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后的第九年》逸竖嘉

30、第 30 章

　　程愫向来不是话多的类型，从学生时代起就是这样，况且程羽一直教她食不言寝不语，因此饭桌上如果没有活跃气氛的人，程愫就是个“背景板”。

　　温彦白比她更安静，程愫吃得很慢，也很少，但是他没放下筷子，先说吃好了有些不礼貌。

　　程愫悄悄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安静下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愈发明显。前几年少年的清冽已经褪得干干净净，室内暖气很足，他只穿了一件黑色条纹内衬，没有打领带，领口微松，露出一片冷白的锁骨。

　　温彦白吃相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斯文，而且食物上也有明显的偏好，比如程愫比较喜欢吃的那道蟹黄豆腐，他一下未动，反而是素菜吃得很多。

　　程愫脑中思绪开始飘忽，她想，两人十年没见，这样共处一室一起吃饭，按说应该很尴尬的，但奇异的是，真处于这样的场景之下，两人都很放松，至少他看起来是。

　　这样想想，高中时期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是这样的气氛。程愫觉得，那次夜谈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算朋友。

　　处于熟与不熟之间的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程愫不知不觉盯着他衬衫领口出神，很快温彦白注意到她停留得过于久的目光。

　　清澈如水洗的眸子，清清泠泠的，像是两汪从水里捞出来的月亮。

　　温彦白摸了下锁骨的部位，以为那里有什么东西。

　　程愫这时如梦初醒，视线里那修长的手指抚过凸起的喉结、明显的锁骨，无一不赏心悦目至极。

　　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像是刻意为自己奇怪的举动找补。

　　温彦白点的分量正好，不多不少，两人把餐盒收拾了，程愫抢先道：“我来洗吧，你以后还用吗？”这家私房菜走的高端路线，连包装都不是一次性的。

　　他略一犹豫，没有再客套，只是挽了挽袖子，道：“一起洗吧。”

　　半秒后，程愫才感受到这话有多么让人浮想联翩。

　　怔愣的功夫，他已经拧开水管，仔细冲洗过用餐的双手，然后瞥见程愫弄不开另一只衬衫袖子的纽扣，用毛巾擦了擦双手，然后道：“我帮你。”

　　温彦白仔细地给她解着纽扣，扣子很小，他微凉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触到程愫的肌肤，细小神经的刺激，让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臂，下一秒，手臂就被稳稳地托起来，他更认真。程愫静静看着他，忍不住在想，他做手术时也是这个样子吗？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

　　随着纽扣的解开，她收回视线，和他并排站在洗手台那里，清洗着碗具。

　　下意识地数起心跳，不得不承认的是，仍然和当初一样。

　　程愫做不到不生一点妄想。

　　-

　　一期节目要录两周左右，这期间，程愫免不了要经常来二院，或者是周边的新街小学。

　　温彦白从那天之后似乎就一直很忙，但只要程愫来二院，无论午饭还是晚饭，他都会提前发微信询问，一起吃。

　　程愫做不到每次都蹭吃蹭喝，虽然温彦白在A钱这方面的态度就像一尊雕塑让她无从下手。程愫还是找到了一个机会，提前问了赵屹山，得知周日晚上温彦白没有手术的安排，才对着微信酝酿了好久，发出了邀约。

　　那次加上微信之后，程愫当天晚上才闲下来有空看他的朋友圈，温彦白的微信名是在她意料之中的简洁，就叫“白”，头像用了一张动漫人物的侧脸，程愫仔细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是一部冷门番剧的角色。

　　这样的组合让她有些意想不到，程愫以为温彦白只会用花草树木、山川湖泊之类的风景图，或者是简单的线条组合，毕竟这种头像才符合他“老干部”的气质，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隐藏二次元。

　　……

　　程愫录节目中场休息的时候，才看到他的回复。

　　白：【嗯，可以，听你安排。】

　　她忍不住勾起唇角，这算是给了她一个面子，既然如此，要好好报答这段时间他在伙食上的“照顾”。

　　录制完节目，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程愫围上围巾，栏目组的摄像谢泽宇问她怎么走，他把仪器放回台里，可以开车送她一程。

　　程愫眉间一松，露出点温浅的笑意，摆了摆手，说还是不用了。

　　这么多年来，习惯了拒绝这些善意的接近，换种说法，是成年男女间心照不宣的接近。

　　慢慢地走向地铁站，程愫扯了扯羽绒服的帽子，包裹严实后，才觉察这么多年来，心底筑起的防线有多厚，像是一种不知何时建立起的习惯。

　　这是为什么呢？

　　她回忆起大学时谈的那段算得上“失败”的恋爱，如果硬要用心理阴影来解释，那太牵强了，毕竟已经过去了七八年。

　　何况，当时对方也没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无非就是急不可耐进行到那一步的意图被她提前察觉，过了不久，程愫就找了个借口分手了。

　　这么多年，单身至今。

　　程愫正胡思乱想，手机响了，她一怔，是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接起电话，那边静默了几秒，才传来笑着的“喂”。

