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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昨晚唐预提前离场后,虽然在路上问杨思酌临时要了张士德的联系方式,给对方发了道歉短信,但杨思酌今早还是觉得不妥。
      “回头我来准备道歉礼,”杨思酌斟酌道,“但你今天最好再跟对方通个电话好好解释一下。”
      唐预回想起昨夜,他自知理亏,确实欠礼。
      下午他挑了个时间,跟张士德通了电话。电话接起后对方语气平和如常,该是料到他会打来。
      “不过昨天还没来得及说正事,所以本想着餐后留一留你。”
      “其实我这边有个电影项目正在筹备中,我制片,然后我一老朋友来导,这作品算是他的心力之作,所以分外讲究些。我算是自作主张跟他先提了你,昨天本也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兴趣来负责这部作品的音乐。”
      这已说得很清楚,给唐预抛个音乐总监的橄榄枝。
      “张老师客气了,谢谢帮忙引荐。”对照之下唐预更觉得自己提前离席的不妥,但也好奇导演是哪位。
      “李言,你应该听说过。”
      唐预当然听说过。对方去年刚拿了法国塔影节最佳导演,加上之前国内的双金满贯和英国的Golden Hour作品表彰,是国内屈指可数的顶级名导。
      但他此刻无法给予是否应邀的回复,保密协议未签之前不便在电话里询问太多,张士德也心知肚明,他顺势提出想约下个月八号的时间,到时候李导回国了可以一起面见再做详细沟通。
      唐预答应了同步在备忘录里添加了约会日程,这事便告一段落。
      杨思酌已给他留了消息,问沟通得怎么样,唐预说没事,但邀约的事先没说,他准备下个月确认清楚后再跟对方拉通。
      一旦安静下来,唐预的思绪便绕转至周至野这人身上。
      他们多年不曾照面,对于他的认识只能停留在大荧幕和广告牌,还有纷繁复杂的网络媒介。说在一个大圈子里,却是台前与幕后、演员与制作人天差地别的沟壑,让唐预足以避开一切有他的场合,这样的距离让人久而久之地恍惚,周至野本就是于他这么遥远的存在么。

      连轴转让周至野的眼下都蒙了一层淡灰色,直到又一个凌晨一点,他才能短暂地回到酒店小憩一会。
      淋浴后他走至露台,狗仔无孔不入,他被拍到的几率很大,只是向来不很在意。
      耳机里是新人女歌手苏荔的歌曲《夜游症》,鼓点细密压抑,宛如夜间梦游之人的漂浮危险。他眯起眼睛,一趟红眼航班正在墨蓝的夜空徐徐移动,那轨迹平直,一如前夜他尾随在后行驶的路程。
      唐预在最近的公交站台搭乘了186路车,好在乘客稀少,他可以选择喜欢的左侧靠窗的单人座位,凛冬风寒,车窗均是紧闭。
      周至野车速平缓,只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他在斜后方只能看到唐预的脑袋,看不清脸。
      唐预真人公开的信息那么少,这次颁奖礼前的最近露面是两年前的《New Sound》专访,那张照片所摄于唐预的工作室,摄影师抓拍的唐预指导录音的工作画面,就那么一张,夹在三千字专访特稿中。
      他的手指搭在键盘上苍白细瘦,左手食指上有一颗痣,眼神专注聚焦,他半立于工作台,身体略向前倾,像是坐乏了才短暂站起。
      只言片语,稀少的影像碎片,和绵雨般的音乐,是周至野这些年来能接触到的、有关于唐预的全部形态。

