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械梦》狐咠

2、 梦碎贰——金素

　　风吹遍野，卷起千乘金波。
　　一人一犬肆游于麦田，手握纸鸢，以其携愿高天之上，代我撷取点点繁星。

　　“我好想你...”
　　微醺天际，层层染云悄然而至，不知是否思念过度，竟酷似忆中之人，却渐行渐远。
　　“哥...我好想你...”
　　他背靠孤树，听泛黄枯叶唰唰，轻抚怀中柴犬，望向万家灯火，心中一阵酸楚。
　　“就算是一瞬间...就算是在梦中...让我再见你一次...”
　　拂去深棕伪装，月色淋漓洒下，望着眼前白狐漆黑双瞳，他只得再度启程，寻觅容身之所。
　　直到进入那幽深之林...

　　......

　　车辆驶入城际，越过矮丘，进入一片荒芜。
　　二人身着漆黑西装，打着一柄墨伞，怀抱洁白玫瑰走去那并立墓碑前，望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夫妻，一时间悲伤溢于言表。

　　“爸，妈，我回来了。”
　　顾兔半跪在地，将鲜花放置墓碑前，抬手擦拭着照片外不断滑落的雨水。
　　“好久不见了，我很想你们，小夜也是一样。只是每次来的时机不巧，总是下雨，不然我能坐在这里和你们聊整整一天一夜吧。”

　　他从夜离云手中接过酒瓶，呆呆看了看，只是放躺在玫瑰侧面，兀自苦笑一声：
　　“最近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小夜他也考上了研究生，能够很好的照顾自己，不用我担心，你们也放心吧。”
　　“我呢...运气还蛮不错的，虽然说就读的学校出现了些意外，但所幸没有产生人员伤亡。等手中的研究完成后，我就要集中精力于教书育人，争取早日晋升为教授。”
　　“如果你们还在的话，他们怕不是又要打趣，说这半个二级学院都是咱们家教出来的了...”

　　短暂沉默后，顾兔拿出手机，翻找到一份文件，打开，长叹一口气。
　　“那日发生的爆炸...警方已经查清，是一些反对让仿生人拥有人类情感的过激分子所犯下的罪行。”
　　“他们为阻止研发进程，首要目标便是参与到相关实验的科研人员，也就是...被媒体公开过身份信息的我们。”
　　“同样因为这件事，我研发的Fox，也就是你们最喜欢的那只小狐狸...在过激分子强行突破身份认证，袭入实验室的刹那，觉醒了它身为动物仿生体本不该拥有的人类情感，率领其他同一系统的实验体将他们全部...摧毁，片甲不留。”

　　说到此，顾兔轻抚文件内那白狐的照片，双眼满是不舍：
　　“因为这一系列事件，社会声音产生了严重的两级分化，但为了能够充分利用仿生人这一前沿科技，我依旧需要遵从规定，将研究继续进行下去。”
　　“Fox它...终究还是逃不过被勒令强行初始化的命运...”

　　只是一瞬惋惜，顾兔便有了精神，翻找出另一份报告展现给面前照片：
　　“但幸运的是，我按照爸爸你之前所说的那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早就在它的程序上动了些手脚。”
　　“现在的它只在我和小夜面前展露出原本模样，但凡有尚未被注册生物信息的第三者存在，它都会以初始态示人。”
　　“无论是出于对家庭成员的珍视，还是它保存有关键性的程序与证据，我都会守护好它，直到我能够亲手颠覆这一现状。”
　　“该偿命的人绝无法独善其身，逃出这一恶果，这是他们应得的！”
　　夜离云：“......”

　　见眼前人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夜离云瞟了眼不远处那座残破教堂，微晃耳坠，将银栀甩出，示意它结束这段剧情。
　　钟声回荡，夜离云动作轻柔的拍了拍顾兔的肩，见人恍然回神，望向湛蓝晴空，已了然此刻正是告别之际。
　　“哥，雨停了，我们该回家了。”
　　“嗯。”
　　顾兔站起身，接过那柄雨伞，将二人墓碑遮挡其下。
　　“爸，妈，下次再见吧。”

　　缓步走离，顾兔已然眼眶湿润，难敌悲伤不舍回头，却被夜离云瞬时间捂住双眼，搂着肩膀按回，低声安慰道：
　　“别回头，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是啊...不可以舍不得...”

