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爱情》梧桐夜月

1、波澜

　　绿灯变红，电动车停在白线以内。她看了眼不远处的汽车，纯黑色、线条流畅。

　　之前在马路上经常看到这样的车，车头她很喜欢。因为看起来像没牙，驯龙高手里的那只黑色夜煞。

　　她开始畅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买一辆这样漂亮的车。

　　车窗内的人偏头看向右侧非机动车道上坐在电动车上等绿灯的女孩，她瞄了一眼他的车，又抬头看向前方，很快地笑了一下，眼睛在夕阳的映照下，好似发着光。

　　他也笑了下，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实际上，她只是想到以自己目前的情况，想要买的起这样一辆车恐怕只能是中彩票了，不过她很快想起来，在这边就算有钱买得起车，却不一定能拍到车牌。

　　或许自己只能买电车了，可是电车会有同样的车型吗？她被自己如此细致的思考逗笑了。

　　或许先买套房？也不错。哦，自己得先在这里落户才行。

　　灯绿了，白色的电动车悠悠地向前驶去。她还有一个路口就到家了。

　　车内的人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手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方向盘，等着左转的绿灯。

　　晚上躺在床上，她又想到了昨天去看展的事。昨天正是周末，她和同事去了市区看珠宝展，她是从小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小时候妈妈给她买的头花里，大部分都是有水钻的，一颗颗小碎钻在阳光下璀璨的光彩让她很是着迷。

　　这次市区的珠宝展是一个国际奢侈品牌的小型展览，虽然规模不大，人流却不少。场馆里灯光很暗，衬得展柜里灯光下的珠宝熠熠生辉，紧紧地抓着人的眼睛。

　　一件件珠宝看过去，她不得不感慨这些美丽的石头确实有让人豪掷百万的魅力。

　　不过，拥有是一种满足，欣赏过、领略过它们的美也是一种满足。

　　她又想到今天下班路上畅想中了彩票会怎么花的事，自己当时想到了买车、买房，却没想到要买各种宝石，想来自己还是十分务实的。毕竟珠宝玉石是爱好、是装饰，还是不如房子车子来得实用。

　　关了台灯，拉好被子，做好入睡的准备。突然，她想起回家时好像忘记反锁门，赶紧从床上坐起大步走到门口，确定门在刚回家时就已经反锁好了后，她松了口气，软绵绵地躺回床上，沉入梦乡。

　　………………

　　拿上公文包，关上车门，到家了。

　　一进门，客厅里的暖黄色的灯光亮着，饭菜的香气飘在鼻端，电视机的声音若隐若现。

　　饭桌上母亲提起过几天寺庙里要举办的祈福法会，父亲说自己无事可以参加。母亲的目光转向他，他点点头，说自己可以调整下时间。

　　饭后父亲陪母亲在厨房收拾，他坐在沙发上环顾客厅。最近公司忙，有半个多月没回来了，乍一回来，家里的布置变了一些。

　　客厅落地窗处布置一张方桌，两侧各放了一个蒲团。桌上几张宣纸铺开，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应该是抄的佛经。

　　陪父母聊了会天，吃了几口水果。父母看他脸色有疲色，让他早点上楼休息。

　　经过二楼的时候，他看向右侧的房间。那是父母的衣帽间。

　　他顿了顿，走过去，轻轻按下门把手。
　　衣帽间整理的井井有条，右手边是母亲的服装鞋帽，左手边是父亲的衣服，父亲的衣服以前是以西装为主，现在里面多是休闲装。在房间的深处，紧挨着母亲的衣柜，有一个紧闭的白色通顶柜子。

　　他手指动了动，迟疑片刻，抬起手拉开了柜门。

　　里面是女孩的衣服，多是连衣裙。从左至右，从婴幼儿到少年到青年，裙子的长度不断变长，版型不断变大。

　　衣帽间的灯没有开，仅有的光线从外面走廊上射进来。裙子上绣满了珠钻，隐隐地折射着光，刺着他的眼。
　　最右侧是一件真丝长裙，胸口处有一圈白色的珍珠和羽毛，是一件温婉而灵动的漂亮衣服。

　　这是母亲的秘密。

　　………………

　　她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子上，看着窗外的行人。这里是大学城最繁华的一条街，路上的行人多是年轻的大学生，他们穿着各种风格的衣服，染着各种颜色的头发，脸上的表情放松自在。

　　我大学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呢？也是这样的吗？她思考着。明明研究生毕业才两三年却好像距离窗外的生活已经很遥远。

　　她叹口气，转回头来，点开手机。

　　她在等人。单位同事给她介绍了一个在市区工作的男生，两人在微信上聊了一个礼拜，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意思。她还没做好谈恋爱、结婚的准备，但碍于同事的面子不好拒绝。至于对方是真的忙还是什么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这样拖拖拉拉的关系让人不喜，正好男生约她出来见一面，她答应了。两个人近距离接触下，觉得还行就继续聊聊试试，不行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窗户上突然落下一滴水珠，明明没有声音，但水花溅在透明的玻璃上时她迅速地注意到，并盯着水渍发了会儿呆。

　　雨越下越大，路上行人的步伐加快，有些人选择停住脚步涌进路边的各式小店。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就算因为天气原因迟到也应该给她发条消息。她对一个目前仍旧陌生的人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叮”手机上接收到一条消息。

