绝境。
他每一秒都在许愿电话能即刻接通,直至电话自动转入播报。
他万念俱灰,片刻后将乞求的目光投向秦长裴:“我再打一次,他一定会接的。”
秦长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于是他又拨了一个。
依然没人接。
秦长裴耐心告罄,食指指向门口,不耐烦道:“我没工夫陪你玩闹了,出去,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林致溪灰败的眼神像一根刺,慢慢没入秦长裴的心脏,刺不够粗,因而也不够痛,他当然可以忽略那流出的鲜活的血。这不痛不痒的异样还不足以引起他的重视,是以秦长裴继续给予林致溪致命的打击:“我会立刻对外宣布,你,你的母亲,你们从此和秦家没有关系,还有你记住了,我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你会为戏弄我而付出代价,你的母亲也会受到我的报复,你要牢牢记住,她是被你牵连的——是你害了她。”
他太知道杀死林致溪的最好的方法了。
秦长裴目睹那双好看的浅色眼睛里的光彩一分一毫地消散,就像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在缓慢地、不能回头地走向死亡。
他被自己突然产生的这个念头惊骇到了,他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彻底定格在原地——他看着林致溪一点一点地屈下了双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