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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上天捉弄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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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周来临,我天天泡在图书馆应对六本书的闭卷考试,陈揽朝忙于工作,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但相隔的时差足以横跨一整个太平洋。
上午发的早安他已近中午才看到,等到了该吃晚饭的点,我又去回复他的午安,聊天框乱七八糟的,好歹是句句有回应。
图书馆空调大开,我挑了个人少的角落复习,在座的各位几乎人手一杯咖啡,冷气掠过,封闭的环境飘荡着浓郁的醇香,光是闻着,我已经开始犯困了。
咖啡的效果对我微乎其微,也不是完全没用,因为它使我词穷,翻烂字典很难找到恰当的形容词去描绘一个让我白天犯困,晚上一沾到床就精神的东西,主要起到一个反面的作用。
更刺激的当属白天摄入咖啡因,晚上来颗安眠药,清醒和乏累双重感觉在脑中交织冲撞,针芒相对,谁也不让谁,我在一旁默默观战,实则为安眠药呐喊助威。
如果恰在此时我意识到进入了浅睡眠状态,不受控地打个哆嗦又清醒过来那将是绝杀。
寂静的深夜,劳累一天钻进被窝,我安慰全身器官保证今晚早睡,却因喝了咖啡的原因导致失眠到半夜。
话说天上有位掌管人间梦境的神仙,设立一块石碑,大字写着“咖啡因和蚊子禁止入内”。
“凭什么不让我进?”
“就是说啊,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终于找到同道中人,我感动涕零想要和其互诉衷肠,哪知转过身和蚊子面面相觑,我撒腿就跑,虽然没睡着,但也累着了,真是百害无一利啊。
它历经万难追到我,“咱俩唠唠嗑啊。”
可去你的吧。
我恨不得从世界系统中永久下线。
宿舍有个哥们半夜磨牙打呼噜,这还不算完,他的呼噜打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时不时大喘气地间断一下,吓得我不敢睡,生怕醒来房间里看似四个人,实则三个加一具。
另一哥们更奇葩,半夜睡懵了去放水,回来摸到我床位。
我做梦梦到鬼压床,举手求饶跟孤魂野鬼讨价还价,“要钱没有,烂命一条又不值钱,等七老八十我活够了,您老再来索我命成不成?”
他满不在乎地说:“俺在地府闲的没事干,跑出来吓唬人,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命。”
开口说话了,我惊慌失措冒一身冷汗,眼见黑灯瞎火里一个人影朝我飞扑过来。
我手脚黏在床上,宛若负重一万斤,起又起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一巴掌拍我脸上。
“啊啊啊啊,不是大哥,你洗手了没有啊?”
他一边满头大汗地道歉,一边对天发誓,“洗了,我真洗了。”
要不是我心脏承受能力足够强大,否则结果可想而知,三个加一具,以悲剧收场。
除了生活习惯不同,他们三个性格大方,相处的磨合期大家能忍则忍,没有斤斤计较,没有冷嘲热讽。
听舍长严汐岳反映一系列情况,他们不太好意思地说尽量克制,我深知改掉坚持了二十年的习惯比登天还难,所以大二那年我说什么也得搬出去住。
每逢大家怨气冲天的时候我开始苦中作乐,庆幸高考报名被感兴趣的专业录取,不然我会感受到被迫联姻的痛苦——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很般配,只有我知道搭伙过日子罢了,将就过呗,还能离咋滴。
严汐岳凭一己之力包揽各种奖学金,校级、省级、国家级,我们共处一栋楼,却鲜少打照面,没想到接水的时候碰到正上楼的严汐岳,以及他身边的周桓。
周桓见了我跟见了恶鬼,害怕地往严汐岳身后躲。
他经常低着头,畏畏缩缩的,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经历上次不愉快的交流和切磋,他头更低了。
我把他视为空气,和严汐岳打完招呼进了卫生间,出来时见到周桓笔直地站在洗手台前。
有仇当场报了,我没必要在严汐岳面前跟他摆脸色,偏生他不领情,自己送上门来了。
“对不起!”这声道歉几乎用了他毕生的勇气吧,道歉都像我在欺负他,听着变了味,后面应该再接一句“还不赶快接受!”
