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给你》月煮茶

2、出征

　　（四）

　　萧云归并没有就此罢休。

　　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只要苗悦悦回去探亲，他就跟着过去，甚至苗悦悦不回去的时候，他也找理由过去。

　　檐下银铃铮铮作响，就像少年跳个不停的心脏，一同起伏。侍女在门口对他行礼，屋内的苗双双听见响动放下了毛笔，把脸搁在桌子上叹气：“你又来干嘛？”

　　其实萧云归的企图很明显，他就是不死心，想继续死缠烂打，或者是因为那个无疾而终的告白竟然是由她问出来的，为他关键时刻做了缩头乌龟而恼恨。

　　他想找个时机再重新问一问她的心意——但苗双双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她心意已决。

　　为了斩断他无谓的幻想和期待，苗双双常常在他来的时候称病不见，或是借口睡觉不方便见他。

　　萧云归往往站在她的闺房门口，明知道一墙之隔的后面，她睁着眼睛醒着等他走，也许还贴紧门框听他的动静，但他一次都没有戳破她的谎言。

　　人走了，礼物却留下来，这是他的尊重，他不希望他的喜欢给她带来困扰，他的喜欢小心翼翼又边界分明。

　　日子一久，侍郎夫人品咂出点味道来，想着小女儿明年就及笄，便去和她商量这件事，有姐姐做她的嫂子妯娌，日后嫁过去也省心省力。

　　苗双双安静地听完母亲的劝告，垂下眼睛，弯了弯嘴角：“娘是忘了姐姐的苦吗？”

　　侍郎夫人这才想起来二女儿服侍卧床丈夫的不容易，就此打住话头，再没有提起。

　　今年夏天雨水连绵，雨珠打在石板路上像紧密的鼓点，落下又弹起，汇成一股股泉水在石板缝中流下，这样的天气有些沉闷，苗双双让打人开窗户透气，她伏在窗前案头，闭了眼睛让微凉的湿意拂面。

　　这点冷吹散她的倦意和心烦，听见铃声泠泠，她方才轻轻道：“你又来了啊，这次的礼物呢？”

　　不肯见他的人，礼物倒是都收下了，口是心非的家伙。

　　萧云归心想，从怀里拿出一串楠木佛珠，一圈又一圈缠在她的手腕上，少女的手腕小巧纤细，白嫩如玉管，被他这么不痛不痒地碰了一下，她豁然睁开眼睛，好像受了冒犯一样把手抽回去，低头看见那串佛珠才愣了一下。

　　她摩挲着这串佛珠，怔然望着他：“你送我这个做什么？”

　　“你一向聪明，怎么猜不到？”

　　纤长的睫毛掩住苗双双的情绪，声音也听不出来起伏：“既然要去卫所，给自己求来的自己戴就是了，给我算什么。”

　　“你戴着帮我祈祷，我又要打仗又要给自己祈祷，也太忙了，你比我聪明也比我细心，佛祖更喜欢你也说不定。”

　　苗双双努了努嘴，脸上的笑容撑不住了，把佛珠解下来，带着一点愤恨把东西塞回他手里：“不要。你要是死了，在地下不会怨恨我祈祷得不够虔诚害你送了命吗？我担不起。”

　　“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什么都担不起。”

　　她总是这样的，像个局外人对着这个世界，两个姐姐的婚事不好她也只是提点一下，不会硬要改变她们最后的决定，冷眼旁观着一切事情的发生，此间人事对她来说都是过眼云烟，她只求自己能快活喜乐——尽管骂她凉薄自私吧，总好过被人辜负结局凄凉。

　　所以苗双双绝不——即使青梅竹马，相处日久，她对萧云归也有些好感，但她绝不允许自己喜欢上他，她害怕接受比苗悦悦更加苍白无力的结局。

　　但此时，她却忍不住掀起眼皮，带着点恨意质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卫所呢？既然你喜欢我——你从一开始就决定要去卫所，为什么还来招惹我？难道你觉得我会让步吗？”

　　“嗯……曾经想过。”他轻笑一声，眉目缱绻温柔：“你不会让步啊，双双，我也不会让步，就是因为这样，这样的我才会喜欢上这样的你，不是吗？”

　　雨点劈啪作响，他的声音却格外清楚，一字不落地进入她耳中。

　　苗双双别过脸去，不想接他的话：“你知道最近边关吃紧，不久又要起战事，对吗？”

　　“是——所以收下吧。”那串佛珠又回到她的手心。

　　萧云归眉目舒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都到这个时候了他倒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能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个礼物了，要是想以后还有礼物收的话，就好好为我祈祷吧。”

　　萧云归打起油纸伞走进青色雨幕里，十七岁少年的脊背挺括宽大，能撑得起会挽雕弓如满月的志向，也能撑得起为兄长报仇血恨的夙愿，更能忍得下数年酸涩的爱恋。

　　苗双双一低头，忽然有点后悔。

　　后悔不愿嫁给他——还是后悔这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面，而她没多说几句话呢？

　　她不知道。

　　少女的心事淹没在沙沙作响的雨天里，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