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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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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特别闷热,唐预在路上时脸面都湿了,周至野这会还在外拍中,肯定很不好受。
来到熟悉的家门口,他没敲门自己用钥匙拧开,屋子里安静得很,他换了拖鞋看见俞辛南坐在沙发上剥毛豆。
“妈。”唐预唤了她一声,就着洗手池洗了把脸,把手擦干来到她面前,想帮着她一块剥。
“你来干什么。”
生硬的语气不出唐预所料。昨天一过,俞辛南也不可能猜不到,但他此番过来就是想借着这次的事跟她聊开。
“妈,我现在确实是跟周至野在一起。”唐预说。
握在手里的豆壳被俞辛南掷向茶几。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从昨天网上刷到新闻后,俞辛南火气就没下来过,“你要是想好了以后就跟他过,还来我这干什么?”
“我就当白生了你白养了你,你也不用管我是死是活。”俞辛南起身,把桌上的菜盆一收便走。
“妈,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不要说气话了。”唐预忙跟上她,“妈你能不能再重新想一想,我们现在都不是小孩了,我们可以对未来负责。”
“你还没明白吗?”俞辛南猛然转头斥问道,“你和他怎么样都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就因为我们都是男的吗?是男的我就不能喜欢他,他也不能喜欢我吗?”唐预的肩轻颤,执意望着自己的母亲,“但我除了他就是谁都不喜欢能怎么办,你宁愿要我和一个我不爱的异性在一起欺骗对方,甚至一个人孤独终老,也不愿意看到我和我爱的人相伴到老吗?”
“是!”俞辛南已是歇斯底,“你不改掉你这个病,一辈子都会被人瞧不起!我对你到底哪里不好,我说的到底哪里不对,你要这么来折磨我,啊?你是不是还想看我再死一回才甘心?!”
唐预怔怔地望着母亲,只觉身上的血都渐渐凉透了下去。
“我也死过一回了。”他轻声道。
俞辛南闻言胸口一震,蓦然想起那人离开后儿子曾突发急性心衰大病一场的经历。在住院的那些时日里,唐预看着确实已是个半死的模样了。
而说完这话的唐预,双膝默无声息地朝着他母亲的方向跪了下来,语气里尽是哀求,“妈,求求你,求你让我和他,让我们……”
他仰头艰难道:“我爱他,求你让我爱他。”
俞辛南以前逢人总说,自己家的是个乖孩子,从来没有任性过说买什么要什么,哪里想得到现如今他长得这么大了,却为这么个人一求再求。
“你走吧。”俞辛南心痛得抽了口气,背过身去不再看他,径直回了房间把门锁上。
唐预就这么跪在地上跪了许久,屋子里静得不像有对母子在。他扶着自己的膝盖缓缓起来,无声地离开。
他混沌地走出小区,仍未有所觉地沿着哪条路走,湿热腾腾的空气卷裹着他浑身上下,让他面前都被晕染成障。
没有出口,无从得救。
被妈妈牵手刚从通道内拐至阶梯处的小男孩,嘴里的奶甜还未咽下,就看见有人从台阶上滚落下来,吓得甜筒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周至野今天难得挺早到了家,他明天早班机要飞往法国,开启长达一周多的电影节行程。
见客厅没人他立刻往卧室走,人未达声已至,“晚上想吃什么……”
周至野发现唐预居然没在电脑前,一看被窝里微微鼓起,唐预听到声音露出脸来。
