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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chapter 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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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林致溪在空间发了一张图,图是今天练手的,草稿流,但胜在氛围感,画的是鹤连公园的小湖,挑了个从湖边亭子望去的视角。
底下很快跟了一排夸夸,林致溪挨个回复过去,然后关了□□,继续画稿。
快睡觉时宋却舟的电话打了进来,林致溪接得很快,对面一句尾音带点上扬的“还没睡呢”轻轻飘过他的耳畔。
林致溪把卧室的大灯关了,留一盏床头小夜灯,缩进被子里,回道:“快睡了,已经躺在床上了。”
两个人聊了点有的没的,天气怎样从阴转晴、会议进展得顺不顺利、喝的奶茶加了什么配料、晚上的汤没放萝卜放了山药,聊得都说琐事,但谁也没有不耐烦,把彼此看不到、没有参与的生活一点点描述给对方听。
宋却舟打电话的本意是想试探林致溪有没有趁他不在家做点什么,结果乱七八糟的事情聊了一堆,愣是没往正事上引,偏生他自个都没察觉哪里有问题,还一个劲儿地觉着自己是来刺探敌情了,没发现他倒是把自个每顿饭吃的什么菜都说出去了。
末了他才提起点警戒心,问了几句,得知林致溪这一天都在陪朋友在外面逛,没多少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想到明天又要和那几个老油条周旋,心里头一声似有如无的叹息。
通话挂断时,林致溪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我很想你。”
宋却舟指尖蜷了蜷,心尖蔓延着一种很酸涩的情愫。
这句话林致溪昨天就在微信上给他发过了,却不如今天第二遍亲口重复来得更触动人心。
然而他依旧没有忘记林致溪曾经的狠心,也不肯承认自己的思念,他可以骗自己打出回应的话语,但真要说的时候,他又不愿意了,于是顿了顿,只轻声回复了一句“我知道的”。
林致溪几秒后轻轻“嗯”了一声,两人挂了电话。
隔日林致溪起了个大早,陪满河去爬了红枫山。
虽说是山,但不怎么高,能有此盛名的是靠其满山秋来红似火的枫树。
他们穿行小道,簌簌而落的枫坠在肩头,蝉鸣声已经很微弱了,夏日的痕迹淡得要找寻不见了,日头很好很盛,将这一树树的枫照得如同燃烧般,来与去都仿佛置身在火海里。好光景是会使人寂静的,满河的话语声渐渐淡了,变成几片落叶就能掩去的存在。在风声里林致溪开始思念宋却舟,思念不轻也不重,只不过是觉得这样的好光景,没有宋却舟在身边,是一件憾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致溪刚把照片整理好,挑了几张最好看的发过去,满河在旁边跟朋友连麦:“……红枫山真的很好看,我给你发了很多照片,你要仔细看啊,可惜了你没来,不能和我一起看……是啊是啊,我刚刚看的时候就在想,要是你也在就好了……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天天叫我穿衣服,H市就算降温也是大晴天啊!……大哥我是去爬山的,怎么会冷……”
林致溪若有所思地听他讲话,尤其听到那句“要是你也在就好了”。
这句和他当时所想一模一样的话一出来,他就似乎懂了些什么,再去听满河接下来的话,颇有种恍然大悟的感受。
哪有朋友是这样的,一个天天就怕人冷了叫人穿衣服,一个有什么漂亮的风景都想给对面拍还要遗憾人家不在身边,只差没把情侣身份了认证给彼此了。
林致溪看满河,明显是个没开窍的,也不晓得电话那边那个是不是懂自己心意的。
满河一放下手机,就见林致溪笑着看自己,没懂为什么,还问他要不要再点些什么,林致溪笑着拒绝了。
满河明天就要回去了,早上九点的飞机,今天就是最后的聚餐了。
林致溪的生长轨迹很简单,前十四年和林望舒一起住在小镇角落里,小病缠身,没什么玩伴,也不太能出去瞎跑,看书发呆就是常做的事了;后来身体养好了一点,住进了秦家,秦家除了林望舒也没人和他说说话,秦横城让他读了城里最好的高中,和秦长裴同校,但同学都知道他是秦家名不正言不顺的继子,学校里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为了在秦长裴面前留个好印象,都不愿意和他一起走;离开秦家后也是一个人生活,后来遇到宋却舟,宋却舟是除了林望舒外第一个和他建立亲密关系的人。
