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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被人所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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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谢晏清比许令笙想象中平静。
她以为听到自己是中了毒,谢晏清就算没有惊慌失措,也该陷入深思,可他只是短暂沉默几息,薄唇轻动:“太医院没你想象的那么无用。”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如果他真是中毒,那些太医们不可能诊不出来。
“可他们也没你想象中那么有用。”许令笙抬起素手,轻点在他的胸口:“除去孱弱之症,真正影响你性命的是你的心疾,若我没猜错,你应当总是胸闷气短,就好像有块大石头紧紧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力,如果情绪波动过大,还会心痛难忍,是也不是?”
少女声音清甜,发出疑问时尾音微微上扬,似有一尾细小的钩子,谢晏清垂下长睫,退后一步躲开她不老实的手指:“你说的这些太医院都有记载,哪怕在整个京城,此事也不算秘密。”
“你说的对。”许令笙再接再厉,他退后她就上前,整个手掌都扶上他的心口,面上却看不出是在占人便宜,仿佛只是为了验证她的话:“可那些太医诊治出的原因应当是你打娘胎里就心有残缺,出生后便有了心疾,对吗?”
谢晏清不知道对不对。
他只知道她的手抵在他心口,热意源源不断浸入皮肤,心脏处的血液几乎快要沸腾。
他再次退后一步,声音略显紧绷:“依你所见,我的病是因为中了毒?”
“是,但也不是。”许令笙一本正经逼近,手指在他心口画了个圈:“你的病确实是自娘胎中带出来的,但让你心有残缺的原因却是因为毒。”
谢晏清喉头微动,接连后退几步才问:“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孤尚未出生时便给孤下了毒?”
“你可以这么理解。”许令笙踱步上前,缓缓道:“不过下毒之人的目标并不是你,你只是被牵连的那个。”
谢晏清已然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面对她快要触到胸前的手,沉沉吐息,伸手擒住她的手腕。
“一会说孤是被下了毒,一会又说孤的病确实是生来便有,许三小姐,孤的耐心有限,你不妨将话说的再清楚点。”
手腕被擒住的那一瞬间,许令笙听到脑海响起的功德值上涨的声音,笑弯了眼。
果然如此,只要能挽救一个人的性命,那就一定会涨功德值。
但按照常理,在没有意外发生的情况下,一个人的生命只需要被挽救一次,如许婉清和许太医,在祛除怨灵和体内劳病后,他们的生命便不会止步于此,包括陈爷的儿子也是如此。
而患有喘疾的裴元照在喘疾未犯的情况下,也不需要她来救命。
但病气缠身的谢晏清却可以不断给她提供功德值。
她方才和谢晏清亲密相触的时间零零碎碎加在一起约莫五分钟左右,也就是半盏茶的时间,也就是这半盏茶的接触,从她身上汲取的精纯参气可供谢晏清多活上那么一天。
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多活一天,便是救了他一次。
换句话说,她和谢晏清接触的时间越久,得到的功德值也就越多。
当然,谢晏清能活下去的时间也会更长久。
这可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至于谁摸的谁,那不重要,只要接触到就好。
所以许令笙十分乖巧的任由谢晏清握着她的手腕,语气含笑:“别急啊,这不是一直在说嘛。”
“这个毒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从你体内残存的毒素来看,炼制这毒的毒物大多都有催血卸力之效,下毒之人应当是通过某种途径,日积月累将毒素积攒在母体之中,待母体生产时便会引毒性爆发,血流不止,造成难产而死的假象,而你的心疾以及孱弱之症皆是在娘胎时被此毒影响,只是你体内毒素甚微,太医院查不出来,只能当普通心疾来医,可毒素不清,再怎么治也是徒劳。”
谢晏清不知道许令笙的话是真是假。
纵使她现在失忆,可若想打听到一些人尽皆知的事情从而试图欺骗他,并非难事。
比如他的心疾是自幼便有,再比如他的生母纯贤皇贵妃是死于难产,血流而亡。
谢晏清眸中一片幽深,像是想要看透面前少女的灵魂,鸦羽般的长睫微微颤动,昭示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即使他的嗓音还是冷静的。
“谁下的毒?”
“我怎么知道。”许令笙白了他一眼,余光瞄见腕上骨节分明的长指,看在功德值的面子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虽然有人给你亲娘下毒害死了她,也害了你,但你别怕,我能救你。”
坦白来说,谢晏清和生母的感情并没有多么深厚,他自出生后便被接到皇后宫中,对母妃的印象全都来自于他人的回忆,他只知道她为人温柔,就连对下人也很少冷脸,再多的,也便没有了。
可再淡薄的母子情分,在听到亲母是遭人下毒被人害死时,谢晏清脑子里也是烦乱一团。
他在思考许令笙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到底是谁给他母妃下的毒,又为什么下毒?
据说母妃死前独得圣宠,这份宠爱甚至被父皇延续到他身上,他尚未出生时父皇便说过,若母妃生的是皇子,便要封为太子,即使他出生后便被诊出心疾,无数朝臣阻拦,父皇痛心于母妃的离世,依旧力排众议将他封为了太子。
就连如今的皇后,也是因为当年将他抚养在膝下,才得以封后。
如此盛宠,在宫里确实招人嫉恨,可母妃生前从不与人为难,哪怕死后至今,后宫仍旧有不少娘娘思念她的温柔,谁又会给她下毒,治她于死地?
或者说,谁在这件事中,获益最大?