“怎么哪里不舒服么。”
唐预懒洋洋地说:“下午感觉太困了随便补个觉。”
周至野拨了拨他乱糟糟的头发,“我怕你睡太久晚上睡不着。”
“我买了芝士焗饭回来,你明天五点多就要走,今晚早点休息别折腾了。”唐预手肘撑靠在枕头上说。
“你还出门了?”周至野问,“外面很难受,我上车前换了套衣服才回来的。那你等我洗完,然后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唐预笑着点头,看他进了浴室后,才慢慢扶着腰踩着拖鞋往外走。
晚上唐预陪着周至野早睡,但周至野一想到要和他分开那么些时间,心里总不踏实。他握着唐预的手,就渐渐倾身去亲吻睡在一旁的人,唐预闭着眼承受了这份暖热的亲昵,但在周至野要更进一步掀起他的上衣时忽然微微拦住他的手掌。
“我有点累。”唐预低声道。
“嗯那睡觉吧。”周至野一听他说累,半秒钟都未犹豫改变了手指的航向,转而关掉了床头灯,在黑暗中把手搭在唐预腰间揽着,“睡吧。”
到了后半夜,唐预才敢悄悄从周至野的手臂里脱身而出,缓步轻悄地挪至客厅,在抽屉里寻找止痛药吃,吃完后过了个把小时后,总算是抵不住生理上的疲倦渐渐睡着。
本是夜深人静之时,屋内的阅读灯骤亮。周至野望着唐预的脸一边将他的衣扣依次往下解开,解至倒数第二颗时,衣料向两旁一揭,里头光景都如实显露,看得周至野瞬间面色一沉。
他很快将衣扣重新系好,把被子给唐预重新盖上,在床边自己坐了一会后,熄了灯拿着手机往外走。
赵弦凌晨四点多起夜看了一眼时间,周至野的微信留言直接将她炸得一激灵,头脑醒透。
她二话不说拨通了对方的号码。
“喂。”
“你微信上说的什么意思?”赵弦跟他确认,“什么叫取消行程?”
“我说得很清楚了,塔影那边的行程我不去了。”周至野言之有序,不受赵弦情绪所动,“所有涉及到合作的违约金,我出,公司那边你如实报告就行。”
“你开什么玩笑?”如果对面不是周至野,赵弦绝对破口大骂了,“你脑子清醒吗?塔影评审团第一个华人演员,这次这么大声势,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你,海外排了多少采访拍摄和时尚资源,三小时后的飞机就要起飞了,你现在跟我说不去了?”
“所以我说所有赔付我来承担,于总那边我晚点会直接告知他,不会让公司怪到你们头上,还有什么问题?”周至野冷静回复她。
“舆论上怎么办,得罪多少赞助商?你想直接上他们黑名单?塔影也绝对不会再邀请你了,你这么干有没有想过以后?”
可周至野全无解释,赵弦已明了他心意已决再劝无用,这才忍无可忍一语问破,“唐预怎么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
赵弦听得周至野语气霍然警觉,怒意更甚,“我帮你守着这件事,不代表事事就能任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是我的私事,赵弦。”周至野反呛道,“上次你不打招呼直接找他问话我没跟你算,也不代表你就有了插手我们的权利。”
赵弦死死捏着手机,被他堵得气极,遂挂断了通话。
待到八点多钟,周至野又进了房间,唐预因疼痛转醒,一睁眼看到周至野还在眼前,立刻问道:“你怎么还没去机场?”
周至野没解释,只说:“我们得去趟医院。”
“你生病了吗?”这时候唐预确实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周至野怎么了很是着急,结果一急就忘了自己身体的状况,一弯腰想下床就被疼得“嘶”了一声。
周至野迅速扶过唐预,帮助他先倚靠在墙上,将他睡衣脱了,亲手换上自己手中的衣服。
他面色不虞,只问了一句:“我要是走了,你打算自己一个人怎么办?”