他这小半生都没什么朋友,上辈子没有这么一出,两世加起来满河算是头个对他这么热情的朋友,林致溪想和他继续保持联系,因此走回去的路上,林致溪踌躇好久,终于说道:“其实‘溪’是我名字里的字,我取这个圈名是因为很喜欢王维的‘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
突然说起圈名还有个原因是当时满河一看到他的名字,就觉得一见如故。“荆溪”和“满河”,听着有那么点同源的味道,加之满河很爱他的画风,主动加了好友,才有这段友谊的开端。
林致溪接着说:“我真名叫林致溪,双木林,景致的致,溪就是荆溪的溪了。”
满河有些许诧异,林致溪在一直是社恐的代表,线上话不多,就算是面基了也没有说真名问地址,他虽开朗但也知道保持社交的分寸,两个人可以结伴游玩,可一旦过了分寸线,说不定还会惹人嫌。
他是喜欢这个荆溪大大的,所以更想长久地维系良好的关系。
没想到的是荆溪会主动和他交好,满河惊诧过后,立即回应道:“那我的名字倒没有河,我真名叫季风簇,季节的季,微风的风,花团锦簇的簇,取名是因为查慎行有句诗‘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我很喜欢,就取了后半句的‘满河’作圈名了。”
交换过名字,两人更觉亲近些,满河还和他说了自己后面的打算:“我这次采完风回去交完作业差不多就快要放假了,我想趁寒假开始画漫画,故事也都构思得差不多了,对了阿荆,你上次给我看的人设图,开始画了吗?”
“没呢。”林致溪摇摇头。
“好可惜,还是瞻仰大大作品呢。”满河笑侃,“那阿荆什么时候动笔呀?”
这问题难住林致溪了。
他有一部很想画的长篇漫画,故事框架已经快构建完整了,不过一直没来得及动笔,原本林致溪想着过完年动笔,但上一世根本活过年底,这一辈子也不清楚能不能安安稳稳地度过这段时间。
林致溪叹气:“我还没想好。”
满河问:“是没时间吗?”
林致溪说:“应该也不算吧,就是……不知道开了坑能不能画完。”
他说得含糊,满河敏锐地觉得不好再问下去了,想了想,说道:“我上次听阿荆讲了一部分梗概,真的很有趣,如果这样有趣的故事不能面世的话我会很遗憾的,所以祝阿荆早日开坑啊。”
林致溪鼻尖隐隐酸涩,漫画他上次和满河提起过,满河追问了几个问题,他都兴致勃勃地给人解答了。他这样不擅长讲话的脾性和人讨论了一个多小时,可见是真的很爱自己笔下的故事,而满河也毫不吝啬地表达了对这个故事的喜爱,让他觉得,他的故事是被人喜欢的、是被人期待的。
他的眼睛无知无觉地蓄起了一点泪光。
路走到头了,满河拥抱他和他道别:“祝我和阿荆一切顺利没有遗憾啊。”
他话里带了一些感慨,这个林致溪三次元里只认识两天的人,似乎远不像他向外表达得那样没心没肺,可谁的生命里没有故事呢,谁的心里没有藏着不能说的话呢。他们之间还有一道社交距离线,而林致溪还没有被允许能毫无顾忌地走进满河的心里,就像即使交换了真正的名字,满河还是习惯叫他“阿荆”,他也仍是习惯叫满河‘小河’。
因而林致溪什么也没有多问多说,用力地回抱了满河,轻轻道:“祝我们事事顺利啊。”
晚上林致溪失眠了。
他静静地凝视黑夜里的天花板,任由思绪游离,他想到很多事情,想到宋却舟,想到林望舒,甚至想到秦长裴,最后想到满河和他分别时的那句祝福。
没有遗憾。
可是怎么会没有遗憾?
他上辈子没能看到林望舒痊愈是遗憾,被绑架时没有说出口的再见是遗憾,没能和宋却舟白头是遗憾。
他前世已经终结的生命是遗憾,今生未能看清的未来或许也会变成遗憾。
可是,可是他这辈子想好好地活着,想陪林望舒安度余生,想跟宋却舟白头到老,想填完漫画的坑,想不再被痛楚困扰。
林致溪将自己蜷缩起来。
窗外没有下雨,他却像遭受着一场能摧山倒海的风暴。
和满河的这两天相处仿佛隐约动摇了什么东西,一些围绕着他的桎梏有要碎裂的趋势,在黑夜里林致溪有了想坦白一切的念头,坦诚所有,包括他曾经做错的事和做错的选择,不管宋却舟会不会原谅他……
不对,林致溪忽地思绪一滞。
他这辈子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他之前会觉得宋却舟一定会不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