脑海中一瞬间浮出的面容让谢晏清心脏紧缩,他咬紧牙关,近乎一字一句的唤:“许令笙。”
谢晏清蹙着眉头,紧盯着少女清澈如水的眼睛:“我不能信你。”
不是不信,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他母妃的死是为人所害,害他的那个人又或许是他最不想面对的人。
他若信了许令笙,等同于要去掀开过往那些人的面具,去看清谁的双手染了他母妃的鲜血。
他如果信了,便意味着要去面对一段血淋淋的真相。
所以他不能信,更不该信。
“你既然说了自己不懂医术,我便当你方才是昏了头的胡言乱语,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我不同你计较,但此话莫要再同第二个人提起,否则……”
谢晏清紧了紧手指,将那截过分纤细的手腕丢向一边,声音冷如霜雪:“杀无赦。”
许令笙不懂他脑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只当他是不信她的话,瘪了瘪嘴:“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是真的,我虽然不懂医术,可我能救你,也只有我能救你,以你如今的身体,半个月内必死无疑,你要想活命,便每日晚间来寻我,不要白天来了,人太多,不方便。”
她话音才落,谢晏清便已经轻巧的翻窗离去。
他走的那道窗后面就是墙壁,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廊道,基本没人会去,也不会引起前院那些姑娘们的注意。
许令笙可算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了。
“不对,忘了问他金簪的事!”
许令笙啧了两声,这会谢晏清估摸已经离开书院了,再去追也没必要,反正他要想活命还得回来找她,到时候再问清楚就好了。
春风和煦,谢晏清一路不停回到东宫,倒了杯冷茶一饮而下,可心中却始终无法安静。
许令笙的话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一字一句都没有凭据,可他不得不承认,这番话由她说出口,他心中已然是信了大半。
许令笙是失忆了,可他没有,京城中谁都知晓,世代行医的许家出了两个异类,一是弃医从武的镇北侯,二是镇北侯留下的孤女,对医术不通,却善用毒药的许三小姐。
许令笙说她不懂医术,却看的出来他中了毒,纵使语焉不详说不出个原因,但仅凭着她过往的种种先例,谢晏清都不得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所以……他真的只有半个月可活了?
“殿下,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
身着明黄色宫袍的妇人缓步走进,谢晏清眸底划过一丝暗光,起身去迎。
“参见母后。”
“这里没有外人,无需这些虚礼。”皇后问:“金簪的事情,如何了?”
金簪……
谢晏清怔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忘了要将金簪取回来。
自父皇赐下凤凰金簪后,他便让手下的人寻个匣子放进私库,未曾想过要拿出来,只是昨日他在皇后离去时心中郁气堵塞,心脏疼痛时想到许令笙身上那股清香,便让人去私库中取支金簪来,用作去寻许令笙的理由。
当时下人问过他,要选何种规格的簪子。
他想着要同许令笙要来香囊,自然是越贵重越好叫她拿人手短。
谁知道下人真真拿了那最贵重的一支。
偏偏他心中有事,也没查看,便那么稀里糊涂送了出去。
还是皇后收到了冯千落的信,他才知道此事,加上许令笙昨日给他的香囊并无效果,他便又走了一遭。
哪里知道这一去,金簪之事忘的一干二净,那能缓释他心中痛意的独特香味也没寻到源头,反而听了一耳朵生生死死的消息。
想到许令笙的话,谢晏清抬眸看向皇后,幽深的眸底看不出情绪:“母后,儿臣有一事不明白。”
“何事?”
“旁人或许不清楚,可母后定然是知道的,父皇之所以选凤凰金簪赐给未来的太子妃,并非是簪子本身有多名贵,而是因为这簪子是我母妃生前所佩之物。”谢晏清眸光落在皇后身上,不错过她每一丝反应,缓缓道:“儿臣想问,父皇如此珍视母妃,当年母妃薨后,可曾彻查过母妃的死因?”
“自然是查过的。”皇后眼眸微动,唇边笑意落了下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晏清默了几息,蹙眉忍住心脏处传来的痛意:“大抵是要死了,所以想多问些母妃的事情,也好在黄泉下同她相认。”
“莫要胡说!”皇后动了怒气,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谢晏清语气淡淡:“生死本是常事,就我这幅病体能活到如今已是幸运,真要死了也是命该如此,母后又何必动气。”
他左一句死,又一句命该如此,听的皇后泪满眼眶:“今日不说这些,晏儿,母后来是想问你,你对许令笙当真无意?”
谢晏清呼吸平稳,伸手理了理胸前微乱的衣襟:“无意。”
皇后:“那金簪呢?”
“……”谢晏清蜷了蜷手指:“忘了。”
“晏儿!”皇后苦口婆心道:“你虽不是我亲生,可自你出生起我便将你当做亲儿子看待,你今日说你时日无多,可知道母后的心有多痛?晏儿,母后此生别无他求,只愿你能康健一生,若当真留不下你,留下你的孩子也是好的,哪怕你说对许令笙无意,可你将金簪送给了她,她对你而言到底是特殊的,母后不想你留下遗憾,你明白吗?”
“母后。”谢晏清陡然起身:“儿臣累了,母后还请回吧。”
再听下去,他怕自己真的要动摇了。
太虚伪了。
口口声声说将他当做亲儿子看待,可她明明知晓许令笙从前有多令人厌烦,却还是能装作不知,劝他留下一个孩子。
她在意的当真是他吗?
还是说,她需要他谢晏清的孩子,在他死后,继续维持她的尊贵。
他不想将真相撕开,无论是她急切要孩子的原因,还是他体内的毒。
至于金簪……他临走前说了那样重的话,再回头要将金簪收回,实在有些不妥,像是故意给她难堪似的。
罢了,只能另寻他法了。
谢晏清抬手招来亲卫,吩咐了几句,待人走后才捂着疼痛难忍的心口艰难坐下。
此举虽还是让她在外受了些委屈,但她应当能明白他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