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一往情深》一枝春茶

5、独属于他的柠檬草香气

　　他见她一言不发，眼神里写满了失望，“哗啦”一声拉开椅子，起身出去了。

　　那天晚自习后，周若雪把她约到了校门外的甜品店，非要请她喝奶茶。

　　周若雪点了两杯店里最贵的果茶，脸上挂着善意的笑，望着她欲言又止。

　　沈菲朝她笑了笑，想到还有两张卷子没写，忍不住先开口问：“你……有事找我？”

　　周若雪忽然拉起她的手，扭扭捏捏地开口道：“那个……菲菲，你觉得程翡这个人怎么样？”

　　沈菲愣了愣，在她印象中，她们两人的交情还没好到能手拉手互诉衷肠的地步。

　　于是她轻轻将手抽回，装作满不在乎地答：“哦，程翡呀，还可以呀，就是偶尔脾气差了一些。”

　　周若雪闻言却忍不住掩口轻笑，笑得一脸娇羞：“你大概不知道，他打小就这样。”

　　说完她及时捕捉到了沈菲眼中的疑惑，继续道：“哦，你不知道，我家和他家是世交，我们俩从小就认识了，他妈妈还是我干妈。”

　　沈菲有些麻木地点了点头，原来是青梅竹马，难怪程翡待她与别人不同。

　　她尽可能地装作毫不在意：“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感情可真好。”

　　周若雪有些羞赧地垂下头笑了笑，重新握住沈菲的手，声音温柔。

　　“是呀，我从小就喜欢他。他……待我也很好。”

　　沈菲脑子里忽然变得一片空白，只觉得她拉着自己的手可真软，她身上的香味可真好闻。

　　这样美丽又善解人意的姑娘，谁见了会不动心呢？

　　从那次以后，周若雪总会隔三差五地来找沈菲“谈谈心”。

　　邱丘看见了，私底下揽着她的肩，咬牙切齿地埋怨：“菲菲，你不爱我了。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狗了？”

　　沈菲无奈地笑了笑，她的朋友很少，一个那样受人欢迎的姑娘主动向她示好，毫无保留地向她释放善意，她实在不懂得该怎么拒绝。

　　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了高三上学期期中考试过后。

　　按照惯例，老张会让他们按照成绩排名再选一次位置。

　　大多数人为了省去搬东西的麻烦，都会选择原来的位置，她和程翡也不例外。

　　就在选位置前，周若雪却突然找到了她，强行往她手里塞了一罐儿橘子汽水。

　　“菲菲，你不是说程翡脾气不好吗？我不怕他，那你能不能把程翡同桌的位置让给我？”

　　她微微有些错愕，从那一刻开始怀疑她这么久以来接近自己的真实目的。

　　不过，就算是那样，她还是决定答应她。

　　也许离程翡远一点，对他们都好。

　　她笑了笑，将东西塞回她手里。

　　“好，我回去就把东西收拾好，选好位置就搬走。”

　　周若雪大概没有想到她这么爽快地答应了，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惊喜，一把抓住她的手。

　　“那我帮你搬东西！”

　　沈菲摇了摇头，轻轻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来。

　　“不用了，小雪，我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我对程翡没那个意思，而我和你兴趣爱好完全不同，你以后也不用再勉强自己来接近我了。”

　　周若雪喜欢追星、喜欢买名贵的东西，上学放学都有豪车接送。

　　而她每天家里学校两点一线挤公交，唯一的爱好大概就是作业做完看看课外读物。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做朋友真的很累！

　　更何况周若雪这位千金大小姐又不是真心要同她这个土包子做朋友。

　　她看着周若雪那明媚动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朝她挥了挥手，转身回了教室。

　　下午选位置时程翡依旧毫不犹豫地走回了原来的位置。

　　轮到沈菲时，她却走到了离他很远的空位置上。

　　程翡满脸疑惑地回头望向她，那眼神里写满了失望。

　　她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开始装作若无其事地擦桌子，擦椅子，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

　　当她回去搬东西时，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她堆成小丘的书册。

　　程翡那双带着怒意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莫名的烦躁。

　　“沈菲菲，咱们同桌两年多了吧。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换了位置，你对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吗？”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朝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最后，她和邱丘成了同桌，范泽林坐到了她俩身后，而周若雪也如愿地成了程翡的同桌。

　　邱丘一脸兴奋地拉着她絮絮叨叨，她心不在焉地点头微笑。

　　有情人终成同桌，她也终于摆脱了被程翡支配的“厄运”。

　　这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沈菲以为，从此以后，她就能彻底从这场难以启齿的暗恋中走出来了。

　　然而，她的目光还是会时不时不由自主地飘向他所在的方向。

　　看着他在教室里漫不经心地翻动着书页，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在过道里跟几个好兄弟谈天说地……

