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无声》彰凝

20、苏临（4）

　　夜雨不期而至。

　　零星几朵，叫人没有半点想要寻一处屋檐躲雨的心思。

　　苏临始终没有回头。

　　一来，是对失望的怯懦。

　　二来，很强烈的直观感受提醒着他，潇寒之此时身在他处。

　　苏临深深看了眼那间未亮起灯光的老教室，还是直觉，他还会回到这里。

　　不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今夜梦里，他便重游了故地。

　　苏临转身离开校门口，走进了夜色里。

　　夜雨开始淅淅沥沥起来，但，苏临还是不想躲。

　　雨滴的冰凉，将他的思绪，带回到之前的回忆里。

　　潇寒之好像知道他很多的秘密，可明明，他从未与他分享过心事。

　　学校食堂的菜，每天都有番茄炒蛋，但他只有星期一吃，潇寒之知道。

　　书桌里，他的数学课本，总是放在最上面，潇寒之也知道。

　　他喜欢面向左边侧躺着睡觉，潇寒之还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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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在那场大雨之下，在那柄大伞之下，潇寒之洞察了他的秘密，他当时并未感到意外。

　　萧寒之说：“如果可以，你想要倾尽所有换他醒来，即便是生命。”

　　苏临当时停下脚步，定定望着他，仿若自言自语，声音很轻：“这世间能够可以吗？”

　　潇寒之错开目光，没有继续凝视着他眼底的碎光，缓缓道：“当然可以。”

　　苏临自嘲一笑，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还想在问点什么，却被一声声细弱无助的猫叫声打断了思绪。

　　潇寒之微扬了下下巴：“好像在那，我们去看看吧。”

　　苏临没来得及答应说好，也没有点头，但是，他的脚步却已经紧紧跟住了潇寒之。

　　泥浆与血液，像苦难的颜料，抹掉了小猫原本的肤色，让人看不出它曾经的模样。

　　奄奄一息，许是它在世间最后的一丝动态。

　　两人悄然蹲下身，十分心疼地望着那只小可怜。

　　苏临刚想说：“同桌，我们送它去医院吧。

　　但，他的思绪再次被打断，只不过这次打断他的，是潇寒之。

　　“苏临，我能救活它。”

　　苏临没深想，重重点头：“一定可以的。”

　　潇寒之并未解释，只是说:“等会儿，若是你害怕了，就把眼睛闭上。”

　　苏临以为，他说的害怕，是等两人把猫咪送到医院后，他不敢看也不敢听小猫在接受治疗时的嘶吼与恐惧。

　　苏临摇头：“你放心，我不怕。”

　　闻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拂过潇寒之的神色，他定睛看着苏临，唇角微微扬起。

　　潇寒之站起身，缓缓抬起右手，手指轻盈翻转，如明月的柔光，渐渐闪现，笼罩在小猫身上。

　　苏临以为他打开了手机灯，想要先查看小猫的伤势。

　　怎知。

　　怪异的影子也渐渐闪现，闯入苏临的眼底。

　　影子清晰起来时，苏临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仿若来自本能上的害怕。

　　后知后觉，潇寒之刚才那句话的真正意思。

　　接下来的一幕，宛如特效，只见小猫的伤口开始愈合，同时，毛发也渐渐干净了。

　　而那个影子，看上去，却好像比之前还要让人哆嗦。

　　不必借助异于常人的那些力量，潇寒之也能感受到苏临的害怕，看他睫毛弯弯的样子，一点不知道把眼睛闭上。

　　潇寒之轻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苏临一怔：“从小到大，你都是我的同桌，我不怕。”

　　潇寒之心尖尖上，没由来的一软：“苏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个……怪物。”

　　苏临敏锐地察觉到潇寒之情绪有一些不对，千言万语，瞬间涌向唇边。

　　但，苏临只讲了万分之一句：“潇寒之无论你是人类，还是……怪物，在此刻你救活了小猫，你都是最美善意的具象化。”

　　潇寒之浅浅一笑，缓缓收回动作。

　　可爱的银渐层慵懒地爬起来，来到两人脚边蹭了蹭裤管，像是答谢救命之恩。

　　“同桌，我们把它带回家养着吧。”

