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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人傻钱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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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宫里家宴的日子。
日初升时,齐同晏已经穿戴完毕,登上了府前早早备下的马车,径直前往皇宫。青枫充当着马夫坐在前方,与身后的齐同晏隔了一个帘子。
一想到进宫赴宴的繁琐流程,齐同晏就觉得麻烦,干脆坐在车上闭目养神。
恍恍惚惚昏昏欲睡之际,一阵吵嚷声将齐同晏闹醒。他睁开眼眸,帘外疾驰的马蹄声和少年的叫喊声随即灌入耳内。
“哎让让让让让让!都让让!这马疯了啊!本少爷拉不住!”
齐同晏皱眉,掀开一角车帘,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耀眼夺目的浅金色衣摆。
倏忽之间,那抹浅金已经来到近前,青枫眼疾手快地一拉,使力扯住少年的马的缰绳。两相拉扯之下,他的掌心立即被磋磨出一道血痕。
“啧,”齐同晏的反应也不慢,他掀开车帘,轻轻一跃,人已经跨坐到少年的身后,双手向前一伸把住缰绳,“你别动,青枫放手,紫竹林等。”随着话音落下,青枫果然放开了手,齐同晏立即把住缰绳,将疾驰的方向往无人之处扭转。
“这这这……”虽然换了方向,但依旧是狂奔的速度,惊得少年心肝颤颤。
“怕就放手。”有闲人握着缰绳,终归是不如自己一个人来得自在。
“放手更怕好吗!”少年的喊声被风声裹挟,齐同晏全当没听见。
片刻之后,狂奔的马渐渐停息,在一片空旷无人处慢悠悠踏着步。齐同晏紧住缰绳,利落翻身下马,轻抚着烈马的鬃毛安抚,一下一下,手法温柔,出口却冷漠:“哪来的回哪去,不会骑就牵着走。”这是对还在马上的少年说的。
“谢谢啊,你叫什么名字?本少爷回去一定重重答谢你!”宁永言一脸惊魂未定,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我本来只是想试一下的,没想到……”
“不需要。”还没等宁永言说完,齐同晏就打断了他的话。
宁永言眼睁睁地看着齐同晏再次给烈马顺了一下毛后,就要转身离去,一时也顾不上自己被突然打断的无措,急忙下马喊道:“哎!你去哪?我送你回去吧!”
齐同晏转过身来,不可思议道:“你送我?”
“对啊,你帮了本少爷,让你就这样走回去怪不好意思的。”
“你怎么送?凭你那生涩的马术?”齐同晏不由自主地嘲讽道。
“那……你送我?”
“……”齐同晏转身就走。宁永言欲要再喊,却看到前方的齐同晏突然又转回了过来。
“你认路吗?”齐同晏问。
“不……但多来几次本少爷肯定认得!主要是这七拐八拐的……”宁永言还想争辩,齐同晏叹了一口气,说:“前面有马庄,我去借匹马,到时候你跟着我就行。”至于对富家的小少爷说教什么的,还是留给他自个儿的爹娘吧。
“没问题!借马要钱吧?这个钱我出了!”
齐同晏淡淡地瞥他一眼:“不需要。”他的意思是,不需要别人帮忙付钱,然而宁永言似乎理解成了借马不需要付钱,齐同晏也懒得解释。
为防烈马再次失控,齐同晏将它暂时绑在门外的拴马桩上,自己进了马庄。不过一会儿,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宁永言就看到他牵了一匹白色的马出来。
“你骑这个,温顺一点,跟在我身后慢慢走就行。”齐同晏将白马的缰绳递给宁永言后,解了先前绑住那黑色烈马的绳子,几下顺抚过后,利落地蹬上了马背。
他看到一旁还站着没动的宁永言,不自觉地语出讥讽:“怎么,上马也不会?随便你用什么姿势爬上去,我没时间教你。”
“本本本少爷当然会!”
几番试验未果,就在齐同晏的耐心快要耗尽时,宁永言终于是以一种极其新手的姿势堪堪爬上了马背。
“我大概知道这马为什么会不听你的话了。”齐同晏并不给宁永言解释的机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轻拉缰绳在头前带路。
待到宁永言略略适应这个状况后,他又闲不住地开口:“今天多亏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齐同晏正想拒绝回答,突然想到什么,隐隐生出些恶趣味的意图:“你不知道我是谁?”
“什么意思,你很有名吗?不过我家一直不让我自己出去,估计好多有名的人我都不认识。”宁永言的话语间带着点失落。
宁家……齐同晏贵为皇子,一些该认识的人自然都认识。譬如眼前这人,就是上京富甲一方的宁家的独子,只不过,据说宁小少爷从小体弱多病,父母对他看管极严,生怕一个不小心有什么闪失。
“没事,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是谁的。”
“怎么还卖关子啊,你真这么有名?”
“差不多吧。”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宁府门口,齐同晏催他下去。
宁永言抬头一看,惊道:“我家?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不对,我好像忘记说我是谁了?那你怎么知道的?!”
