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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奏幻想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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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慕尼黑音乐与戏剧学院的电子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正在上作曲理论课,台上老师正用粉笔一点一点写下其他音乐家的名字,我脑海开始幻想,总有一天,我要我的名字也能写进书里,被全世界的人讲述和怀念。
我微微侧头,旁边坐得正是我青梅竹马的韩永冰,他专注的盯着黑板,眼里流露出对音乐的无比热爱。
在我六岁时,韩永冰随着父母一起迁居回到a市,他家的房子正好在我家别墅的隔壁,那时我的父母为我报了书法班,钢琴版,美术班,指望我对这些的其中一项抱有兴趣,可惜我天生反骨,父母越是让我去学,我越是提不起兴趣,上兴趣班时总是无精打采的样子,直到这天,韩永冰的父母把他送来学钢琴,他坐在钢琴上弹一个音符的时候,我发呆的思绪回到了课堂上。
美妙的音符一个一个的砸进我心里。这时我没想到这个男生即将用音乐困住我,我会一辈子记住这个画面。
这次课堂结束之后,我立马跟父母说我决定学音乐,放弃美术书法。父母同意了,他们乐呵呵帮我退掉了其他兴趣班,多约了几节音乐课。
耳边传来下课铃声,我思绪拉回到现实,我轻声对韩永冰说:“韩永冰,你收到录取通知书没有?”
韩永冰轻笑道:“早收到了。”
我们报的同一所学院。为了学习德语,我父母把我送到市里歌德学院里面专门学习,而韩永冰的父母经济紧张只能把他留在高中里面学德语。
我自小不聪明,同一个单词总要反反复复背上多次才能记住,而他,只需要默读一遍就能记住。他天生学习的料,我总开他玩笑道:“韩永冰,要不你考虑入赘我家,我真不想努力了。”
每当这时候,他伸手敲我的头,无奈的道:“许晓宜,乱讲什么,学习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下课之后,韩永冰总会先去琴房弹奏两个小时,我总是会缠着他与他一起去。
这次也不例外,他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他。我不经意的问他:“今天打算弹什么?”
“慕尼黑幻想曲。”他答道。
我脸上一片红晕。
我喜欢他,从小就开始了,小时候我的最初梦想是成为一个画家,遇到他放弃了画笔,转而去学钢琴。
小时候总是找借口去韩永冰家练琴,实则是因为有他所以去。
私底下央求父母给我请钢琴老师,私底下偷练,最夸张的一次,弹琴弹了十几个小时,隔壁邻居打电话报警了,我才停歇。我对钢琴并没有天赋,靠的全是苦练。
韩永冰与我一起考进武音附中的时候,就选定了自己的专业是作曲,而我为了能弹奏他写的曲子,选定了钢琴表演这个专业。
作曲并不需要会弹琴,我有次问他,他却严肃的告诉我:“我作曲的总要知道作曲的逻辑吧,大小姐。”
我沉默。
其实我可以什么也不学,做一个不学无术的少女,因为我家有钱,只要我正常过日子,父母手里的钱,可保一生富贵。
韩有祺家境普通,他家并不像我家一样,富可敌国,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甚至一开始韩有祺要走艺术道路,他们父母都不同意。但在他坚持不懈之下,他父母最终同意了,并拿出家庭大部分积蓄供养他学音乐。
他努力又聪明,各种音乐比赛的第一名,免试获得慕尼黑音乐与戏剧学院全额奖学金,而我考入则是飞往慕尼黑参加面试及笔试,学业需要缴纳全额学费。
为了和他去慕尼黑,我不吃不喝了两天与父母抗争,父母拗不过我,语重心长的跟我说:“晓宜,如果你真心喜欢就去做吧,我们做父母的都会支持你的。只是我们担心你在国外过不好。”
“韩有祺和我一起去。”我回道。
他们谈了谈气说:“韩有祺是好孩子,你和他去,我们放心。”
韩有祺是我们市有名的少年,才十六岁,拿到音乐奖项已经是十几次,他写的曲子还被各大平台争先抢夺,是一位出名的青年作曲者。
我自知天赋平庸,靠着不间断的高强度练习。自己水平也勉强到了可以出曲的程度。
和他一起创作获奖的曲名是《爱至四季》,获得青少年原创歌曲大奖,其他获奖人都是大学生,而我们当时只是高二生,因此事我们名声大噪。
这也是父母之所以同意的原因,他们也渴望有一个出色的孩子,可以在其他人眼里有面子。
跟着他到了琴房,他在弹第一个音之前,我轻声道:“韩永冰,你将来一定会是出色的音乐家。”
“怎么这么说?”他脸色有点诧异道。
“我猜的……。”我迟疑的回答。
他并回答我,他开始弹琴,琴声此刻响起来,他弹奏水平已经快比我专业弹钢琴还要高了。
我低下头。
实际上我在深夜里无数次想过放弃弹琴,支持我弹下去得动力是他。
他曾经语重心长的跟我说:“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只是看你回报的比例不一样,但是你只要向前,无论步子多么慢,你也能抵达终点。”
我当时因为这话羞愧的抬不起头,因为那时我总是跟他抱怨弹琴艰难。
自从他话此话后,我再也没放弃的想法。
只要在练,我就一定可以进步,可以登上舞台,可以一直与他在一起。
我闭上眼睛聆听他的琴声。
他忽然停下来问我:“王老师跟我说有家北京的音乐公司愿意签下我,问我愿不愿意。”
“那不是很好吗,你答应了吗?”我立即回道。
“没有,我现在水平还需要进步。签约公司也意味着放弃德国入学机会……”他笑盈盈回道。
我打断他的话道:“对,现在不断学习,完善自己音乐体系最重要,不应该那么早投入娱乐公司。”
他忽的严肃起来,摸着钢琴说:“是,我的理想是让自己音乐让全世界听到!”
