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鞭策马踏山河[驯兽]》芹舞

41、第 41 章

　　申如月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邵世涵站在房门看着屋顶上的鹰，目不转睛的场景。

　　饶烨忙着在房内抄书，要完成假掌柜书阁中的任务，没有心思再过多理睬这些，只能先随着它们去。

　　但他进屋之后，又恰好见到邵家姐妹午休结束，准备出门采药。

　　邵氏姐妹知道他要干些读书人的功夫，也不便打扰他，虽然自己不能读过多少书，但也晓得她们此刻出去是更好的，给他留了足够的空间。

　　但邵世涵冷血无情潇洒江湖一世，偏偏不能和这些笨鹰和谐共处。

　　走出门，见到平时这个时候不该出现在屋顶上的灰笨鹰也就罢了，怎么还多出一只白的。都去兽场眼不见为净才好，怎么这时候在这！

　　且两头鹰勾搭在一起，时而并立在屋檐，时而在低空盘旋，时而轻啄着彼此的颈间。

　　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

　　“都给我下来！”邵世涵捡起地上的小石子，作势要击落他们。

　　但飞鹰显然是不会说话的，只会嘎嘎叫。

　　回应她的是申如月爽朗痛快的笑声，女掌柜从马背上翻身跃下：“我的好姐姐，怎么又惹你生气了？”

　　邵世涵：“你瞧这！大笨平时一头笨在房顶上撒野就算了，这下好了，它还带了一头笨过来，两头一起，在房顶上耀武扬威！”

　　其他人都叫灰鹰大灰，可邵世涵偏偏觉得大灰这称呼太过亲昵，偏要叫它大笨才舒坦。

　　可她同样也不知道，灰鹰或许不太聪明，但白鹰可是训练有素的。

　　白鹰似乎已经在人间游历过许久，有种特殊的老成在，能听得懂一些人话了，闻言翛翛叫了几声，似鸣不平。

　　申如月这才注意到，屋顶上多了一头白色海东青，还是自己当初就很中意，但却有主不能自收的那只极品。

　　“哎！它是从哪儿来的？”她叹道。

　　邵世涵叉腰：“我怎么知道它哪儿来的，若是知道，定然把它来的路都封了！”

　　邵世岚：“那你可得在屋上密密麻麻拉一张网。”

　　邵世涵：“……”

　　邵世岚并不热衷于花时间在插科打诨上，而回了申如月：“我们在屋的时候没听到什么动静，只知道阿叶恩公回来的时候，这白鹰就已经到屋顶上了。”

　　申如月随着她的话往屋顶上看去，果然，两头鹰都没有互相嫌弃的样子，反而显得恩爱友好。

　　甚至有些恩爱过头了。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瞧着灰鹰感叹：“真没想到，你傻鹰有傻福，我没引来驯服的海东青，还能被你引来！”

　　这下是真不错，本还在想，什么时候能再得一头海东青，灰鹰虽有一定的攻击性，但在刺探上并没大用场，还需要别的帮手。

　　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峰回路转总是突然出现转机的。

　　这雌雄还是一对，都不用担心以后小鹰的问题，只会源源不断地都有好福气来！只要它们愿意留在这儿，申如月便会以待客之道养住它们。

　　而在旁人眼里，或许想不明白，灰鹰身无所长，是如何能吸引白鹰而来。但在申如月这种行内的驯兽师眼中，大灰鹰是雌鹰，在鹰群之中，雌性比雄性更加强壮。

　　所以，即便看起来灰鹰不太聪明，但还是吸引了那头白色的雄性海东青。也或许正是这般特别，才能让白鹰有些念念不忘。

　　但抛开这些，申如月又觉得，白鹰看自己的眼神并不简单。明明她们只在山崖边见过一次，且那时候她甚至是白鹰的目标，可白鹰看她的眼神，竟有一种看主人一般的眷恋和归顺。

　　这样的白鹰真不多见，整个大夏朝能有这样本事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且这白鹰很有灵性，虽不得已与她敌对，却并没有伤害她，甚至，她怀疑她能逃脱，暗中未必没有它的帮助。

　　既然有仇，又是冲着她来的……

　　这个部落，很有可能是抢了母亲曾经驯服过的鹰！

　　鹰的记性很好，其听觉和嗅觉尤为灵敏，更不用说，这样顶级的鹰。且她和母亲本就有许多地方相似，血浓于水，即便不够了解她们的人表面看不出什么，但母亲对她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甚至是一辈子都刻在了骨子里的。

　　掩环庵？

　　难道他们早就找到过了母亲，所以夺了这头驯鹰？

　　灭了申家满门的会是掩环庵的人，还是掩环庵背后，指使他们动手的，申如月真正的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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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如月半低着头，一边想着这事，推门进屋。

　　这还只是她捕风捉影的推断，甚至不算得了蛛丝马迹，而纯属她的凭空猜测。

　　邵家姐妹见她进屋，也悄悄退到了一旁，到厨房里头去忙活了。

　　她再一抬头，就只见饶烨坐在家中唯一的书桌边上抄书研墨。

　　见她回来，他本欲开口招呼。

　　但申如月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饶烨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一言不发。只觉得，这种情况下，只会变得更糟。

　　“呵。”