　　放下手机，她看着玻璃上倒映的自己，觉得有些可笑。为了以示对对方的尊重，她化了淡妆，衣服也做了搭配。

　　现在对方只是发一条消息过来，说临时有些事情，下次再约。
　　呵。

　　“请问，这里有人吗？”

　　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高挑的男人。目光快速在咖啡馆扫视一圈。

　　这会儿小小的咖啡店里已经坐满了躲雨的人。

　　她摇摇头。

　　“谢谢。”男人在对面的椅子坐下，看着她说。

　　这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眼睛，温和、清亮，双眼皮在眼尾处有好看的扇形弧度，衬得眼睛有神又有情。

　　脸上皮肤白皙，没有青春期激素失衡留下的痕迹，也没有哪怕星点的痣或疤。

　　一个男生怎么能这么干净呢，她暗暗地想，也许这张养眼的脸是她今天唯一的收获。

　　不过她没有让自己思绪继续跑偏，她转过头看窗外，雨越下越大了。

　　她不喜欢雨天，一切都是潮湿、阴冷、黏腻的。

　　她打算离开了。

　　手机上网约车的排队人数是35人。她叹了口气，食指在沙发扶手上敲击着。

　　这是今天第二次叹气了，她还有些心情数着自己叹气的次数。

　　“看样子雨还要再下一阵子。”声音从对面传来。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确定对面是在和自己讲话。

　　“你着急离开吗，不介意的话我的车就在附近，可以送你。”

　　哪怕对面的语气诚挚，听起来未掺杂他意。

　　她还是坐直身体，后背靠向椅背，双臂环起。

　　这是防备的姿态。

　　脑子里闪出的第一反应是，现在杀猪盘已经用这么好看的真人帅哥上阵了吗？

　　对面的人穿着一件卡其色风衣，风衣随着坐姿衣角垂在腿旁，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下身水洗色牛仔裤，整齐的裤脚塞进一双棕色中帮马丁靴里。

　　单看衣着，像是大学里周末休息的年轻讲师，清爽干净，带着书卷气。

　　但他不是。衣服上每一道褶皱都是妥帖的，腕间的手表她在网上看到过，还有他的眼神和气质，那不是被科研压得脱发失眠的年轻讲师会呈现出的面貌。

　　她想起导师家的儿子。

　　一样被教养的很好的人，温和、松弛、自然。不过对面的人衣着更加讲究，相貌更是上乘，人也多了几分贵气雅致。

　　这应该是一个生活优渥、教养不错的人。但不像是爱和陌生人搭话还如此热心肠的人。她也没有那个魅力。

　　她再次抬眼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温和而清毅。

　　在她审视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她。他终于可以真正近距离地看着她。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淡紫色的开衫毛茸茸的，衬得她的脸白净细腻，在这个突然降温的周末伴着店里的暖气，她的脸颊上有淡淡的粉。眉心偏左的位置一颗美人痣，一双单眼皮，眼皮极薄，瞳仁黑的纯粹，眨动间露出极浅的内双。唇上涂了水红色的口脂，耳朵上是一对小巧的紫水晶耳钉。她就如同此刻在耳畔熠熠生辉的紫水晶，在窗外雨雾的映衬下，整个人朦胧又清透。

　　“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他看着她戒备的眼神解释道，“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亲人。”

　　抱臂的女生依旧审视着他。

　　“抱歉。”他垂下眼睛，轻声说。

　　她扯动下嘴角，摇摇头以示无妨。低下头，手机屏幕点开，排队的人还有十个，她的手指快速地敲击着椅子扶手，思考是否现在就去门外等车。

　　“我说的那位亲人，是我妹妹，她走丢的那年才三岁。”

　　敲击的手指猝然顿住。

　　她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向对面。

　　“这是她三岁生日的时候我们拍的全家福。”对面人把手机递给她。

　　她看着递过来的手机，再看看手机的主人，迟疑几秒后，接了过去。

　　照片中一对年轻的夫妻，妻子抱着一个小姑娘，旁边是丈夫和被男人扶着肩膀的小男孩。

　　她的呼吸不自觉地加快。

　　抱着孩子的妈妈一头浓密的卷发，弯眉杏眼，眉心一点美人痣。她怀里的孩子眉眼尚未清晰，但眉间的一点痣已在照片中清晰可见。

　　屏幕超时自动熄屏，眼前的母女转换为黑色屏幕中的自己。

　　手上忽然失了力气，手机“啪”地一声落在玻璃餐桌上。

　　她一个激灵从混沌中挣扎出来。
　　她把手机还给对方。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从何说起。

　　把手机递给她的时候，他放轻呼吸，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神情的变化交织。
　　她至少已经信了一半。

　　“爸爸叫沈执远，妈妈叫温青竹，妹妹……”她的眼睛看过来，他接着说道，“叫沈温心。”
　　“我叫沈衡。”

　　他耐心地等待她的回应。
　　手机震动了一下。车到了。
　　她站起身。

　　他也迅速站起身，从口袋中掏出什么。

　　“下周六立木美术馆有一场雕塑展，父母对雕塑都很感兴趣，如果……你也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她盯着他递过来的门票，他细长的手指捏住纸页的一角，指甲边缘剪的整齐，红润的指甲里有白色的月牙。

　　她捏住另一角。

　　“我叫……林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