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红豆泥软糕

7、装不在意是成熟的必修课（三）

　　接受他人的离开是人生中迟早要学会的一门必修课，人的一生都是伴随着相遇与离开的往复，陈远舟和林阳景相遇后就会有分离的一天。这一天对林阳景来说是七年前陈远舟出国的那一天，对陈远舟来说却是现在。分离实在是人生中最常见不过的事情了，人活着的就一定会失去什么，就会与什么分离。陈远舟只是没想到这次见到林阳景的代价是分离。

　　他终于认识到与林阳景那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是名为分离的痕迹。陈远舟想说些什么，想拉住林阳景的手，就像七年前自己常做的那样。但可惜他现在没有足够的勇气去伸出代表挽回的手。其实陈远舟绝对算不上一个胆小懦弱的人，甚至可以说他很勇敢。但勇敢不是鲁莽，陈远舟也不是向风车冲锋的堂吉诃德，他读得懂林阳景的眼睛。

　　那是多么美丽的眼睛，世界上所有的赞美词都理所应当地被陈远舟用来形容林阳景的眼睛，那里面深邃却不晦暗，明亮却不至于灼伤，那双眼睛温柔的注视陈远舟，但却丝毫无法拂去他内心哪怕一丝的焦躁。就像是初春的风，明明有着春日中充满美好生机的祝福，但仍分毫无法改变其内里凌冽的本性。所以初春的孩子仍穿着厚厚的棉服抵御春风，因为它是装作温柔地决绝。

　　就如同现在的林阳景，他的话语带着对过去的温柔，却像寒风刺入陈远舟的心脏。陈远舟就是没人关心的孩子，在初春脱下了棉服拥抱春风，但只抱住了决绝的拒绝。陈远舟从未有过此刻的感受，如果说世界因此褪去了色彩未免显得过于矫情，但确认林阳景离去这一事实还是将他的一部分抽离出身体，眼睛像蒙上一层薄薄的纱般看不清前路分毫。

　　“这不是玩笑，阳景。”陈远舟收拾情绪，哪怕他内心溃不成军面上也不显露分毫。“我们曾是恋人，这不会改变。你和我都不是会因为玩笑而在一起的人，即使现在分手了，我也做不到否认掉过去的爱。”

　　林阳景伸出手拍拍陈远舟的肩膀，“好，我也不会否认我们过去的爱。就像你说的，我们过去是恋人，现在是朋友？”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陈远舟伸手打下林阳景的手，“我对你的感情从未改变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改变。”

　　陈远舟后退两步，再抬起头时林阳景只能看见他微红的眼角。“你一直很优秀，你的改变一定是对你有作用的事情，我不会干涉。”

　　也就是说，在阳景看来，陈远舟对他的感情已经不再是一件让他开心的事情，因此阳景做了改变，变得不喜欢他。陈远舟内心愤懑。他想，凭什么呢？凭什么自己对阳景的感情成为了阳景的拖累。但他不会问出口，这有什么好问的呢？

　　当你已经因为一个原因放弃了一件东西后，你只会找到越来越多的原因证明你的放弃是正确的。人就是这样，懦弱地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是人之常情。因此陈远舟哪怕这时问出口，得出的答案也不会是林阳景放弃他的原因，只会是林阳景在后续的时间里一次又一次确认放弃他是正确的理由。

　　在这种情况下，球是肯定打不下去了，陈远舟套着运动服转过身离开，走的倔强又孤单。他没给林阳景留下任何一句话，也没有回头再看林阳景一眼。

　　林阳景看着陈远舟离去的背影，心底一遍遍的诘问自己值得吗？不值得此时也值得了，林阳景很少有做出选择的权力，他既然在与陈远舟的关系中选择了分手，那么分手后的一切他都承受。而此时心底的阵痛，喉咙间泛起的酸涩，情绪的翻涌反扑来的比任何人预料的都快。

　　陈远舟走一步，林阳景就痛一下。为什么会痛呢，明明他早就知道和陈远舟不是一路的人，他们这辈子光是相遇就用尽了林阳景的运气，他们之间横绝的阶级是林阳景几辈子跨不过去的鸿沟。他们在一起的未来是林阳景想象不出的模样。

　　如果你知道和这个人的结局了，那么你还会陪他走吗？七年前的林阳景会告诉你滚你吗的，爱就能克服一切。现在的林阳景会告诉你如果注定没有结局，那么选择不开始也是一种勇气。未来的分开是注定的，林阳景改变不了陈远舟，那么当爱一天少过一天，分手只是时间的遗留产物。