唐预一眨眼,人已横躺在周至野车后座,他坐不住地,一坐尾椎骨就刺痛无比。周至野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地开车,唐预知道他在生气。
到了医院做完检查,就不说身上那些摔跌出来的瘀伤,尾椎骨确诊轻微骨裂,最好卧床静养两三周,至多走动少许,还得尽量避免坐姿,以免进一步造成压迫,加剧骨裂症状。
医生把内服外敷的药都开完后,交代两周后一定要来复查。
到家之后,周至野把人扶到床上卧好,先去拿了药喂到唐预嘴边,见唐预乖乖咽水喝了阴沉的面色才稍好一点。
“我没说是因为,我本来想今天等你走了之后就去医院的。”唐预开始跟他好好解释,“其实不严重,医生也是说静养就会愈合的。要是来得及的话,你可以搭下午的航班,应该不耽误……”
“唐预。”周至野摘开他的手,一脸认真地问他,“我说没说过有什么事都不要隐瞒我。”
唐预吞咽了一下,“说过。”
“你从楼梯上摔下来,这么大的事还打算瞒过我。”周至野说,“你看看你自己身上现在有几处好的,宁愿忍着半夜起来吃止痛药也不愿意推我一把说疼。”
他气唐预瞒他,又心疼他,尤其在唐预吞吞吐吐承认昨天回了趟家见了俞辛南后更加。
“我说了要一起面对,但你又自己一个人跑去,你是不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没有不当回事。”唐预有点急了,下意识就要挣起来,被周至野死死摁住了。
“你动什么动!还嫌不够?”周至野厉声大了几分,让唐预立马老实了。
唐预小心翼翼道:“我就是想先跟我妈说一声……”
话说到一半噤声,周至野把唐预的衣服掀起半边,裤子褪下些许,给他尾椎处明显红肿处依照医嘱上药,唐预的脸埋进枕头里,安静趴着一动不动。
等涂好了药,唐预才敢露出一只眼贴在枕头缝瞧周至野的神色。
周至野还要教训他的话默默咽回腹中,洗了手换了另一种跌打膏药,给唐预跌伤的身体其他部位搽。
唐预身上敏感,只觉被涂摁得又痛又痒,表情就憋得十分怪囧可怜,落在周至野眼里让他气不得也笑不出。
这样一来唐预得停下工作一段时间了,趁着周至野出去收拾的空隙,他只好又跟楚靳说起这遭意外,道歉不落,嘱咐也没少。
交代完后,他迅速翻了几下手机,已经有营销号爆料周至野将缺席塔影节,又掀千层浪。
这是唐预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所以等周至野再进房门,唐预迎头就问:“你真不去法国了?”
“不用关心这个,先养好你的伤。”周至野扫到他手机里停留的页面,抽出唐预的手机放至床头柜,不让他继续看。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唐预在工作上所接触到的资源、场域及规则,与周至野差异甚多,但他也知道周至野此番抉择的严重性,这绝对不是可以说不去就翻篇没事的事。
“你因为我做了这种决定,是不是至少应该和我商量一下,”唐预也严肃起来,“我不认为我有伤到必须影响你既定工作的程度,你现在再飞过去还来得及。”
“你让我跟你商量,那你什么时候跟我商量过?”周至野口气也变冷。
“这是两码事,周至野。”唐预很少面对周至野强硬,“你不要拿你自己的前途事业开玩笑。”
“玩笑?”周至野被气笑了,“比不上你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空气仿佛被冻结,唐预咬着牙就要直接起身走人,被周至野?蓦地围堵在床笫之间。
周至野抓着唐预的手制止他的动作,怒道:“你干什么!”