　　换了个同桌，程翡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直到有一次，她无意中在食堂外面听见几个男生围在一起开玩笑。

　　“程翡，可以呀，都跟班花谈恋爱了，这顿你请啊？”

　　“谁说的？捕风捉影的事情，你小子少胡说八道！”

　　“什么呀？人家周若雪哪里就配不上你了？”

　　“对对对，连周若雪都看不上，你还能看上谁？”

　　按照惯例，一个人听墙角听到了关键处，往往要出点幺蛾子。

　　“菲菲，你立在这里做什么？”

　　邱丘从后面跑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肩膀。

　　她回头，竖起食指朝她嘘了一声。

　　然而晚了。

　　邱丘这一嗓子显然也惊动了前面的一群人，他们勾肩搭背往另一个方向走开了。

　　隔着人群，程翡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在与她眼神交错时，眼底的神色忽然一黯，转身离开了。

　　“咱们也回去吧，快上课了。”

　　她回头，见范泽林拎着两杯姜汁茶走了过来。

　　一路上她都在后知后觉地想，难道……程翡喜欢的人不是周若雪吗？

　　随着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声响起，老师开始讲课。

　　很快，她就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了。

　　临近期末的时候，下了晚自习，她还有几道错题没弄明白，就在教室里多待了一会儿。

　　等到她从教室里出来时，才发现夜已经深了，街上人都少了。

　　经过学校对面那条漆黑的小路时，眼角余光瞥见有一道人影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她快那人也快，她转弯那人也转弯，她几乎可以确认自己被人尾随了。

　　夜晚十一点的街道，空荡荡的马路，连一家开着的店铺也没有。

　　她慌里慌张地掏出手机，却发现最后一格电都已经用完，不远处还有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路人倒在围栏下痛哭流涕。

　　她心急如焚，脑海里闪现最近同学中流传的那些关于变态男夜袭女学生的社会新闻，额上冒出一层一层的冷汗。

　　她加快了脚步，朝着几百米外的执勤点奋力跑过去，跑着跑着，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

　　她都顾不上疼，一股脑地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继续跑，却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她吓得一哆嗦，抬眼望去，对上一双熟悉的黑眸。

　　“沈菲菲，你跑什么？”

　　她惊魂未定地望着他，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手指不由自主地轻颤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有人……有人一直跟着我。”

　　程翡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斜后方的那道黑影，捏了捏拳头，起身准备去追。

　　她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哀求道：“不要去！我怕。”

　　他长叹一声，蹲下身，按了按她的肩膀。

　　“别怕！有我在。”

　　她咬着唇，含泪点了点头。

　　“还能走吗？”他问。

　　她撑着他的胳膊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

　　他摸了摸鼻尖，在她身前蹲下，低声道：“都这样了，还逞什么强？上来！”

　　以往她只觉得他个子高，打骨子里却还是一个大男孩，现在这样一看，才猛然发觉他的背脊宽阔，有了几分成年男子模样。

　　他见她呆立着不肯动，将书包解下来挂到她脖子上。

　　“好了，你帮我拿包，我背你回去，这样该公平了吧。”

　　她吸了吸鼻子，乖乖俯下身趴到他背上。

　　他起身的一瞬间，她心头突突直跳，身体笔直，手脚都紧绷绷的，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肩膀，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生怕惹得他不快。

　　“你这个样子，我不好用力。”

　　他别过头，皱着眉，轻声埋怨道。

　　熟悉的眉眼倏地在面前放大，低垂的长睫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她慌乱地往后缩了缩脖子，低声道：“要不，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他没有说话，喉间发出一声低笑，故意往前倾了倾身子。

　　失重的感觉叫她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肩膀，将全身的重量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他的背上。

　　这下他该知道她有多重了吧，真是丢死人了！

　　她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下巴抵着他的肩，吸溜吸溜鼻子，瓮声瓮气问：“我……我是不是很重？”

　　他笑了一声，故作轻松地把她往上颠了颠。

　　“沈菲菲，连个姑娘都背不动，我还算个男人吗？”

　　沈菲撇了撇嘴角，心里有些不服气。

　　你成年了吗？也算得上是个男人。

　　他却像是察觉到她的小心思一般，语气冲冲道：“沈菲菲，我生日早就过了，已经成年了。”

　　她微微一愣，想起有一回老张统计全班同学的户籍信息，当时程翡写下的那串数字。

　　他的生日好像是在6月份，的确已经过了。

　　接下来的这一段路，她静静地伏在他背上，鼻尖萦绕着独属于他的柠檬草的香气。

　　夜色中的他，褪去了坚硬外壳，显露出不轻易示人的柔软，连那一头飞扬的碎发都显得垂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