他每天五点半准时起床,弹钢琴到早晨七点,弹完立马吃早饭,吃完之后去学校。下午放学看一些作曲理论三小时,自己尝试创作。时常忘记吃晚饭,累的躺在床上就睡。
天才加努力让他年少成名。他说完这些话,眼神里是对梦想得追求。我望着这样认真的他,耳根忽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说:“啊,我….”
正当我准备将爱慕说出口时,琴房的门被敲响了,秦宁宁活泼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弹琴啊?”
他回道:“是的呀,你怎么过来了?”他语气充满了柔情。那时,我并未察觉到他们之间细微的氛围变化,只当他们是知己。
秦宁宁扬起一个笑容:“我来找你啊,你不是快出国了,特意来跟你告别下。”
“是嘛?劳烦你费心了。”
“这有什么,你这是又跟自己妹妹练琴吗?”
“是呀。”他手从琴上抽开,望着秦宁宁回道。
妹妹,这两个字入耳后,脑子一瞬间炸开了,只听到他们两个依然在对话,我无法讲话,无法插话。
那时,我看不到人与人之间的潜规则,不能言语说的,但是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别人聊天忘掉你,就应该理智的告辞。但是当时的我,就硬生生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们聊完。
我那时只是隐约意识到,她不喜欢我。
夏日的风扑到我们三人身上,我们一致决定去学校二楼小餐馆吃一顿,作为祝贺我们考上学院的践行。虽然是三人决定,但准确的是秦宁宁提出来,随后询问韩永冰,他当时并未答应,而是问我愿不愿意。
我不想让他难做便满口答应下来。
路上的同学都看向我们,被夹在两个女生中间的韩永冰,他身高此时也只比我和秦宁宁高一点,但他面部轮廓清晰,眼睛是标准的欧式大双,常年学艺术也让他身上散发着独特的气质。在他身侧两个女生,一个衣着不凡,长相虽不出准,但是五官组合在一起,有一种难言的美。另一个女生留着齐刘海,眼睛大大像猫儿的眼睛,嘴巴小小,是个漂亮的女生。
这三个人并肩在在校园的大道上。
有同学认出他们。
“这不是刚刚考上慕尼黑音乐学院的韩永冰和许晓宜吗。”
“啊,是他们啊。”
“对对,音乐天才。”
“那旁边那个女生是?”
“秦宁宁啊,美术艺术班的,听说她的美术素描已经上了不少艺术期刊了,也是个优秀的人。”
“啊,那他们三个怎么在一起啊。”
“不知道啊,听说那个秦宁宁和韩永冰是……”
在周围同学窃窃私议中,他们走上食堂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秦宁宁拿着菜单对服务员说:“口味虾,剁椒鱼头,糖油粑粑,麻辣子鸡。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嘛。”
她说完把菜单递给我。
韩永冰打趣的说;“哈哈哈,你点的全是我爱吃的。”
“那当然,我多了解你。”秦宁宁得意的道。
我看着我手里的菜单,扫视一圈,指着一道玫瑰奶茶糕,我闭着眼睛,嘴巴里一顿苦涩味道:“我要这个,谢谢。”
服务员收走菜单,道:“不客气,女士。”
气氛一霎有些尴尬。
在等菜的过程,秦宁宁和他聊起了最近大火的电影。
她说电影里的女主角从第十九岁开始演戏到三十岁结束,那个女演员十多年来,方圆的下巴,眼睛右下角一颗黑色的痣,这么多年丝毫无变化。她的作品也只有三部。但每一部都是经典。
韩永冰感叹道:“在这浮躁的世界,十多年没变确实说明这个演员能静下心来。”
她顿顿说:“最后一部电影里面讲的是,女主角出家的故事,她把头发剃光,独自一个人去庙里修行。”
菜陆陆续续在上。
秦宁宁此时眼底漫溢钦佩,道:“我当时看的迷迷糊糊,不知所云,我现在大概有些懂了,艺术到来终点,再也没追求的时候就会选择修行。”
韩永冰夹起一个辣椒道:“对了他们来说,物欲早已经是身外之物,他们要追求的本就是艺术的本质。”
这个女演员演完这部电影后,正式宣布永久退出娱乐圈。我在微博也曾经看得过,她退圈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只是没想到他们也爱吃瓜。
我笑吟吟往嘴里塞饭,模模糊糊说:“你们也看这个啊,听说这个女演员贼火,她退圈好像是离婚影响的哦。”
他们两个同时呼吸一滞,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一般。
韩永冰率先打破僵局,他似乎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用手抽了张纸巾递给我,装作不经意问:“许晓宜,你还要吃点甜品吗?”