“你不用照顾我,”唐预说,“我回工作室。”
“没有我的同意,你大门都迈不出去。”周至野说完掏出手机,直接给保安打了一通电话。
唐预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用尽力气甩开周至野的手,整个人缩回被子里把头都蒙上,拒绝再跟周至野沟通。
周至野也转身就走,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关门声。
学生时代唐预和周至野几乎没有吵过架,偶尔有点摩擦也多是周至野看不过眼唐预身边的一些事,比如小组作业里唐预是不是碰到不靠谱的组员懒得干活,逼得唐预自己要熬夜干这些人的活,这种时候周至野就要直接甩手跑去教训人,唐预会拦住他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值得上火,周至野烦了就说来一句“那就别让我看见”。
但唐预不生他的气,他知道这都是周至野对他的好。
杯子里的水被周至野一饮而尽,他陷进沙发里一声不吭,什么也不做,就盯着面前的玻璃茶几出神。
不知盯了许久,房间里始终没有动静,周至野总归是不放心。
房门把手从外轻轻旋开,周至野向里看了一眼,唐预整个人仍埋在被子里,他快走几步来到床边查看,怕唐预这么闷着出问题。
他上手掀开一点被角,发现弄乱的额发下唐预的眼睛是紧闭的状态,再确认了一下他的呼吸状态,应该是睡着了。
但他肩窝里似是冷汗涔涔,周至野急忙探了一下温度,倒是没有什么异常。他稍微放下心,这时唐预的喉咙里模糊地发出了点声音,可能是在说什么梦话。
周至野又贴近了一点,听清几个音节,都是很简单的重复。
唐预在叫妈妈。
唐预醒来时,俞辛南就坐在他床边,安静地看着他。所以唐预想当然地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你感觉怎么样?”俞辛南倏地出声,把唐预吓一跳。
“妈,你怎么在这?”唐预确定自己还在周至野家没错,一时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他过来跟我说,你是昨天路上摔伤的。”俞辛南口里的“他”是谁不言而喻,也知道唐预必定是从家离开之后遭的意外。
唐预完全没想到不小心睡了一觉的时间里,居然有这样的展开,只是他一想到此前俞辛南对周至野的态度,心里捏了把汗。他不知道周至野和母亲碰面的时候,是否听到了一些针对的、不太好听的话语。
其实俞辛南什么多的都没说,虽然对于周至野突如其来的上门造访十分愕然,但一听到说儿子受伤的事,就立刻说得去看看,周至野开车载她来的。
“没什么事,就是坐着有点疼,医生都没说要住院。”唐预正宽慰母亲,忽地心中一惊,匆匆环视房间,还好他和周至野的那些照片已先被周至野用数张海报遮住,没让俞辛南瞧见。
房门被叩响两声,周至野说:“先吃饭吧。”
唐预在看自己母亲的眼色,但周至野已经先行动了,把可固定在床上的桌板支上,轻轻托起唐预的身体,往他背后塞了两个合适的枕头,形成医生叮嘱的坐卧角度。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早就演习了八百遍一样熟练,让俞辛南也默不作声。
俞辛南守着唐预的功夫,周至野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做了四道家常菜,他知道唐预妈妈不欲与自己共处相谈,有点空档至少先给唐预做点吃的。
周至野端着碗,用勺子给盛好一口饭菜,往唐预嘴里喂,唐预没多想下意识就着吃了,还没咽下就感受到旁边俞辛南的眼光,心想坏了。
“我自己来。”唐预从周至野手里抢过餐具。
周至野把桌子往唐预那头多推近了些,怕他斜着身子手不好够。
“阿姨,你是不是也还没吃午饭,饭菜我也分出来了一份,你可以先去餐厅吃,这边我看着。”周至野对俞辛南说得很客气。
“不用了。”果然俞辛南是不会承这个意的,她转而跟唐预说,“等你吃完,我们就回去。”
上午才说着大门都不让唐预迈的周至野,此刻却一言不发。面对唐预的妈妈,他没有立场让唐预呆在他这不让人回自己家去。
唐预看了一眼周至野,轻轻“嗯”了声。
饭后,周至野说送他们一程,俞辛南确实没有理由拒绝。唐预行动不便,照旧卧在车后座上,俞辛南坐在副驾驶位,只向右看着窗外沿路,车内安静异常。
老小区没有加装电梯,唐预这个样子上下楼实在困难,俞辛南也无他法,只能看着周至野把唐预背起,稳稳拾级而上。
距离上次进来唐预的卧室过去了十几年,窗帘和墙纸换了,里头的布局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所以周至野会觉得很亲切,好像没怎么变。
把唐预放倒在床上,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口,俞辛南没有进来,也或许是刻意没有进来。
两人注视着彼此,周至野终是落了一句“好好养着”转身欲走,被唐预牵住了衣角。
“塔影的事,不要缺席。”唐预目光灼灼,仍不放弃。
周至野视线落在唐预的心口处,只问:“我能放心吗?”
唐预一听,眉头旋即松开来。
“能,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