　　“阿愫。”

　　“我最近就要回国了，这周日晚到陵城机场。”

　　程愫眨了眨眼，“阿妍？”

　　蒋慕妍应了一声，“到时方不方便一起吃个晚饭，除了你我，还有我的另一半，Aoi。”

　　程愫瞪大眼睛：“阿妍结婚了？”

　　蒋慕妍含糊道：“嗯，还没有跟国内这边圈子说，你先帮我保密。”

　　程愫挂了电话，仍处于吃惊的状态，这么多年，蒋慕妍一直没有回国的意思，也很少发朋友圈，程愫由于学业工作繁忙，也很少打扰对方。

　　对于这位高中时代的好友，程愫印象还停留在蒋慕妍出国前两人一起在别墅过夜的那次，也不知道阿妍变化大不大？

　　不过，程愫随之面对这样一个尴尬的问题。

　　阿妍回国，她理应为阿妍接风洗尘，可是已经提前和温彦白约好了。

　　想到这里，程愫试探性地给温彦白发了一条消息。

　　几乎是秒回，程愫硬着头皮跟他说明情况，想着大家都是一个高中的，见面聚一聚也无所谓。

　　坐在地铁上，程愫才收到了温彦白的第二条消息。

　　白：【那就下周六晚上吧，那天下午你应该不用录节目，我们早点见面。】

　　程愫隐隐有点小失望，果然，他还是不适应这样的安排，是她有些考虑不周了。

　　-

　　周日晚是个神奇的时间点，婉拒过林青青还有几个同事的邀约后，程愫打车到了陵城机场。

　　蒋慕妍是七点半抵达，程愫手臂支撑着栏杆，望着机场滚动的大屏，仔细辨别着机场广播女声的发音，这已经成为她的一种下意识的习惯了。

　　程愫反省了一下自己，单身至今的原因还要补加一条，工作狂。她对事业投入了大多数精力。

　　很快，七点半美国飞来的航班到了，程愫在人群中仔细辨认着，终于发现了拖着两个行李箱的蒋慕妍，连忙招了招手。

　　蒋慕妍的变化是无比明显的，留了齐耳短发，打了唇钉，笑起来有股英气。

　　她大大方方把身后女孩子往前一推，“这是Aoi，葵，全名坂崎葵。”

　　Aoi有些羞涩地伸出手，用磕绊的中文说：“你好阿愫，我是葵。”

　　一直到了预订的餐厅，程愫才有种实感，慢慢地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阿妍的另一半，也是女生。

　　那么，高中时很多记忆都可以串联起来了。

　　服务生递来菜谱，程愫把菜谱推给对面坐着的小情侣，这时，蒋慕妍看见了迎面走来的人，站起身叫了声“琛哥”。

　　程愫扭头，才发现来了一行人，蒋廷琛，身边挽着他手臂的女士，应该就是他老婆，身后跟着一位面无表情的男人，正是温彦白。

　　他今天穿了他们重逢那天的黑色大衣，肩宽腿长，和蒋廷琛走在一起，视觉效果拉满了。

　　整个餐厅几乎全是看他们的视线，这么多人这个四人桌明显太小了，程愫跟服务生说了一下，换了包间。

　　重新坐定后，蒋廷琛介绍道：“我老婆，瑶瑶，祁姝瑶。”

　　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看着像从漫画走出来似的，大眼睛娃娃脸，白到吹破可弹的皮肤，嗓音也甜得像专业声优一样。

　　下一秒，祁姝瑶弯起眼睛，向众人介绍自己：“……我兼职配音、游戏代练、画画接稿，各位以后有这方面需求一定来找我。”

　　蒋廷琛闻言，轻嗤一声，懒散地换了个姿势。祁姝瑶表情不变，仍面带笑容，紧接着，蒋廷琛发出“嘶”一声，“喂，你干嘛？别动不动拧别人大腿。”

　　祁姝瑶自动和他拉开一定距离，一个往左翘二郎腿，一个往右翘，看起来不对付极了。

　　程愫忍不住勾起唇角，却发现和她相对而坐的男人在看她。

　　Aoi拉了拉蒋慕妍的手，低声说了什么，随即蒋慕妍道：“瑶瑶……啊不对，嫂子，Aoi问你打什么游戏，直播玩吗？”

　　祁姝瑶：“我玩得类型很多的，啥都玩，Moba、AVG……”她侃侃而谈，对市面上流行的游戏了如指掌。

　　祁姝瑶：“啊，但我不直播，我主要打代练接单，出新游戏了偶尔会发个游戏评测，氪度肝度手感啊……”

　　程愫发现，涉及到祁姝瑶感兴趣的领域，她就非常能说，正好和葵有共同爱好。

　　非常好，程愫在心里默默提升了对这个女孩子的好感，人美声甜，性格超好，而且替她承担了调起氛围的职责。

　　很快，几个人没有加微信的互换了微信，轮到温彦白时，程愫看到他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头。

　　“我不常用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