　　潇寒之说：“苏临，你看那边。”

　　苏临顺势看过去，猫妈妈带着两只小猫，正等待着银渐层回家。

　　两人静静望着它们走远。

　　潇寒之感受着身旁苏临的情绪，稍稍好转了一些，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临近生命的尽头，潇寒之也有心愿想要了却。

　　当然，他也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心愿，才与苏临达成交易。

　　他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想让苏临放下一些对隔壁那男孩的愧疚。

　　不过，不管他对苏临有多么重要，还是毫无干系，只要他能，他都会出手。

　　生命多么珍贵，没有人会眼睁睁地望着生命消逝消亡，即便他不是人类，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雨停的时候，苏临终于来到了那处。

　　缘分很奇妙，猫妈妈带着三个孩子出现了，它们陪着苏临静静地待了好一会儿。

　　离别之际，银渐层又蹭了蹭苏临的裤管。

　　多么有爱又柔软的触碰，苏临心底也软绒绒的，倒是眼角微微发红。

　　潇寒之也不在这里。

　　今夜的最后一处，苏临去往自己曾经落水的地方。

　　那棵曾被小萧寒之折断过树枝的小树，如今，已是枝繁叶茂的大树了。

　　湖面一片静寂，湖边三三两两散步的人。

　　苏临仔细确认过每一个人，都不是潇寒之，他也并不在这里。

　　来到树下，苏临企图找到断枝的痕迹，最后以失败告终。

　　浓重的挫败感，让他有些烦躁。

　　这样的烦躁，似曾相识。

　　当他发现潇寒之变了的时候，他最初的反应，也是烦躁。

　　而最初发现的异样之处，源自潇寒之看向自己的目光。

　　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呢，苏临想要转身逃离，却又想要深深地望进去。

　　最后，苏临逃也逃不走，看也看不深刻，很矛盾，让人难以平静地面对。

　　特别是在那个吻之后，苏临想要逃跑的心思，简直要溢了出来。

　　所以，他面对潇寒之，开始冷言冷语起来。

　　这么说来，他其实也变了，只是不自知。

　　湖面的宁静，并未给苏临带去一丝一毫的平静，他正要疾步离去，身后却传来扑通一声！

　　苏临立马回身，寻着声音跑过去，散步的人，也和他同样的反应与动作。

　　几人合力把人救上来的时候，有人惊呼，还有一个人未上岸！

　　众人俱是一惊，苏临最先返回到水里。

　　等苏临再次将人平安带回到岸边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到了，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而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倒了下去。

　　梦里，重回高三时光。

　　上课预备铃骤响，苏临惊醒，从手臂里抬起头来，反射性地看向讲台。

　　一旁坐着的潇寒之，手撑着下巴，悠悠来了句：“还有十分钟呢，要不要再眯一会儿？”

　　苏临摇摇头，顺手拿起保温杯，打开盖就要喝。

　　好在，潇寒之眼疾手快地拦下了他的动作：“刚给你接了没一会儿，还烫着呢！”

　　苏临掩面咳嗽，说不上话，只好先把水杯放下。

　　潇寒之把杯盖取下来，倒了热水凉着，然后把从医务室买的感冒药递给苏临：“这个两粒，这个一袋温水冲服。”

　　苏临揉了揉发酸的鼻子：“谢啦。”

　　潇寒之趴在桌子上，看向苏临这边：“难不难受，要不要去挂针水？”

　　苏临狐疑地看着他：“我有多害怕打针，你一点不知道？”

　　潇寒之人畜无害的眨了眨眼睛。

　　苏临扬起手，作势要掐他的脸，潇寒之没躲，反倒把脸凑过去。

　　两人打闹习惯了，这还是潇寒之头一次不按常理动作。

　　苏临的手，在距离潇寒之脸上一厘米的距离处停下，遂想到了什么，立马退后了一些。

　　潇寒之眼眸一缩。

　　苏临再次掩面咳嗽：“别离我太近，小心传给你。”

　　闻言，潇寒之这才神色一松，就快要摇头摆尾似的：“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