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遇》空车乘客

8、第 8 章

　　姜祯睁眼后觉得自己的眼定不住焦点，喉头里略犯恶心。
　　“轻微脑震荡。”赵弦就在她床头盯着她，“成天说你脑子不好使，这下名副其实了。”
　　“赵姐……”姜祯乖乖挨怼，脑子里还是周至野扑上来抱住她的场景，感觉阵阵后怕，“野哥没事吧？”
　　“还好，别担心。”赵弦低头在键盘上飞快敲字，“半小时后会先做个对外通告，把门口的记者粉丝疏散了再说。”
　　“这里也呆不久，明天估计得先给至野办出院，回去再找医生上门看护换药静养一周。”赵弦安慰她道，“你可以继续留院观察，许你半月假，带薪。”
　　“谢谢赵姐。不过工作上…… ”
　　“我会带着小刘和吕涵先顶上，把接下来一个月的工作重新排排，能推的推，要赔的赔，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赵弦心里有数，“倒是你好好养明白了，春节前还一周还是歇不了，到时候得打起精神来。”
　　“那是一定。”姜祯笑得敞亮，“可能不用半个月，给我几天时间就生龙活虎了。”
　　“野哥醒着吗？我这会方不方便去看看他。”姜祯于心不安，总觉得自己给她老板拖累了，“跟他道个谢什么的，要没有他我估摸着我不一定就是个轻微脑震荡了。”
　　“现在不方便。”赵弦打消她这念头，“有别人在。”
　　“别人？”姜祯诧异道，“谁这会子找他，野哥也能见？”
　　赵弦神思微沉，从座椅上起来，踱步到窗边。姜祯察觉到她似心有难事，“赵姐，怎么了吗？”
　　“你们上次在云深的时候，至野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姜祯略微一想，“倒算不上什么异常，不过野哥后来去了趟别人的休息室找人来着，但没呆太久，后面我们跟胡总碰了一面就走了。”
　　“别人是谁，”赵弦其实自有答案，“唐预吗？”
　　还没等姜祯回答，赵弦忽然把话题转向一件别的事，“和张士德吃饭的那天晚上至野为什么离开？他后来有说吗？”
　　姜祯哑然，“赵姐你怎么知……”那天她明明没能给赵弦打电话，周至野就先她一步阻断了。
　　“这事你想瞒也瞒不住，还没结束人就先走了，同席其他人也会有办法传到我耳朵里。那天唐预也在吧，他先离开了是不是？”赵弦知道那天的饭局人员名单，其实这就是李言新片的一个预沟通局，李言有意让张士德牵线唐预负责配乐的事，她作为周至野这边的经纪总监肯定会提前了解到。
　　“……是。”姜祯脑子隐隐发晕，撞车的后遗症还在侵扰他，赵弦发现她的不适立马不再多问，这时有来电，她快速接起。
　　是周至野打过来的。

　　赵弦小心推门而进，率先跟唐预对视上。
　　周至野先一步说话，“赵姐麻烦你找人送他回去。”
　　唐预说自己有定期检查也有长期医生，拒绝了留院看医，但周至野不可能再让他这个状态自己走。
　　赵弦走过来把刚开的药袋递给了唐预。
　　唐预飞快地看了一眼周至野无声询问，周至野直接接了药，把其中的退烧药抠出一粒快贴到唐预的嘴角，“张嘴。”
　　“我自己吃。”唐预忙夺过他手中的药，自己咽水吞净。
　　周至野才把剩下的药塞进唐预的大衣口袋。
　　“别让他被跟。”周至野又交代一句。
　　“放心吧，都安排好了。”赵弦说完面向唐预，“我们走吧，让至野休息。”
　　这话戳到唐预的心坎里了，他自疚来此一遭反倒给周至野徒添麻烦，赶紧跟上一步想快速离开。
　　“唐预，到家打电话给我。”周至野在他身后叫他。
　　他不敢应声。
　　等坐上赵弦安排的车，对方一手搭在车窗沿，说我就不送你了。
　　“别这么说，我今天已经打扰你太多。”唐预诚挚道谢，“谢谢你，赵小姐。”
　　赵弦闻言摇摇头，似是有话想说，目光触及唐预口袋里的白色纸袋，犹豫后道：“保重身体。”