　　一道声在耳边落过，比冬风还凉。

　　申如月也只觉得服气，都有些被气笑了。大概是已经猜到他不会老实回来，所以反而不意外。

　　但虽然能猜到，也不意味着她就不生气了。再三叮嘱他离了兽场之后就回来好好休息，可这人就是犟种，偏偏要到那里去接这活。

　　素日里苍白的指节，在寒风中已经冻得泛红，都有些青紫。破屋的窗子也是纸糊的，墙也是木板混着泥浆搭出来的，四下都透着风，只有屋中不敢熄灭的那团篝火，是唯一的暖源。

　　他一人抄书，磨墨得自己动手，若是风劲了些，还得分神压住纸张的边角，避免被吹跑。申如月只看了几眼，就烦闷地别过了头，去厨房跟着邵氏姐妹一起烧饭了。

　　这几日久不见晴，细密密时不时还飘了些小雨，厨房的柴火有些沾湿，烧得烟雾更大了。

　　申如月坐在柴火边，一边看着火势，借着暖。眼睛也是越来越红。

　　邵世岚瞧着不对，便问她：“阿月这是怎么了，今日兽场没了恩公帮忙，遇着了什么麻烦了么？”

　　申如月擦了把眼睛，别过头去，“谁要他帮忙了！”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她又转过头来，往柴堆里添了把火，吸吸鼻子，“我好着呢，都是近日天气不太好，柴也湿了，烧得有些呛。”

　　“哦。”邵世岚阅人无数，人精一个。

　　淡淡应了一声，也没直接戳破她。

　　她向来是不愿意干涉他人的因果的，学中医的自然也挺相信这些，不该自己管的事情一定不要多插手，不会有什么福报，反而容易惹得一身骚。

　　但申如月和饶烨，是她的恩人和恩公，和寻常人也是不一样的，又为了今日晚饭能有个稍稍和谐的氛围，她不能在尴尬结冰的氛围里吃饭，容易吃不下还闹肚子。

　　天气已经够冷了，她不想小夫妻的关系也这么冷硬，便看似不经意地道：“是啊，这天气不好，兽场的所有生意也不能全部经营，我和阿姐在家采药也越来越不顺利了，倒是没想到，阿叶恩公在家抄书，竟成了最靠谱的事情。”

　　申如月轻哼一声，没说话。

　　寻思着，他靠谱？他要是真的靠谱，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闹出一身伤出来，又不好好养伤。

　　但医者邵世岚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一般，紧接着道：“恩公的身体确实不宜过多劳累，但好在他本身的体质就好，抄书什么的都在他复健的范围之内，既不会累着，还有些好处。我瞧他字写得很好，画也不错，每日在家中定是闲不住的，必然心中也想写一些。”

　　申如月表情动容。

　　邵世岚：“我平日是懒散惯了，但阿姐向来就是勤快人，闲不住，我想恩公也和阿姐一样，总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干，在他看来，抄书反倒不是操劳，而能感觉心里痛快，还恢复得更快些。且那银平书阁的贾老爷，我小时候就曾与他接触过的，我和阿姐幼时有些话本子就是在他手上买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恩公能被贾老爷欣赏，接了他家的活，定然不是什么坏事。”

　　申如月听完，还是没什么表情，但邵世岚知道，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能说的她都已经说完了，以她对阿月的了解，或许也已经悄悄消了气。

　　-

　　是夜，寒风萧索。

　　女眷们都已就寝安眠，唯有饶烨的书桌前还燃着灯光，久久未灭。

　　深林如一头沉睡着的巨大的猛兽，而破屋的这盏灯火便如冥火幽眼，在暗中观察着一切，潜伏着伺机而动。

　　申如月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披了件衣服下床，把汤婆子扔到了饶烨身上，又头也不回地折回自己床上去。本来一晚上都不打算搭理他，实在是生气。

　　但这人半夜还不睡觉，弄得她也心烦意乱，翻来覆去半天也睡不着，堵得很。

　　她窝在暖和的被窝里，又是在篝火边，怀中还揣了个暖和的汤婆子，都已经是越睡越凉了，更不用说那边还在干扛着冻的饶烨。

　　双手露在外边抄书，桌子又摆在西北侧。

　　这傻瓜再冻出个好歹来！

　　丢个汤婆子过去，让他自生自灭罢了。

　　做完这些，她的心中还能消点气。

　　邵家姐妹睡在屋这侧的另一床，起先以为阿月是为了照顾夫君，两人才分床睡的，但后来身体好了，两人也没有合床的苗头，虽然疑惑，但也不便多问。

　　只当他们是因为房中还有其他人，感觉不好意思才会如此。

　　饶烨接了汤婆子放在腿上，原本都快冻僵的身上终于有了暖意。他抬头看向她背影的方向，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笔尖。

　　嘴角微微上扬。可同时，又几不可闻地轻轻松了口气。

　　因为，他半夜写的东西，不便让她知晓内容。

　　抄书是计划，同样是掩盖他其他计划的一种手段。

　　他不仅写这些书上的内容，还为记下他在锦州当地的见闻，为以后上报或走访周围民情做准备。

　　无论是这儿的好，还是坏，都付诸笔尖。若当今圣上没那么可靠，就留下来，给以后他能信得过的明君做准备。

　　怀中汤婆子的温暖让他感到贪恋，可屋外料峭的寒风又让他警醒，从不敢沉溺，掉以轻心。

　　此地暂留，却绝不敢被蒙蔽。因荀致而起的进取，亦需要极大的决心，他才能坚持下去。

　　想尽办法，重新做回那个，献州百姓乃至大夏百姓心中英勇无双的安远侯世子。

　　水深火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