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 ...
-
这儿离她过来的画廊并不远，属于工厂区，糟糕的空气状况和卫生条件让她皱起了眉。
分管厂区的人看了艾因出示的猎人徽章和画像，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向工厂主报告了。过了一会儿，他下来叫她到楼上去。
现在他们正对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但互相之间并没有说话。窗外的大树落下几片叶子，被卷到厂房的栅栏外面，飘在泥水上。
艾因把那幅画搁置在桌面上，倒着往他的位置推了一下。路德把手里的香烟点着，蹙眉看着画像。
“我仍然是为了之前的理由而来的。但这次您愿意见我，应该是因为这幅画像。如果没有错，画上的人应该是您，从这个女人的戒指来看，她是您的妻子，对吗？”
工厂主回答：“不，她不是我的妻子。你从哪里得到这幅画像的？我出两倍的价格，把它卖给我。至于案子，那纯粹是浪费时间，我已经不记得在场的任何事了。”
“前妻？”
艾因问。她随之注意到了工厂主的沉默和疑惑，以及话语间流露出的些许急切，用手顶住下巴。
“您对这幅画像没有印象？”
“没有。我不记得我请过什么画师画过这幅画，说实话，我甚至对她也没有什么印象。”
“按理来说这是不太可能的事。”艾因说，“您和她生活的时间并不短，而且，从他人的口中来看，你们的感情曾经很好。”
“已经过去四年多了，什么都会发生的，对吗？”路德随口敷衍道，他挥一挥手，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口香烟。
“而且我和我的现任妻子感情很好。您就快些把画卖给我吧，我还有事要忙——”
“您是否记得这条项链？”艾因强硬地问，“不用担心，等回答完我的问题，我自然会把画给您…但您在害怕些什么？”
“……”
工厂主的脸色异常难看，但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她，只是凑近瞥了眼画上女人的脖子，又迅速移开视线：“项链？我不记得。这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您仔细想想。不贵重的东西还能戴在脖子上，应该是有很重要的意义……”
“没有。我很确信，没有。”路德摇了摇头。
艾因确认了他的神情，尽管很不耐烦，但应该不是在说谎…毕竟，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什么说谎的必要。他在竭力回避过去的经历，而他的急切也来源于此。
就像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要把这一切都扔进火堆焚毁。
“好的。”
下午6点钟，艾因还是打算去一趟邮局。
她在给一名曾在书上看见过名字和工作地址的高级教士写信。温斯顿的教廷没有这个级别研究魔法的教士，很有可能解答不了她的疑惑。艾因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给他写信，甚至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回复。
她对询问路德的结果感到实在奇怪。对方的表现不是假的，他像是真的把关于前妻的事情基本忘掉了，而这很不寻常。前些日子，她查询第一起案件幸存者信息的时候，就已经得知工厂主和前妻的感情在过去异常真挚和牢固，当时沉迷赌博的原因也是家破人亡，麻痹自己。仅仅是四年的时间，不可能一点关于她的事情都想不起来，艾因怀疑和凶手有关。
关于项链的事，他也遗忘的非常彻底，甚至不记得有过这条项链，自然她也就无法分辨帝斯柜子中的项链和画像中是否是同一条……艾因感到异常棘手。
在画廊时，她随即想起搜查帝斯城堡那个疯狂的早上，帝斯让她如果想要轻点，就跟着他反复念用某个完全陌生的发音说的话。他当时说，这句话是“我爱您”的意思。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让她用其他语言来说呢？艾因对此隐隐有些奇怪，她心里有种不好的猜测。当她艰难地模仿他的发音时，帝斯露出的笑容也不像是纯粹听见这句话的意思……她想要做个验证。
艾因在信上写道：“我怀着恳切的心情请问您，魔法语中的数字是否是以下的样式……”
她手中的羽毛笔顿了顿。
“…以及，我有一个困惑的问题，那就是魔法语能否像日常语言那样传递信息？尽管这听起来有些奇怪，但魔法语中是否有‘我爱您’这个词汇，发音是否类似于……”
她写完了最后一句话，郑重地落款，将信纸折叠起来，塞进信封。
“…如果不是，那么这个发音可能是什么意思？”
艾因站到邮局外面的街道上，望着已经变成暗蓝色的天空。
十字路口两边的建筑外墙都很旧，贴满了小广告，虾红石的甬道地砖碎了好几块。
地上是晃动的树影。
有些冷的风吹进了她的领口，艾因缩着脖子想了想，打算去叫一辆马车。但她随即愣了一下，低下头笑了笑。
帝斯有时候会在她的钱包里偷偷放金币。被抓住的时候，他总是一本正经地说，希望她过得好点，而且他知道钱包里没有金币总是不行的。然后被她追着打，严厉指责，不是所有人都有金币。
“……”
她还是很难受。
艾因感到恍惚，帝斯到底是什么样子？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帝斯？她应该去坚持什么，相信什么呢？
但就算是这样。
就算是这样，没有足够的理由，她不能这样做。这样对对方的伤害实在太大了……而且万一出错的话，她怎么去面对他？艾因暗暗下定决心。也许只是因为高等血族性格中有一些共通因素呢……
正想着，小小的黑色猫咪从宝石吊坠冒出的红黑雾气中探出头来。艾因拿手指碰了碰它的脑袋，听到了青年低沉温和的声音：
“艾因？”
啊。
这个温柔的声音，艾因愣住了，泪水似乎又一次开始在眼眶中积蓄。
为什么……为什么一听到帝斯的声音，这个熟悉的声音，她又立刻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保持平静，好好和他说话，不该让对方发现她的难受。是的，她是个坚强的人，她……可是坚持的一切努力又在听见那声音的瞬间分崩离析。