　　便叫司机把窗户关严，避免被人窥见。
　　到家时，俞辛南还温着那碗他出门时的清粥，见到唐预回来，很是松了口气，直言以为他今晚都回不来了，急得那样。
　　唐预硬是挤了个笑容，说处理好了不就回来了。说完先回房换了身衣服。
　　装药的纸袋被他拿在手里，里面是他日常吃的那牌子的护心药，周至野以前记得，现在也没忘。

　　唐预准备了很多种他自认为相对自然的开场白，一种也没用上。
　　因为当他坐下后，在前排同学背读单词的声音掩护里，周至野不打招呼地捏住他的手。
　　唐预大气不敢出，把课本乱翻好几页。
　　周六唱完歌唐预就跑回了家，周日也缩头在家爽约不出来。
　　“我以为你今天课都不来上了。”周至野挖苦他。
　　唐预把手暗暗抽了两下，周至野适时放了他。
　　在反常的安静中，唐预撑到了午休时分。众人涌去食堂，教室为两人留存出短暂片刻。
　　水笔在纸面上拉扯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唐预绷不住了，认输投降头脸栽在课桌上。
　　果然周至野问他：“你还要不好意思多久。”
　　“你不会尴尬哦。”唐预趴着看他，怎么会这么接受良好。
　　“喜欢你不会让我尴尬。”
　　唐预出手还是慢了，掌心捂住他的嘴但人家已经把话说完，还方便周至野顺势拉起他的手，心情好地晃晃握着玩。
　　“好学生带头早恋。”唐预叹息一声。
　　上周日没赴的约，推迟到周五放学后履行。周至野买完自己要买的书，认真给唐预挑了几本字帖，叮嘱他寒假认真练完。
　　唐预默默收下，问他寒假有什么安排。
　　周至野大大方方，得见你啊。
　　唐预笑得开心，“那我寒假可不可以去你家玩？”
　　“我家？”
　　“好奇。”唐预对周至野的好奇可多，现在有了更加名正言顺的姿态。
　　周至野想了想一点头，“那我接你一起吧，不过我家很无聊。”
　　唐预心想有你在怎么会无聊。
　　有三两个同学买完饭回来，唐预一秒闭眼装睡，周至野趁人不注意掐了一把他的脸。
　　晚自习下后，大家陆陆续续离开。唐预后半段做着题就睡过去了，周至野把他分离的笔帽和笔回归原位，待了一会暂时没叫醒他。
　　他现在知道唐预比普通人更容易感到困倦，跟他的病不无关系。
　　晚间的教学楼一空尽为静谧，唐预酣睡无意识地咂咂嘴，头顶的白炽灯有点扎眼，周至野的手掌虚盖在他脑袋上方，把眼皮上的光线遮了个全。
　　等唐预醒来，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分钟。他揉着眼睛没醒透，说出来的话还有点迷糊，“大家都去哪了。”
　　周至野帮他把额前的碎发拨了拨，拿起他的书包，“得回家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五楼下到一楼，走到校门口就得分开。唐预要等末班车。他百无聊赖地走到公交车站，除了他再没别人。
　　他这才发现跟在他身后的周至野。
　　“你不是骑车回去……”他有点懵圈，而周至野跟他并排站在此处。唐预的视线悄悄落至脚尖，心里后知后觉溢出些寒冬里不常有的暖意。
　　“周至野，给我唱首歌好不好。”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会对周至野提出带点任性的要求。
　　“现在？”
　　“嗯。”
　　周至野不再说话。
　　还好今夜无风，在偶尔有车辆驶过的片刻，唐预抓住了，把自己的手递到周至野的手上，两人交织着，不发一言地，在昏暗的路灯下牵着手。
　　“Baby It's been a long time coming,，such a long long time.”
　　"Can you hear my heart beating，Can you hear that sound."
