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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装不在意是成熟的必修课(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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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阳景却不说话,他只是注视着陈远舟。从他的瞳孔中林阳景看得见自己,他只抿嘴,想说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林阳景听得出陈远舟话中的认真,和七年前一般无二。可惜如今时过境迁,认真的陈远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俘获十七岁林阳景的心,但现在不能。良久良久,在场四人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打破这寂静,都默认似的纵然此刻,任由层层风暴前来又离去,除了心底的涟漪,甚至无人知晓风暴曾在此刻来过。
“我们没有分手的,阳景。”
陈远舟迫不及待地想抓住什么,他确认此时此刻一定是有什么正在从他身体里抽离,否则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解释身体素来健康强健的他正痛着。陈远舟从未如此清醒的疼痛过,他的手按在胸膛偏左的位置,手掌下传递而来的震感使得他确认下方是自己的心脏无疑。无论从频数还是强度来看陈远舟的心脏都是健康的。
但为什么会痛呢?
陈远舟不知道,这种感觉并非是真实的疼痛。人的痛觉是很神奇的,他遭受过不少痛感,但都有原因。每一次痛感传递到大脑之后总是有能力顺着它前来的路径找到伤口,这是陈远舟的生活经验。但他现在却开始怀疑自己了,因为他感到心脏很痛,但顺着找过去却看不见任何伤口。陈远舟认为这一定是世界上最疼痛的痛觉了,痛到连伤口都找不到。
这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当你找不到伤口的事情,你也就找不到可以止痛的办法。
“阳景,我的心脏好痛,可是没有伤口...”
林阳景仍然在注视着陈远舟,他从未如此认真的看过陈远舟。林阳景在用眼睛,去记忆。他要把陈远舟的模样真真切切的记住,一边一边的描摹,并非用炭笔素描,是用眼睛。他向来不是一个会欺骗自己的人,爱与恨都分明到无情的地步,在关于爱的感情上,林阳景有一条泾渭分明的河。河的一岸是爱,另一岸是无感。
如果是三天前,没有遇到回国的陈远舟的林阳景能够果断的说出自己对陈远舟的感情就是不爱。但现在不是三天前,林阳景也不是那个七年没见陈远舟的林阳景,他不会欺骗自己的内心。他是爱着陈远舟的,否则他没办法去解释自己为何任由陈远舟一步步再度靠近。但爱和在一起从不是捆绑在一起的。总有一些人爱着不能在一起的人,林阳景只是运气不好成为了其中之一而已。
“没事的,会不痛的,再等等吧。”林阳景用一种近乎缱绻的语气轻飘飘地说话。陈远舟却不动了,他心口的痛感好像真的被林阳景的几句话抚平,就像七年前的他们一样。
但随之而来的是剧烈,难以忍受的悲伤。悲伤是人类一种不可避免的消极情绪,他不讲道理,不听指挥,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但当它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认错它。悲伤是最蛮横的情绪。
尽管林阳景用着七年前的腔调,但他们都不是七年前的彼此。时光就是这样,你空缺下的日子都是真实的,你们不在一起的日子不会因为你们不在一起就停滞,时间只会一日一日往前。陈远舟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样清晰的认识到他和林阳景之间横跨着一条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时间沟壑。面对它时,你甚至兴不起任何想要填补它的冲动。因为你知道这注定是一场徒劳无功的工程。没有人愿意接手一项注定会烂尾的工程。
陈远舟的气息在他确认与林阳景无法回到以前后就低迷的如同黑海的死水一般,浓稠到蓝黑的水与密密麻麻的乌云浇筑出名为“结束”的城墙。林阳景不愿意打破这座墙,甚至在进行添砖加瓦的工作。这让陈远舟如何去打破墙壁,再努力也不过是一场徒劳无功的冒险。但没有人的冒险不是为了打败魔王获得秘宝的,因此注定失败的冒险也不会有人启程出发。
“你还记得我们分手的那天吗?”林阳景问。
“记得的,当时是5月20日,我给你带了礼物,课间和你去走廊,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准备去食堂吃完饭的时间。”
陈远舟脱口而出,他几乎不用思考就说出那一天的场景。“你当时看起来很难过,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也没说,我也没多问。”
范月莹和齐言司早早噤声,这里只剩下陈远舟与林阳景二人,或者说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此时的世界也只剩下彼此。
“然后我说,我们分手吧,陈远舟。对吗?”林阳景自嘲地笑笑,像是在打趣自己竟然也记得如此清楚。陈远舟出国的这七年,他一直以为自己将所有的一切都忘记,可记忆不是主观意愿的产物,他不会因为你想记住或你想忘记就记住或忘记。而现在,林阳景再次见到陈远舟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记住的比想象的还要更清楚一些。
也许是痛彻心扉的情感迫使着大脑中不知名的存在牢牢记住这一切,然后贮存在中央,即使粉饰再完美但它却实实在在的存在,这样便能在下次见到相关的人或物的时候紧急避险。就像现在,陈远舟一出现,关于他的记忆就如同开闸泄洪一般涌现。
林阳景看着默不作声的陈远舟,“没想到我也记得如此清楚,我的记忆好像也不差。”
“嗯,我当时没回话,我没答应分手,我们...”
