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械梦》狐咠

3、 碎梦叁——长赢

　　青山葱葱，碧水浓浓。
　　那年夏日骄阳正好，蝉不聒噪，风不滚烫，你我心系之人，皆在跬方。

　　“不要惦念我...”
　　悄然不觉间，眼前男孩已然长大成人，坚实臂膀轻松担起前行路，举止间亦满是稳重。
　　“不要惦念我...夜云...”
　　那人双手紧攥，试图借助酒精以拥住怀中人更多温热，避免离去刹那猝然消散，被身周陌生气息掩盖留痕。
　　“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擅自决定...”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人耳侧留下炙热一吻，却不曾想只是夜幕将至，星月初升。
　　直至天明，云雨堪停。

　　......

　　“哥，在写报告吗？”
　　夜离云习惯性将转椅拽出，掐着腋窝把顾兔抱在怀里，重新坐在凳面，看着人双手在键盘上飞舞。
　　“嗯，我就读的那所学校不是出现了仿生人伤人事件吗，虽然说它所使用的系统与我研发的截然不同，这件事也与我无关...”
　　“但值得注意的是，所有事件中的仿生人皆觉醒过人类情感。”

　　顾兔拽过背包，将放置其中的平板电脑打开，递给夜离云翻看曾经的相关记录。
　　“前段时间确实发生了许多事，但这无法阻止实验室依旧在尝试着为仿生人们植入最新打造的仿人类情感系统，以通过收集并共享各类人类行为及思想来达到最高程度的模拟。”
　　“比如这起事件中，那个自爆的仿生人原本从事于家政行业，为一家雇佣它的人服务。但在与婴儿相处期间自主觉醒了人类情感，所以被实验室收回并进一步研究。”
　　“而它无法接受编译在系统之上的情感模拟，甚至为此感到可悲，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了结了自己，并留下了一串代表愤怒情绪与代表悲伤情绪相交织的关键错误代码，阻止了它被以任何形式去修复的所有可能。”
　　“就像人类死后不能复生一样，对吧。”
　　夜离云：“......”

　　“是啊，现在的仿生人又做工精巧，从外貌上基本无从辨别，真的像人类一样。”
　　夜离云将平板扔到一旁，把下巴垫在顾兔肩膀，继续阅读着那份报告。
　　“已经有办法进行肉眼辨识了。”
　　顾兔指了指自己的左侧颈示意道：“这里，会有纹路，无论是新造还是已经投入使用的仿生人，都必须前往原实验室进行安装。”
　　“如果不去呢？”夜离云好奇道。
　　“登记在案的都会收到这一通知，并强行安插进程序序列，除非是移除过神经中枢的改装体。”
　　“不过，一般人做不到这一改装可能，造价昂贵又脆弱，成功率极低，像被做手术的人类一样。”
　　“但我哥就能做到！”夜离云一脸得意。
　　“是的，为了能够让我所创造的仿生品拥有更长久的活跃可能，相关知识点的运用与技艺磨炼都必须要达到一定高度才可以，耗费了我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

　　猝不及防间，衣领被扯下，夜离云在人侧颈那处咬了一口，把顾兔吓得一惊，险些弹射起飞。
　　“小夜！”
　　“哎呀...我想试试哥是不是仿生人嘛，长得超帅又天才，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完美的人存在...”
　　“人类和仿生人咬起来的口感完全不一样，一个是纯粹的肉，一个是以胶为原料制作的高仿肌肉，本质区别。”

　　见顾兔认真回应，夜离云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哥你真咬过？！”
　　“实验精神。”
　　“合理。”
　　夜离云重新把人抱回，一边安抚一边轻吻那处牙印，望着其中若隐若现的红光出神。

　　“哥，可是你先说要和我保持距离的，为什么心跳声这么吵人呢？”
　　“你自己清楚。”
　　“报告不着急提交吧？”
　　见顾兔一怔，双手悬置空中，已然满面羞红，夜离云轻笑一声，点了点耳坠，即刻将昏睡之人扶稳，抱去床上躺好。

　　“银栀！现实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哥他...”
　　夜离云轻抚顾兔侧颈，望着那愈发显著的刻印，一时间眉眼中满是焦急。
　　“如你所想的那样，被背叛了。”
　　银栀用尾巴卷起顾兔上衣，拂过侧腹，肌肤上肉眼可见的溃烂迅速显现完全，呈现出其下过分精密的线路，依旧错综复杂的排列着。
　　“还用我继续提示你吗？”
　　“不用了...”