　　唐预觉着自己的心变得宁静，像被人恒久守护着那样不会疲倦地、健康、安全地跳动着。他想感谢周至野唱起的「Gravity」，是地心引力让他们此刻在一起。
　　真希望公交车能更晚点来。

　　他们的第二个吻比想象中来得更早。
　　这次唐预被周至野握着腰间，电影已出片尾字幕，阁楼里的秘密又添一笔。他的唇上覆了暧昧的水渍，双手搂着周至野的脖子不自觉地轻抚。
　　“要是被小徐知道了，我们以后就再也不能来了。”
　　“那就不让他知道。”周至野的额头抵着他的，两人唇息缠绕，还没吻够，怎会足够，他们是十几岁的男高中生，也是新晋的校园恋人。
　　他们约好这周去周至野家，唐预想了很久要买什么东西上门合适得体，回头便拎着数种新鲜精品水果和他精心挑选的两张黑胶唱片赴约，周至野告诉了他妈妈喜欢的女歌手。
　　但周至野没说过他家这么大的，唐预一进门就被惊到了，还是独栋两层楼结构。
　　“哇，小公子。”
　　被周至野回头把圆圆的嘴捏成了鸭子状。
　　他们上了两三级台阶停在内院门口，何晚庭早就把门开着迎他们。
　　“阿姨好。”唐预嘴甜笑脸足，跟长辈也能自来熟。
　　何晚庭没想他拎着那么多东西上门，忙叫人帮忙接手好好收置冰箱内保存。
　　“你就是唐预吗？”何晚庭细细看了他两眼，是个明朗不错的孩子，“小野前两天跟我说邀了同学来家玩，我开始还以为他开玩笑。”
　　“小野之前还没带朋友来过家里，阿姨要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多多体谅啊。”何晚庭亲和近人，完全没有富贵之家那种自带距离感的疏离，“一回生二回熟，是不是？”她的眼神是给到她儿子的。
　　周至野浅笑，带着唐预换上室内拖鞋和他母亲一起走进正厅。
　　不一会功夫，唐预带来的水果已经被洗切了几样，干净漂亮地摆在三人围坐的客厅茶几上，“阿姨你尝尝，这个水蜜桃很甜的。”这个季节本地少有这样的夏季水果，是从澳洲空运过来的鲜果。
　　何晚庭自然让大家一块吃，尝了几口确实水分饱满味道尚佳。她想到什么，起身走到一边，把刚接下的那两张唱片在手里翻看，笑着说：“我这就放。”
　　唱片被放在唱盘上，唱针划过唱片平面上的轨道产生振动发出细微的声音，音乐随之响起。
　　“阿姨你们家这个唱机效果好好啊。”唐预一听到音乐就专业脑，忍不住跑过来观察。
　　“平常在家里都是小野放得多，他比我懂。”何晚庭道。
　　“周至野不仅懂，歌也唱得很好，阿姨你听过吗？”说到周至野唐预更来劲，一下子就多抖露两句。
　　何晚庭眼里闪过讶异，这她还真不知道。
　　“唐预。”周至野走来，“我先带你转转。”
　　“也好，你们四处看看。”何晚庭对儿子的安排向来放心，不用自己啰嗦待客之道。年轻人还是跟年轻人玩得开心，她一个家长没必要掺和太多。“我去给你外婆打个电话，一会过去接她，晚上我们一起在家吃饭啊。”
　　周至野点点头，唐预冲着何晚庭又露出一个笑，“那就谢谢阿姨招待啦。”
　　说罢两个人便先上了二楼。
　　“你妈妈看上去也太年轻了吧，超级漂亮！”唐预边走边感叹，“完全就是电视明星啊。”
　　周至野揉揉他的后脑勺，“不是想看我的房间吗？进去吧。”
　　唐预一听兴致勃勃，跟着周至野进门，入眼第一印象就是一览无余的简单。他家房子本来就大，所以卧室也宽出好些。
　　灰白色系的床被和窗帘打底，正对床的是投影，衣橱间在床背面单独的小隔间，书桌连带着有几层书架上面摆了些周至野常看的书，卧室里也有单独的阳台和卫生间。
　　但唐预没有找到自己想找到东西，“怎么都没有放你小时候的照片啊。”
　　周至野心想原来唐预意图在此，轻拍了一下他的头。
　　唐预默默想如果以后自己有工作室了，大约就会有一间这样的房间，哪里摆调音台哪里放电脑，这空间也能嵌套一个小型录音室，平常主要用来录录demo，困了就在这里睡。
　　他以后要让周至野给他唱demo。
　　唐预越想越开心，嘴角都是笑意，周至野不懂他在想什么，推着他摇摇晃晃地去阳台上透透气。
　　“这里视野好好哦，可以看到好远的天空啊都没有遮挡。”
　　连着下了一星期的雨雪，终于在今天迎来了一个赏脸的大晴天。唐预被周至野从背后轻轻抱着，两手被他搓揉变热，“怎么今天又没戴手套。”
　　“忘了。”唐预调皮地用脸蛋去蹭周至野的手背，凉凉的。
　　让人又想亲他了。