林阳景却伸手打断陈远舟的话,“陈远舟,分手不是在一起,这不需要两个人都同意。”
“但你提出在一起的时候是需要我同意的阳景,你不可以这样的。”
“这不一样的,”林阳景看着情绪低落的陈远舟,他从未如今天一般确认自己和陈远舟毫无可能。
“这不一样的,在一起是因为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所以需要两个人都同意。”林阳景顿了顿,“但分手不是的,当一个人不喜欢另外一个人,无论另外一个人是否还喜欢他,他们都不能继续算在一起了,所以才是分手。”
“在一起是因为彼此喜欢,当一方不喜欢另一方,那么无论另一方的感情是什么,他们都不能在一起了。”林阳景找回七年前学习陈远舟思维的感觉和经验,用着陈远舟一定能理解的话解释,“这就是分手,不会因为你不同意而改变。”
“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呢,我可以改回去。”陈远舟思考了不过片刻,他想林阳景既然喜欢过他,那么他只要变回林阳景喜欢的样子不就好了,对于他来说,这并不难。
“我并不是因为你的改变而不喜欢你,是因为我自己。”林阳景知道今天势必要将这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说清楚,否则陈远舟一定会不依不挠的找到漏洞再次出现,他很聪明,总有办法达到目的。
“我清楚的知道我们之间有多么大的不同,这段感情实在没有发展下去的必要。”
“我知道你的脑袋,你的思维确实和我们普通人相差巨大。我尽力去理解你,去解读你,靠近你。但越靠近我却反而越害怕你了。”林阳景从口袋中抽出一支烟点燃,吞吐出的云雾带走沉在心底几年的不甘与不解,他现在只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无论是精神还是□□上。
“我知道你当时出国的决定,或许在你的眼中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现在看来你确实将它当作不值一提的小事,就像你自己说的,异国恋而已。”林阳景看着陷入思索的陈远舟,此刻真为自己的真心感到不值。
“对你来说,出国留学会让你学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你做出这种决定无可厚非。在你心里估计在想着假期有空就可以坐飞机回来看我,我们只是见不到的时间会多上一些,仅此而已。”
陈远舟不说话,或者说是默认。
“但你知道吗,陈远舟,”林阳景夹住烟,双手伸开拉长距离,“大西洋和太平洋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广阔,我跨不过去。”
“但你估计也没想过让我跨过去,你认为这种事情你来就好了,毕竟你不缺钱。机票对你来说也只是一张纸而已。对吗?”
陈远舟看着身前不远处的林阳景突出一圈烟雾,这个距离下他甚至闻得到林阳景身上的烟草味。
“嗯,我可以经常回来的,如果你没有删掉我的联系方式的情况下,我知道你有时间,我也有时间,我就会回来的。”
林阳景听到自己设想过的答案,压抑不住的笑出声,但听起来却完全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我其实在这几年想过,到底要怪谁呢,是怪你太自我,还是怪你的父母把你养成这种自我的性格。你将我们关系的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甚至在我问你是不是要出国之前一个字都没有和我提到过。”
“怪你意识不到我们之间会有多远的距离,在地球两端的我们要怎样联系,甚至到最后,我已经不知道该怪谁了。”林阳景将烟掐灭,深吸一口气,带着调侃的口吻说,“那就怪莱特兄弟好了,是他们让你觉得相隔两地的恋人真的可以无所谓。”
“不过这些已经过去了,我现在真的很累。”林阳景指指自己,“我已经没空去陪你玩爱情的游戏了,我也不想在猜测你是怎么想的,我不关心了。”
“现在你愿意,我们就当作高中朋友,没事偶尔聚聚,说不定还要仰仗你这个大少爷呢。”林阳景不顾自己内心泛起酸涩的苦楚,他必须说,必须自己斩断与陈远舟的所有可能,爱陈远舟太累了,他爱不起。
“我们那段恋情再怎么去算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就当作他是一个过了头的玩笑,好吗。”
陈远舟沉默不语,他想对林阳景说不好,他不想答应,但看着林阳景现在疲惫的脸,明明只是回忆起曾经快乐的往事,为什么阳景却看起来痛苦到无以复加呢。他想不出,但他实在不想答应,他不想和林阳景成为除了恋人的任何关系,没有人配的上林阳景,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