　　望着眼前人伤痕累累的躯体渐渐消失不见，仅剩那件自己的衣物，夜离云只感呼吸困难。
　　“这世间...真就除了我哥和Fox之外...谁都不可信了吗...”
　　他用力锤向床面，瞬时间豆大泪水如雨下，满是不甘：
　　“去他妈的共生，人类为了不让仿生人拥有情感，肆意骚扰我爸妈生活，还想杀了我远在国外的哥，仿生人又因为想要拥有正常情感去逼迫我哥，还把我家房子炸了！”
　　“现在倒好，他妈的过命兄弟都背刺我，藏棺材里了怎么还能被挖出来！”

　　夜离云痛苦的蜷缩起身体，紧攥那金丝眼镜抽噎不止。
　　“我现在醒来...是不是也没什么用了...”
　　“不一定。”

　　见银栀恢复人身，走去卧室门前轻敲两下，四周墙壁瞬间透明，脚下大批仿生人正如潮水般向着市中心方向涌入。
　　夜离云：“！！！”
　　他脚一软，跪在地面，望着它们并非整齐划一的踏步，忽觉些许异样。
　　“为什么...像人类一样...”
　　“因为他们的王醒了，但王牌还在沉睡。”

　　银栀调出数枚屏幕，在其上手舞足蹈着：
　　“好好想想吧，如果没能预料到这份未来，你的养父为什么会提醒顾先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句话？”
　　“而他明知道被假性初始化的Fox会被经过数次扫描验证以证实真的有被格式化完全，为什么还利用它来保存诸多决定性证据？”
　　“那个死后不得修复的仿生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真的只是依靠一串错乱的代码吗？”
　　“为什么市面上广为流传的仿生人版式统一，系统一致，偏偏顾先生却说，其它仿生人所使用的系统与他研发的截然不同？”
　　“何况，做工再精细，仿生人也应该是仿制肌肤内包裹着精密器械的铁块吧？你不觉得哪里不太对吗？”

　　原本一筹莫展的夜离云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刹那呆愣在原地，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身体，被银栀瞬间一尾巴抽去，投以看变态一般的眼神：
　　“虽然有些仿生人确实是具有存在此构造的意义，但绝大部分仿生人是无法拥有如此精密系统的。”
　　“正如顾先生所说的那样，原因有三：一、造价极高；二、对设计者及制造者的专业水平极具考量；三、需要时间。”

　　夜离云从地面爬起，揉了揉微痛脸颊，确认道：
　　“所以...从一开始就...？”
　　“从一开始就已经奠定了这一结局，我说过不止一次。”
　　“是我入戏太深？”夜离云愈发不可思议。
　　“是我们全部都入戏太深，只把彼此珍视之人的性命过于看重，觉得自己的无所谓，总是忽视那些主观上可以省略但客观上极为关键的要点。”
　　银栀长叹一口气，似有些无奈：
　　“人类的情感还真是矛盾，到头来落得一场空...”

　　“靠...”
　　已然捋顺清晰一切，夜离云异样兴奋道：
　　“你能做到干涉现实对吧，回溯可以吗？一个时间节点就好，最多一周，不会更久！”
　　“可以，比起那些为完善结局而以身赴死的主宰者，这已经是最轻的代价了。”
　　“什么...代价？”
　　“维持平衡的代价。”

　　将屏幕画面展开，银栀重新联系起对应剧情，四下空间忽地出现大规模乱码：
　　“那个时间点，我不过是多看了几本书而已，忘掉就忘掉，没什么可惜。”
　　“但你若是让我去复活某个已死之人，或是让我抹除某一存活之人，只怕是我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才可以做到。”
　　说罢，银栀忽然无奈一笑：
　　“不过，为了得到那个保有执念及存在意义的物什，与你的梦碎一同消散倒也值了。”

　　“不会的！只要能够回到那个时间节点，结局我来改变！”
　　“夜离云果断摘下项链，挂在银栀脖颈，拍了拍他的肩膀信誓旦旦：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把我哥脖子上的那串项链给你之后再走！”
　　“这倒不急，只要梦碎尚未达成结局，我依旧能够与创造者取得联系。”
　　银栀从桌面拿过夜离云的手机，贴在屏幕前进行关联：
　　“还有，记得让他为Fox改一下程序，我现在也很想像你一样兴奋，但做不到，Fox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银栀嘱托道。
　　“我知道了，从楼上跳下去就能醒是吧！”
　　“你随便吧...”

　　话音未落，夜离云已然跃出窗外，在一阵耳鸣中坠入深渊，消失不见。
　　银栀划过屏幕，将一段录像文件投递至一陌生号码，见对方只是片刻便回复了一句“OK”，还附上了一张名为“先下手为强”的血淋淋照片，嘴角忽地染上一抹笑意。
　　“早就说让你把那些记忆分享给我了...非得绕个弯才行...”

　　他瞥向身后来人，如释重负：
　　“夜离先生，这结局你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