　　两人一前一后倒在床上，相拥着接吻，周至野把唐预搂得紧，先是亲他的眼睛，又亲他食指上的那颗痣所在的位置。
　　（……省略……）

　　他俩下楼时，何晚庭正好接了周至野的外婆到家。
　　唐预很有礼貌地对着外婆鞠了一躬，先自我介绍，“婆婆好，我叫唐预，是周至野的同班同学，我们坐同桌。”
　　“知道的知道的，”外婆笑眯了眼，“刚来的路上就听说了。”
　　周至野回头问唐预要不要喝点什么，何晚庭一听便说我来就行。周至野仍是摇摇头，自己去了厨房。
　　待他端着果汁出来，唐预围在他外婆身旁哈哈大笑。
　　他的童年相册还是被家里人出卖给了他这位好同学。
　　唐预对着五岁的mini版周至野笑了半天，脸上涂着夸张的腮红，额头中间被点了小红圈，看上去完全是真人版福娃。只是这个mini版看上去好不情愿。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周至野把果汁分别摆在他们各自面前。
　　“超级可爱啊！”唐预一口说出外婆和亲妈的心声，同步接收到两人“会说多说”的鼓励式眼光。
　　“周至野是不是从小就很‘小大人’的派头，婆婆？”
　　“他是从小就特别有主意，”外婆连声赞同，“以前他外公开玩笑要借走他的压岁钱，小野当时才几岁啊就跟问他外公——那你会给我利息吗？”
　　超绝理财意识。唐预对周至野比了个wink以示敬佩。
　　正好晚餐开始上菜了，被唐预看到便跟着何晚庭一同过去，帮忙摆起碗筷和水杯，边和她说话边端着热菜放至桌上。
　　他外婆看在眼里，说这孩子真乖。
　　周至野抿了抿嘴。
　　何晚庭开头就说了至野爸爸在出差，众人也没多问。唐预并不是一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人，但饭桌上多了一个他却热闹生气得多。
　　得知外婆年轻时爱打麻将，唐预立马问那家里有麻将吗，这一会不得来几圈秀秀牌技。
　　何晚庭技术差，被她妈嫌弃多年。常日里他们亲戚家姐妹子弟不多，来往也算不上密切，在平常人家里三不五时就有的休闲牌局，鲜少在他家出现。
　　“来嘛来嘛，周至野你也来。”唐预抓着周至野的手甩了两下。
　　何晚庭和他外婆对视一眼，只听得周至野应了声好。
　　于是才吃完饭不久，四人就凑成了临时牌搭子。唐预被分到周至野外婆的上家，他技术还真可以但无奈运气不佳，放在牌面上成了很会喂子的良心上家。
　　“又胡了。”外婆把唐预刚打出来的子收了来，将牌倒下，“小预同学你今天是第几回放我炮了？”
　　唐预开场时宣传的“唐门技术”发挥不了一点，周至野难得陪打输赢都无所谓，但一看到唐预懊恼吃瘪的模样就愉悦地转动手中的牌子。
　　何晚庭还备了饭后甜品，这会正好一局打完便推了上来，唐预的郁闷一扫而空，不同口味的切片小蛋糕直接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谢谢阿姨！”他看到奶油小蛋糕就走不动道，再饱也不耽误他吃这一口，“怎么可以每个都看上去这么好吃。”
　　“喜欢吃就多吃点啊。”外婆这话终于有了正确使用的场景，周至野打小就对吃吃喝喝的没多大兴趣，“你们还小随便吃，像我一把年纪了不敢多吃这些甜的。”
　　“那婆婆你尝尝这个，这个味道甜度很低的，有一点点淡淡的苦茶香，绝对不腻。”唐预直接上手挑了一块把小盘子端过来，但回头自己纠结上了，他觉得自己至少有四种口味的都想尝尝。
　　周至野瞧了他一眼，过去用刀把那几块蛋糕切分了细块，拣了几种不重味的装在一个小盘子里，“唐预，你跟我分着吃。”
　　唐预满心欢喜地接了盘子和叉子。
　　何晚庭看着他俩相处得如此融洽，也不由得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正好听到自己母亲也是此意。
　　“小野跟他这个同学，挺好。”外婆说着尝了一口唐预给她的蛋糕，确实有她喜欢的茶香味，口感清淡通透。
　　此时唐预不小心把奶油弄到了衣服上，周至野抽了湿巾正帮他擦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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