　　为人打开车门，系好安全带，忽地听见一声微鼾，只见顾兔已然熟睡完全，呼吸愈发匀称。
　　夜离云长叹一口气，点起一根烟，靠在后备箱呆呆望着漆黑伞面所在方向，眼中满是内疚。
　　“银栀，你说，如果我那天没有恋战，而是完成任务后淋着雨直接返回家中，是不是就能救下他们了...”
　　“不是。”

　　银栀漂浮空中，将手中屏幕展现给夜离云：
　　“正因为你恋战，才导致他们不得不调离部分人手赶往你所在地点进行支援，却在路中遭遇你同僚的伏击，迫不得已选择了以在你家附近游行抗议的过激分子为挡箭牌这一方式，引发了连环爆炸。”
　　“若你不恋战，完成任务后直接返回家中，根据路程选择情况去分析，只会有三种结局。”
　　“一、在你返回途中，你父母已然被你的敌对方折磨致死，顾先生被他的敌对方被重新抓回，重伤的你尸骨无存”
　　“二、在你回到家一刹那，顾先生已然被敌对者折磨致死，你父母确实尚未遭遇危机，但你们三人皆会因几秒后被引爆的炸弹身亡。”
　　“三、你提早发现异样，只身赴敌，却一拳难敌四手，优先被折磨致死，顾先生和你父母的结局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无论你怎么做，都无法挽回他们，即使你没有选择去拯救那个仿生人。”
　　“这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

　　吐出最后一口烟气，夜离云将烟蒂踩熄，满脸无语：
　　“这傻逼人生过的...合着是我运气还真不错，才能在一念之间从狗屎堆里挑了块狗屎味的巧克力出来。”
　　“我觉得你需要更新一下你的语言模组...”银栀万分嫌弃。

　　短暂沉默后，夜离云似做出什么决断，敲了敲银栀的机械脑袋，叹息道：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让雨小一点吧，这样我们也能多呆一会儿了。”
　　“我哥他只是为了寻求心理安慰，才抱有让葬身火海的养父母少一些疼痛的想法，所以才总是无意识选择雨天来看望他们，一直都是如此。”
　　“我明白了。”银栀将这一要点记录到面前屏幕。

　　“你呢，知道自己为什么贪吃了吗？”
　　银栀稍作思考，依旧无从知晓这一原因所在：
　　“据顾先生现在所展现的忆梦来看，玫瑰花是二位的养母生前最为喜爱的花类，存储大量冰块用于饮用则是养父的饮食习惯，与我并无关联。”
　　“蠢狐狸，我哥刚才不还说，无论是出于对家庭成员的珍视，还是Fox保存有关键性的程序与证据，他都会守护好Fox，直到能够亲手颠覆这一现状。”
　　说罢，夜离云晃了晃胸前精致的尾戒，贴在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我哥可是很擅长做这类精致小物什的。”
　　“......”

　　果不其然，银栀在资料库搜索过一遍后，调出了一份加密文件呈现于屏幕中。
　　夜离云轻车熟路的捧住银栀头颅，望着它那双摄像头一般深邃的漆黑瞳孔进行虹膜认证，密密麻麻字迹瞬时间显示完全。
　　银栀明显一怔愣，紧接着便皱起眉头，言语间满是严肃：“夜离云，以防你忘记，我有必要再次提醒你，我身为梦境主宰者，在梦中的力量确实是无穷尽的，但若是要干涉现实，必须支付对等的代价...”

　　“看把你吓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让你去干涉现实的。”
　　夜离云从银栀身前夺过屏幕，一一确认着名单内尚未被划去的姓名。
　　“确认一下，在梦碎中死去的人，现实里会不会醒来？是否还留存着相关记忆？”
　　“大概率会醒来，但具体情况需要根据对方死去的是肉身还是精神进行进一步判断。”
　　“都说说看。”

　　见夜离云拿出手机准备记录要点，银栀无奈摇头，将相关情况分析报告共享至他脑海中。
　　“若在梦碎中被以任何方式直接杀死，则判定为肉身死亡，梦者通常只会惊醒于噩梦中，或是在清醒后忘记这一段梦旅。”
　　“而若是在梦碎中遇到不吉之物，抑或是被反复折磨致死者，则被判断为肉身及精神死亡，在清醒后很难忘却这一梦境，甚或是跌入更深层次诡梦，需要借助外力唤醒。”
　　“但若是梦者本身处于诸如在现实世界承受有巨大精神压力、生命垂危这般较为严重的负指向因素干扰，抑或是在重重诡梦中被吞噬殆尽，沉溺于梦碎中不肯自醒，则判定为精神死亡。”
　　“最直接结果，便是该梦者所创造的梦碎会导致梦境与现实间界限不清，这也是我们能够前往现实世界的唯二途径之一。”

　　“难怪你会找到我...”
　　夜离云将后备箱打开，取出其中吉他模样背包背起，随手抄出两把手枪卡入腰间：
　　“既然没办法通过梦境把他们变成废人，恐惧我的存在也蛮不错的。”
　　“把我哥送回家，让他多睡会，我得重操旧业，解决点私人恩怨去。”

　　“可以，坠入诡梦时叫我，不然仅凭你自己是无法走出来的。”
　　“难得你网开一面。”夜离云有些不可思议。
　　“我相信你的手段可以为我创造更多业绩。”
　　银栀化为人形，弹指送走正准备说什么的夜离云，坐入驾驶室发动车辆。

　　驱车离开刹那，洁白玫瑰忽地燃起大火，连同那雨伞一并化为焦黑，将第三座墓碑重新显现。
　　唯有那酒液依旧晶莹，映照出藏匿在虚实不清的假象后愈发清晰的“夜离”二字，将不可告人的凄惨过去逐渐讲述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