我摆手拒绝,飞速扒饭。
他们看着手机默默等待我吃完。
吃完饭后,我们去了学校的一个小池塘,上面养着黑色的天鹅,成群的天鹅排排的河里荡着,远远看上去,像是池塘里面的小黑点。
秦宁宁看着这一幕说:“这一画面真合适拿笔画下来。”
晚饭吹来,天慢慢暗下来,远处的天鹅渐渐变成黑团。在视野里消失不见。
韩永冰拿出手机,打开相册连拍几十张,含笑让我们两个站在池塘上的草坪前。
我浑身僵硬的挨着秦宁宁,身形挺拔如竹枝,而一旁的她则很自然的搭在我肩膀上,她歪着头,笑咪咪的看着镜头。
“1、2、3。”
“茄子。”
韩永冰拿着手机轻声道着拍照的口令。
拍完照后,天彻底黑下来了,教学楼里面有几盏微弱的灯光勉强照亮着前方的路。
秦宁宁的父母是学校的美术老师,她住在学校里面的家属楼。
而我和他住在学校宿舍里面。
家属楼会比宿舍楼稍微远点,男宿舍楼则和女宿舍楼连在一起。
在宿舍楼门口,秦宁宁与我们告别。
她最后一句话是:“一路顺风,前程万里。”
我和他都连忙点头作为回应。
我和他也分别回到宿舍。
在入睡之前我一直抱着手机,终于手机震动一下。
那是韩永冰发了的一条短信。
“明天早起去邮局拿签证。”
“好。”
我又打了一大段字想询问他与秦宁宁关系,删了又打,反反复复之时我模糊的睡着了。意识清醒之前,我心底传来一个声音,你现在是什么资格,要拿什么身份质问。
第二天七点零三分手机就响了,我睡眼朦胧的接起来,里面传来韩永冰的声音:“起来了吗?许晓宜。”
“还在被窝里……”
“……”
电话那头沉默了十秒,缓缓说:“我也刚醒,十分钟楼下见,之后做公交车。”
“不用坐公交,我叫我爸来接我们两去,顺便我等等让我爸把我东西带回去。”
“也行,我的行李已经寄回去了。”
“好,等等楼下见。”
“先这样,我挂了。”
一辆灰浅色的宝马轿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我带着仅有的一把吉他就下了楼,其他物品准备全送给宿舍阿姨。
吉他是韩永冰送我的十四岁生日礼物。是我最重要的物品,没有之一。
爸爸看我下了楼,立马摇下车窗,笑着跟我打招呼说:“宜宜,你坐后排吧,好放吉他。等等韩永冰走前排就行。”
我点了点头。指挥着爸爸向前得男生宿舍楼开。韩永冰就站在宿舍门口的绿化带旁边,他脸色有些紧张。看到我们过来,有些拘谨的笑了笑。
他上了车。
我爸亲切的关心他。他一字一顿耐心回答。
我不习惯早起,靠着窗就睡着了。
在我清醒过来已经在回家路上了,韩永冰早早的下了车。驾驶位的爸爸在后视镜看我起来了,有些担心的问我:“车内空调冷不冷,冷的话,我调低一点。”
我摇摇头,告诉爸爸没关系。我自小和爸爸不太熟悉,因为他常年忙公司生意,我几乎很少见过他。相处起来有些不自然。
我用手梳弄自己的头发,有点疑惑的问爸爸:“爸,你最近不忙吗,肖司机呢。”
爸爸语气压低道:“他最近家里有事。再说了,你不想让爸爸来接你吗?”
我没答话。
我自小娇生惯养,五指不沾春水,讨厌的事情从来没干过,小时候不学习,父母也宠着。父母从小的期望就是,我不需要努力,喜欢做什么。这样也导致了,我有些自以为是,不会体谅别人,神经大条,对其他人的脸色不敏感。丝毫没察觉家里即将发生大震荡。
“宜宜,是打算下周出发?”
“下周一。”
我听到爸爸不易察觉的叹了叹气。
回家到卧室,发现自己的行李已经被收拾出来,爱吃的零食,喜欢的杂志,换季的衣服全放进一个方方正正的条纹白色箱子里。
这个箱子是我承载梦想的开始。
出国之前是我记忆中唯一幸福快乐的时间段,出国之后,数不尽的苦冲击着我,爱情和亲情的打击在异国他乡不断的洗刷我对人生的忍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