我甩甩手,理了一下头发绕过他,“不需要。”
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连续两周的临时抱佛脚,及格肯定不在话下,最后一科的期末考试我提前交卷,省去压力一身轻松。
下学期严汐岳要去校外实习,我陪他回宿舍收拾东西打包带走。
他是个妥妥的悬疑小说迷,闲聊问我知不知道最新上映的悬疑片,由实力派演员精心演绎,剧情根据某著名悬疑推理小说改编,曾获什么什么老多奖。
不怪我泼凉水,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去评价,因为本人确实对电影的类型包容性很强,评分高低无所谓,我更喜欢美食或者旅游的纪录片。
看完两分钟的预告片,我说:“是吗,看上去挺好,你要去看吗?”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之前周桓说感兴趣,所以我预约了两张票,火爆的电影很难买的,只不过现在用不到了。”
我捕捉到重要信息,“怎么了,你俩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很难说,他是我们社团的学弟嘛,和我的关系一直普普通通。前不久,就那次你回来拿西装也看到了,我真的拿他没办法,不止一次和他说过我对他真的真的只是朋友关系。”
严汐岳很为难地摊摊手,似乎不太想提起,说得云里雾里,我从他的只言片语拼凑出大概的故事情节和后续发展,应该是分道扬镳,他去走他的阳关道,他去过他的独木桥了,“所以……”
“在那之后他很突然地和我道歉,说什么纠缠我太长时间,心里过意不去,和我断了一切联系,也退出了社团,现在的小年轻很难懂啊。”
“你比他大两岁而已,说得跟自己多老似的,两岁的年龄差不算太大。”
宿舍开了空调,温度自动定格在上次使用时的22℃,他将笨重的羽绒服塞进行李箱,拧开饮料递给我,“你呢,你更喜欢小两岁的,还是大两岁的?”
我仰头喝了一口,不掺任何虚情假意地据实回答:“大两岁的吧,找个很容易看穿我的人。”
闻言严汐岳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的一样放声大笑,“看穿你还配合你表演,这样的人挺难得啊。”
笑完之后他郑重地握住我肩膀,“你很好,很多人喜欢你,有时候真的不用自卑。”
“我自卑什么,我有多好还用得着别人提醒啊,心知肚明呢。”我拍拍左胸,恬不知耻地回答。
“我记得你刚入学的时候和他们两个说你不谈恋爱。”
我真没印象了,“有吗?我过耳即忘,说过的话像钱包里的钱一样,根本留不住。”
“那个时候还没追上吧。”见我一脸疑惑,严汐岳这个万年直男扶了下眼镜,高深莫测地说,“每个人说不想谈恋爱,大概率在挑剔不是心里所想的那个人而已。”
“杨老师的心理课讲这些吗?”我想起那个多愁善感的秃顶小老头,再面对他的亲传弟子,说,“不见你对自己的事上心,我不也没见过你谈恋爱,那你说说你怎么个情况呗,我想听,我好奇。”
“很多年过去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严汐岳讲述了他和心中藏着的意难平之间的故事,像是放久了的可乐,刺激味蕾的碳酸渐渐挥发,只剩沉淀下来淡淡的甜。
别人都说那个女孩很普通,可他觉得她全世界最漂亮,别人说他势在必得,他只敢笨拙地提出做朋友。
从善如流的人语无伦次,落落大方的人束手束脚,该有人幸灾乐祸地在耳边提示道:“你完了,你沦陷了。”
万能的造物主在真爱降临时设置了心跳预警,天气晴朗,春和景明,霎时万物失了色彩,泼墨山水画中他是唯一的一抹亮色。
他来时携风带雨,蛮横而强势挤入我的世界,未经允许占据我二分之一的心脏,分走我对情绪的掌控权。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默许了他的私自闯入,甚至迷失心智,面对满地狼藉对他说:“你继续,我不介意再乱一些。”
这货伤春悲秋半天,总结道:“所以,即便再来一次,我仍然会毫不犹豫地再选朋友。”
“圣人啊,佩服。”我竖起拇指点了个赞,“如果我打一开始对他抱有不单纯的想法,无论结果如何,我冲上去跟他说‘我就喜欢你了’。别跟我说先做朋友,就两个选择,答应和拒绝,答应就答应了,拒绝我再追追看,反正当朋友是不可能的,见你第一眼就喜欢,做朋友我不甘心。”
最后送他到高铁站,临进入站口,他挥手道别,煽情的话我们很难说出,即便这证明今日的分别会让我们往后的关系变淡。
流淌的清水中滴了一滴墨,经不起时间打磨。我扬起手中的两张电影票挥舞两下,向他道别,向又一段短暂的亲密关系道别。
电影有多好,剧情有多妙,我回忆严汐岳的话复述一遍,陈揽朝回复道:“是吗?明天去看吧,需要提前预约吗?”