      跨海高中四十五周年校庆就在这周六,唐预是打算去一趟,顺便回趟家看看母亲。最多只能呆一个周末就得回来赶做未完的混音工作,所以他只背了个双肩包出发。
      跨海高中名副其实,确实离海不远,从他们高中大门出来延展出一条跨海公路能直抵曳海,想当年他读书时,学生们能在高压忙碌的学业中去那透个气就是最舒适的享受。
      公车在跨海高中站点停驶,终点站已到,连带着唐预共半车人都下来。身穿校服的在校生是大多数,混杂着像他这样的老校友跟着人群进入校园。
      校庆致辞和演出傍晚五点才开始,白天以学生创意集市和校史装置展廊两块为主。今天确实热闹,从食堂里走出来的临时小吃摊位布满了林荫路边,唐预要了个原味甜筒,比他以前吃的味道更浓郁。
      两个面庞青葱的男孩扛着桌椅小心地穿梭在人群中,生怕磕碰到人。校园广播从改编版的校歌切换到另一首,唐预心中“啊嘞”,是他写的《跨海公路》,这首早期作品后来经由许卉导师在节目里演唱后翻红。
      唐预前后走了几百米,行至教学楼区域。这里变化颇大,原本素白色的楼栋群齐齐被砖红色的新楼遮挡,他绕至后侧,所剩零星的两栋在新式教学楼群前是不够看的。
      唐预上楼前在小卖部买了瓶水,小卖部的老板娘也换了人,告诉他剩下的两栋老楼过了年底就要拆除了,空出来改建校内广场。
      “要拆了吗?”唐预听闻转头望去,喃喃道:“也不是很旧啊。”
      “那现在还能上去吗?”
      “能啊,那楼都空了三月了,现在不去以后也没得去了。”老板娘似是被他忽然低落的语气影响,尾音也有一丝不舍,她来这营生也七年有余,想到那楼里再也不会出现随着下课铃声响起蜂拥而出的学生们,多少生出些落寞。
      唐预作别对方,从左侧阶梯一路向上,顶楼是机房和信息室,他们的教室在下一层。他爬楼爬得慢,背着包上来已有些气喘。
      教室门果然没锁。唐预站在曾为高一(一)班的教室后门口,眼前还能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
      唐预慢步走进,室内空荡,仅剩一些无用老旧的桌椅,等着年底一同被清理报废。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已覆了尘,唐预从书包里抽出几张纸巾大致擦了擦,缓缓坐下。
      从这里看出去还是同一棵树落在窗框里,楼层高视野好,这棵树陪他度过了三年高中岁月的日日夜夜。
      “你是不是也长高了。”唐预伏在课桌上,被投进来的日光照得掩细了眼。

      行车中途,周至野突然让司机转向沿跨海公路开。
      “怎么了?”姜祯正听着川姐发来的语音,见状忙问。
      周至野说给他三十分钟去个地方就回来,让他们找地停车。
      姜祯顿时了然,连连摆手,“野哥要不咱还是别去了。上次拒绝高校长的邀请,就是难在这安保方案上,现场很难把控。”
      “我不登台,我就去看一眼。”周至野又道,“你别跟任何人说。”
      此话一出,姜祯就知道再劝无用,她老板想干的事谁都劝不了。
      她只得赶紧从随身工作包里把棒球帽和口罩都拿出来让周至野戴上。
      “野哥,要是有任何突发情况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姜祯忧心忡忡。
      周至野居然冲她笑了声,这笑让姜祯一秒安定。
      周至野要把自己藏住当然不容易,得绕路从偏门进去,率先过滤掉一部分人群。
      他身形高大,一身黑快步而行,唯一的插曲是一路小跑的女学生回头跟人说话,撞在周至野身上,被他扶稳后面目惊疑的“诶”了一声。
      日头在这一刻忽然收了回去,匿于丛云中。