“……”
她没有说话。
“艾因，艾因？怎么了…是不是难受了？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来，你在原地等我。”
艾因闭上眼睛，想要拒绝他，可又怕自己出声后被帝斯听出哭腔。她怔在原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是沉默。
只是沉默，仿佛呼吸就已经包含了全部的语言。
“你还好吗？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你现在能不能说话？是不是有谁让你不高兴了，你今天还说要晚点下班。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听我的话，告诉我，好吗？”
“……”
“艾因，没关系，你可以不说话，但至少告诉我你在哪。不然，我就要用些特殊办法来找你了。”
“邮局。”
她平静地站着，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几乎只过了几秒钟，艾因就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青年不管伴侣是否表示反对，就强硬地把自己的爱人圈在怀里，抱住她的脑袋亲了一下。
“好了，好了。没事的，我来了。靠着我的胸口，好不好？”
吸血鬼公爵担心地注视她，用手一遍遍慢慢理着艾因的头发。他的动作很温柔，像是在照顾一个孩子。
可怜的猎人猫猫。
他确信艾因是遭遇了什么……青年还没有见过伴侣这个样子。琥珀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点一般直视前方，嘴唇苍白，对他的拥抱视若无睹……像是被抽掉了支撑的小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在思考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在看到伴侣的一瞬间，青年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狠狠攥紧了。一想到也许有人导致了艾因这个模样，恐怖的阴暗情绪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我们回家吧。”
……
青年让仆人去泡些热饮，抱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他的大衣是羊绒的，内衬很柔软。这种材质相当保暖，所以公爵没有选择脱掉它。
这时候他希望自己能热一些，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而不是像这样，这么冷…那就再让他们拿条毯子过来。
帝斯垂下睫毛，心脏像刀割那样疼。
他们现在像是过去无数次那样，静静地，小小的人类缩在魔王黑色的羽翼下。
“也许您应该放开我……”
“不。你需要帮助，艾因。”
“我困了，”她的声音很小，“让我一个人睡吧……”
“你睡吧，就在这儿。”
“我难受……帝斯。”
“嗯，我在听。”
“…帝斯。”
“怎么了？”
“如果有人让我难受……你会杀了他吗？”艾因放肆地笑了。
“……”
帝斯愣了一下，沉默着，把目光缓缓投向她的眼睛。
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艾因看起来似乎更加脆弱了，青年小心翼翼地抱紧她，亲吻她的发顶：
“有时候我无法欺骗您…不过，我向你保证，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做。”
“……在任何情况下？”
帝斯没有反应。
“我害怕，帝斯。”
“我会保护你不受任何事物的侵害……”
“不包括你。”
“……”
青年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投向自己放在裹着伴侣毯子上方的手。
“对不起。”
“…我感觉好冷。”艾因说。
“你应该喝点热的东西。”
他用最小的动作把冒着热气的杯子举到人类的嘴边。
“帝斯，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青年想了想，说：“艾因，我是真实的，我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话，自己笑了起来。可是过了一会儿，艾因不笑了，她又一次慢慢地问：“你现在说的，是实话吗？”
“…是。”
这天晚上，他们做了。
艾因搂着他的脖子，抓紧他的衣服，吻了他。她显得有些慌张，撕扯青年领带和衬衫纽扣的动作格外杂乱无章。帝斯抵着她的额头，像冷静沉着的教父那样阻止了她的举动，想让艾因回去好好睡觉。
但是艾因哭了起来，像孩子一样伤心地哭，用手掌根部和手背努力擦着自己的眼泪。她用力地推开他，试图挣脱青年的怀抱，甚至因此狠狠咬了他的小臂。但帝斯的手一直很稳定，他轻柔但不容置疑地压制着艾因的身体和动作，以纯血对人类的力量，这不过像是抓住一只炸毛的小猫。吸血鬼垂下冰蓝色的双眼，任凭伴侣咬住自己的手臂，直到对方因筋疲力尽而软在他的怀里。
帝斯把艾因抱到床上，亲吻她的眼睛和湿漉漉的睫毛，不顾对方此时因伤心而愤怒的尖叫和拒绝，分开了她的双腿。
崩断的贝母纽扣从床沿弹到丢在地板的衣服上，随后静静滚落在地毯的一角。
这很疯狂，第二天是工作日……但是在身体的快感中，艾因却渐渐地停止了哭泣。
他们拥抱着，久久地接吻……艾因被帝斯压在身体下面，把头深深埋在青年的颈窝里，沉溺在罪恶的交合和血色的欲望中，得到了某种奇异的慰藉。
.
上帝啊。
如果结局时发现一切都将崩塌……
艾因心想。
那么。至少她确信，他们曾经真挚地爱过对方。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