　　所以林阳景快刀斩乱麻，果断决绝的一刀斩下，连藕断丝连的可能都不给。这是聪明人的做法，林阳景本应为此感到庆幸，现在生活中最大的boss已经被赶走了，为什么林阳景却升不起快乐的感觉？明明日后的日子只会是肉眼可以遇见的幸福，上无老人需要赡养，下无孩童需要养育，拿着足够这辈子花销的钱财，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房子，这种日子再怎么都不会差的。

　　但人就是贱，总有些其他的需求。毕竟人不可能光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因为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人往往都是活不下去的人。而林阳景不是活不下去的人，所以他不应该只是为了活着，他该有些其他的需要，比如痛彻心扉的爱恨。但林阳景本人却只是想舒舒服服的活着，因此爱啊恨啊遗憾啊都放弃。

　　“你放不下他，你不是会因为家境而不敢的人。”范月莹看陈远舟离去，往林阳景这里靠近了一些，“我送你回去？你总不能指望你这样和陈远舟说完他还能巴巴地送你。”

　　“我当然不指望，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林阳景笑了一声，“我现在就是懦夫，还真是不敢。”

　　范月莹一巴掌扇在林阳景的胸口，“跟我还装呢？走吧，下次见齐狗。”

　　不远处的齐言司一副长见识的模样，眼睛瞪得很大，对他来说今天发生的事情足够他寻思很久了。“哦，哦，不是！你俩要走啊？诶也行吧，那我先回去了。”

　　“听个八卦都能傻成这样，你们运动员没有文化考试吗？”林阳景深觉齐言司属实是个活宝，看着他心情就能好不少。

　　...

　　坐在范月莹车中，林阳景久违的放松。他就这样霸占了后车的座位，留着范月莹驾驶，不得不说，范月莹的驾驶技术很好，起码让他在后车座还能有功夫想着以前的事情，这实在是让他难受。明明到此为止了，可记忆偏偏一次比一次清晰。

　　从陈远舟离开到现在，林阳景在脑海中重现了五次自己和他所有的事情，他能记住的所有事情。一个月的时间太短，又是在高中，哪有这样多的时间恩恩爱爱，因此值得反复回忆的事情不多。

　　按道理说应该是这样的，但事实并非如此。从初次认识的第一面，到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林阳景以为自己会记不清，可他记得相当清楚，他在这段时间内好像看了五次烂俗的青春电影，不过两位主演的结局并不美好而已。

　　等红灯时林阳景按下车窗，点燃一根烟，烟雾顺着半开的窗户流出，带着不淡不浓的悲伤。范月莹透过镜子看到林阳景在抽烟，她只转过半个身子，“别把烟灰落在我车上。”

　　林阳景装无辜一般的双手一摊，正好掐烟的手伸出窗外一抖，火星闪亮不过片刻后就被吹散。“你看，都落在外面呢。”

　　范月莹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过问这件事。她认为林阳景现在吸烟也是好事，人在消极情绪上涌时，尼古丁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真断了？你应该知道陈远舟那个性格，”她略微停顿，后继续说，“你今天这番话说完，他不可能再纠缠你。”

　　“怎么？你舍不得？”林阳景掐灭烟，垂下头不看前方，“在一起本身就是错误，追寻错误怎么会有结果？”

　　“我总觉得你会后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的第六感？”
　　“你还信这个？”
　　“为什么不信呢？”
　　“好吧，那看起来女人的第六感相当准确，以后可以帮我预测下那只股票会涨吗？”

　　林阳景收起调侃的笑容，他颇为庄重的说：“我现在就在后悔。”

　　“后悔没有断的早一点？拜托，人家也没这么差吧。”

　　“后悔没和他在一起啊。”

　　前方范月莹一个急停，确认安全后转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林阳景。“别学陈远舟说话好吗，你真有点吓到我了。”

　　林阳景也被这个急刹车猛地一推，“没学他说话，我真很后悔，不过再来一次我也会这样说。相爱的人不一定是要在一起的，诶算了我和你这个单身女人说什么爱不爱的。”

　　林阳景确实在后悔，他没法骗自己说他不爱陈远舟了，那样是走不出来的。只有确认了感情，才能提高自己的耐受能力。如果你爱他但是不承认，那么你到底需要多久才能不爱他呢？所以林阳景不会否认自己的爱，他爱着陈远舟，但爱的目的并不一定要得到。林阳景确认自己的爱只是为了能够早日不爱。

　　或许是下个美好的清晨，林阳景醒来后发现与陈远舟的一切记忆都模糊的看不清脸，记忆里的所有事情再也牵动不了他分毫的心思。

　　到时候他就能说自己不爱陈远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