      真困呐。
      周遭都是新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唐预戴着耳机也难完全隔绝,让他打盹打不扎实。
      秋日的风从窗外一灌而入,还带着暑气,吹的他额发轻挑,不一会又吹迷了他的困倦神思。
      一会有人拾起他的课本,说怎么又一个字都没记。那声音凉凉的,让那仅剩的暑意也消散殆尽。
      自己是怎么回的来着,他恐怕是耍了无赖,笑嘻嘻不知羞地说:“反正你都会我问你就好了。”
      可这声取代了不绝于耳的嘈杂。
      “你不用帮我买。”
      “你都写的什么。”
      “让我看看,六十九分,也不算很差。”
      “你再玩我真不等你了。”
      “我不等你了,唐预。”
      唐预。
      是谁在叫他?
      他的眼睫颤了一下,于朦胧中渐睁双眼。先映在眸中的是衣衫上的黑色纽扣,他也认识一个不爱系外套扣子的人。
      “唐预。”
      这声清冽,无意中与梦中之人叠和。
      唐预看清周至野轻皱起眉头的脸,眼泪忽然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2008年发生诸多大事,今海市的跨海高中也像其他中学一样,在北京奥运的余韵下开了学。早上七点多校门口周边挤满了开车送人的车辆。周至野拒绝了母亲的安排,自己踩着脚踏车过来。
      他一手拿着几张新生报道的材料,里面有一张跨海高中的校园地图,他沿着操场环行便能抵达他教室所在的教学楼。
      一层楼共有六个班级,走廊上都是像他一样初来乍到的新面孔。距离八点还有十分钟,教室里的座位已被占得七七八八。
      周至野从后门踏入,倚在门边的女孩瞅了她一眼,自己反倒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
      一阵风吹来,周至野瞧见那风是怎么把那人的头毛旋了两圈。那发色黑得不纯粹,显得软糯。他把报道材料搁至桌内,坐下轻踩住课桌下的脚栏。
      单人课桌虽比双人课桌自在,但碍于人数和空间,彼此相隔也就这么点空隙。能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下睡得酣实,不失为一种本事。这人打直的手臂很白,手指蜷曲得懒散。直到班主任走到讲台上,唤了声“好了同学们安静”,他才慢慢悠悠地转了个头。
      打算继续睡。
      右脸被他压出明显的红印,歪七扭八地透着滑稽。他砸砸嘴往自己眉梢拂了一把像是觉得痒,在班主任连续不断的讲话下终于不情愿地转醒。
      身旁一点动静也无,所以当唐预睁眼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还想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此时周至野微微侧过头,扫了他一眼。那眼神沉静,两人无声。
      唐预忽然心跳狠了一下,似是刚睡醒的后遗症。
      他揪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困意未退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晃起身,看了一眼窗外。
      看了一眼窗外后,又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
      只是这次周至野没再看他。

      姜祯在车里头呆不住,自己跑出来守在路边像个长颈鹿一样四处探头观望。
      周至野从跨海高中都毕业超过十年了,却因后来在娱乐圈的身份地位,在民间硬说成了这所学校的活字招牌。
      那些八卦记者也没少来,打着各种各样的名头就为从曾经教过周至野的老师嘴里套出点独家好料来。名校老师们素质极佳,从未轻言,透露吝啬还不如网络爆料自称是周至野的同学若干,但这些所谓的同学是真是假仍要打个问号。
      听赵姐说,周至野学生时代履历极其优异,当年至少是要进中科院的人才。
      “那后来怎么进了娱乐圈?”姜祯是不信的,这圈子里十个有九个都是文盲不假。
      赵姐说她也不是特别清楚,但周至野这个决定,背负的代价肯定不小。她从旁观察到周至野和他家里人的联络一直很淡漠,八成是因为这事。
      “这么夸张。”姜祯诧异,要真是这样的人才换赛道换去了娱乐圈,放在上一辈眼里很难不被贴上自甘堕落的标签。
      “是啊。”赵弦回想自己还是命中有运,给她遇到了这棵暂时难以撼动的“摇钱树”,现在走到哪里也能被叫两声“赵总”。
      “赵姐你当时是怎么看上他的?”姜祯这话易生误解,“虽说外表在这圈子里是第一生产力,但是野哥一看那脾气就不适合混娱乐圈诶,你就那么有把握能让公司all in?”
      赵弦认真回忆了一下。
      那天是个午后,她在办公室里跟人刚拉扯完报价,便有人敲门。她道一声“进来”,推门而入的是一个黑发年轻人。
      她恍然大悟,竟差点忘了这档子预约。来人是她朋友引荐,说是个千载难逢的苗子,对方也有意,让她务必看看别流入他人手中。
      好看。赵弦的第一反应十分诚实。周至野确实好看得跟现在的娱乐圈众男星都不是一个味。倒不是因年轻才有的单纯气让人侧目,相反他的眉眼绝非那种底色。她那会已阅人不少,但看不太懂面前这人真实来意。既没有怀揣明星梦的少年那种期待满载的热情,也没有那种初来乍到察言观色的试探感。
      她三言两语前情带过简单开场,知道这人没有任何圈子相关的经验,没当过模特,没跑过群演,没参加过任何节目,她不禁发问。
      “你真想当明星?”
      “是。”周至野眉目清明,言语笃定。
      “为什么?”
      “我想红。”
      赵弦万万没料到她会从对方口里听到这样直言不讳的答案,眼里有着讶异。
      “非常红,红到无人不知的程度。”周至野是这么说的。
      “真想不到野哥还有这么狂的一面。”姜祯感慨万分,“但我也看不出来他有多享受现在红翻天的场面嘛。”
      “啧。”赵弦忍不住拍了一下这傻姑娘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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