“不用,我已经买好票了,就等你光临了。”
传言上天是个爱看热闹的老人家,一生都在赶往吃瓜的前线。
我准备就绪和陈揽朝抵达电影院,好巧不巧碰上了阮钦,只是阮钦那还算不错的了,更要命的还有阮钦他男朋友陪同,对方人高马大的,麦色皮肤,一身腱子肉,练过的吧。
阮钦买完票回来,手捧爆米花桶,往他男朋友手里塞,嘟嘟囔囔地说:“这我二哥,那是他对象,上次打电话还让我别乱说话,几天没见就在一起了。”
我在心里无声怒吼:其实并没有确认关系。
那哥们挠后脑腼腆一笑,脸上肉眼可见地浮起红晕,行为举止和他的体格形成强大反差,“二哥好,二哥对象好。”
这是个什么称呼,严汐岳说得对,我也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
后来我偶然和阮钦单独见过一面,他身边已经换了另一款年轻壮硕的男人,我说:“前任很多啊。”
“有过几个。”阮钦谦虚地说,搂着现任的胳膊放肆捏着对方肌肉,“虽然人不能永远保持年轻,但是永远可以找年轻男人。虽说年长的有魅力,但年轻的好掌握,让他趴下他趴下,让他撅起来就撅起来。”
等等,什么意思,我的世界观正在离我远去,我打断他的虎狼之词,不可思议地问:“你什么时候?”
如果说这时我还在对自己的观念有所动摇,那阮钦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把我摁在谷底,爬都爬不起来。
“一直都是啊,停止你的以貌取人。”
我的惊讶程度毫不逊色于亲眼目睹地球毁灭,宇宙爆炸,或者鲨鱼爬树,生活在海底的羊,企鹅和北极熊手牵手问我撒哈拉沙漠怎么走。
关系已经如此混乱了,就算是海水倒灌淹了我们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只能放弃抵抗,对捉弄人的上天说:“你开心就好。”
座位特别靠后,严汐岳说他喜欢犄角旮旯,我可算是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犄角旮旯了。
其实这个位置观影角度并不是很好,对不喜欢被人打扰的严汐岳来说刚刚好,对闲不住的我来说也刚刚好,和最近的人相隔三排,适合做些不正经的小动作。
“找到了吧,在这里,这家电影院净搞特殊。”阮钦紧接其后,侧着身边走边念叨,找准座位号坐在陈揽朝身旁说,“呀,好巧啊。”
电影留存许多悬念,我看一段睡一段,断断续续地看到一半,根本猜不出谁是凶手。
正播到小黑屋片段,听到金属掉在地上的声音,我还以为是电影的音效,陈揽朝弯下腰去,借助幕布忽明忽暗的光线在地上摸索。
我趴在把手上问他找什么,他抬起头,张了张口,恰好主角遭受追击,边跑边吱哇乱叫,我没听见陈揽朝说的什么,于是侧着耳朵凑近了些。
他的嘴唇似有若无地触碰我耳廓,某根神经接通全身脉络,连带着骨骼软成一滩水,“想亲你。”
救命,谁把我魂勾走了,快给我还回来,我还得向魔鬼出卖灵魂呢。
光想能行吗,心动不如行动,亲啊,你倒是亲啊,还要提前打报告,还要给人预兆吗?
我永远是你的啊,宝儿,尽情做你想做的,你知道我是绝对不会拒绝你任何请求,当然一些个别的要求先看情况再论。
空话,全是骗人的空话。
此刻我特像个耍无赖的地痞流氓,他只是随口夸我一句,我就把衣服都脱了。
我低着头,他还未完全起身,比我稍微矮一截,我们之间不过一尺距离,忽然世界倾斜,将他与我拉近。
借助椅背的阻挡,没人注意到后方的情况,我虔诚地、小心地贴近,像在完成人生中一项伟大的壮举。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忘记还有隐藏在监控后面的工作人员看在眼里。
短暂的亲吻一触即离,我心下一动,咬住软软的下唇。
疯狂的心跳持续不停,愈来愈激烈,我无法平静,心里的荒原久逢甘露,迎来一阵春风,野草蹭蹭往上蹿。
霎时回到明亮画面,如同天光乍亮,那些满到溢出来的小心思昭然若揭,我怀揣滚烫的真心,送给我认定的人。
“什么东西掉了?”
我俩正在那深情对视呢,在彼此眼眸倒影中寻找对方存在的痕迹,悚然的背景音乐让人提心吊胆也就罢了,隔壁阮钦突然转过头来,“重要吗?不重要的话别找了,黑咕隆咚啥也看不清。”
陈揽朝坐直,淡然道:“不重要,订婚戒指而已。”
阮钦扯扯嘴角,拿出较劲的架势,不甘示弱地说:“是吗?确实不重要,我早就扔了。”
握住他的手放在我腿上,电影后半段讲了什么我一概不知,躁动不安的心随BGM的变化而上下起伏。
结尾男女主轻松释怀地走向光明,暗中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以开放式结尾留给观众。
严汐岳最后还是没能去看,成了一个遗憾,在微信发消息问我好看吗。
“好看啊,甜甜的。”
严汐岳扣了一连串问号,“你怕不是走错厅,钻冰淇淋贩卖机里去了?”
冰淇淋?
太凉了,用词欠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