齐同晏没理他,径直走向守在门口的小厮:“贵府少爷已送到,恕不奉陪。”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少爷突然不见,老爷夫人们都快急疯了!”门口的小厮在看到宁永言时早已热泪盈眶,其中一人匆忙地进到里面报信。
“让宁家主好好管教一下吧。”说完,他转向还坐在马背上的宁永言:“下来。白马给我,黑马你哪牵来的送哪去。”
“哦哦。”宁永言像是才回魂般,匆忙间爬下马背。“……殿下?”他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嗯?”齐同晏并未多言,再一次利落地蹬上马背,“没事我回了。”
宁永言再傻再迟钝,也知道面前这人身份不一般。试问有几个人能配得上“殿下”二字?正一个个排除间,宁府门口突然挤出无数的人,老爷夫人、管家嬷嬷、丫鬟小厮……宁永言吓了一跳,讪讪道:“爹,娘……”
“你个浑小子!还学会偷跑了,知不知道娘多担心你啊?”宁氏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宁永言的头,絮絮唠叨着作为一位母亲的提心吊胆。宁家主眼尖,出来时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马背上的齐同晏:“犬子给殿下添麻烦了,多谢殿下护佑。”
“无妨,本王还有事,先走了。”齐同晏不在意地挥挥手,策马离去,等宁永言反应过来时,已经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爹,他是哪位殿下啊?”宁永言问。
“还哪位呢,也就燕王不会计较你这莽小子,还亲自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来了。”
“燕王?就是那个大家口中无所作为的燕王?”
“说什么呢!”宁家主重重地拍了下宁永言的头,“爹教没教过你别乱嚼舌根?谁的都不行。”
“轻点儿啊,孩子刚回来呢。”宁氏轻轻地揉着宁永言的头,满脸心疼。
这厢在全家团聚,那厢齐同晏骑着温顺的白马,来到紫竹林处,欲与青枫汇合,却没想看到青枫的同时也看到了另一人——他的大皇兄,齐珺。
齐同晏策马上前几步,翻身下马:“皇兄怎么在这?”
“出去办了点事,回来时恰好看到你的马车。”齐珺的身上自带着一股沉稳的气质,齐同晏小时候就喜欢跟着他,“听你侍卫说,你刚刚去帮宁小少爷的忙了?”
“不算吧,就是他马跑太快了,他又不会控制,我就帮他稳了一下,不然会撞到别人的。”
“晏儿很乐于助人呢。”齐珺的嗓音温厚,作为兄长的笑容也和煦。“皇兄也许久没见晏儿了,要不要一同进宫?”
齐同晏瞥了一眼不远处齐珺的马车:“不会打扰到皇兄吗?”
“自然不会。”
“那臣弟就不客气了。对了,那匹白马是十里马庄的,记得找个人送回去。”后面这句话是对青枫说的。
“你们去到十里马庄了?”说话间,二人已双双上了齐珺的马车。
“那马性子烈,狂性大,跑了好一会儿才歇下。也不知道宁家哪找来的马,倒是上乘。”
“你看上那马了?”
“也还好吧,毕竟我也不出远门,用不上什么好马。”
齐珺轻笑:“千里马常有,然伯乐不常有啊。”
“要我说,二皇兄才是最需要一匹千里马的,省得他累到别的马。”齐同晏说。
“以他四处游玩的性子,却是如此。不过他似乎更喜欢走一处歇一处?只怕千里马跟了他,也是无用武之地,还是去跟裴壹将军吧。”
几句话说得两人都笑起来。
笑了一阵后,齐珺的脸上略显担忧:“你二皇兄这么几年,就寄来了几封书信,希望一切顺利。”
“皇兄别担心,二皇兄的本领大着呢,父皇肯定也是知道这点,才让他去庞风岭卧底的。”庞风岭远在上京外,二皇子齐遐流五年前受命,卧底于庞风岭的山贼团伙内部,只待找时机与朝廷通信,将山贼一网打尽。
齐珺一笑:“也就你二皇兄这种吊儿郎当的性子,才能和那伙儿山贼打成一片了。”
“二皇兄的外表最具欺骗性了,不像臣弟,说是纨绔子弟,就真的只有吃喝玩乐。”齐同晏半开玩笑道。
不知不觉间,马车安稳停步,齐同晏率先告别:“皇兄,早上我让我的一个侍卫先进宫了,这会儿我去看看他准备得如何了。”
“好,你去忙吧,待会儿见。”
挥别齐珺后,齐同晏带着青枫找到竹篁,问:“舞乐坊的人都带来了么?”
“殿下放心,一切顺利。”
“行,不出错就行。这场莫名其妙的家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什么生日,莫名其妙地就要举办什么家宴,让在外的子女进宫——当然,除了远在他方难以脱身的二皇子齐遐流。
“殿下,七皇子好像往这个方向来了。”青枫突然低声道。
“由他去,不用理他。”齐同晏冷笑一声,声音罕见地冷漠。
他倒是想装作不知道,奈何齐绪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这不是六哥吗,怎么在这种地方待着?父皇可是念着说分外想念你,要跟六哥你好好叙叙呢。”齐绪手中拿着长鞭,来到齐同晏跟前,“六哥身后这两个……是六哥的侍卫吧?怎么能穿得如此寒酸呢,这可体现不出天家威严啊,哥哥的气势都要被他们给拉低了。”
齐同晏真想掏掏耳朵直接走人,只是礼数还束缚着他。
“六哥遇到困难,怎么不跟弟弟说呢?父皇送给弟弟好多好东西,七弟这就分些,让人送去六哥府上。”齐绪犹在阴阳怪气,彰显着自己受宠的事实。
齐同晏是知道的,母亲失宠的那年,正是齐绪降生的时候,自然不难推出皇帝的喜新厌旧。所谓新人笑,旧人哭,母亲倒是没有过多感伤,她一直都是个坚毅的女子。
“七弟实在要送的话,六哥也拦不住啊。”白给的东西白拿白不拿,只是要小心不要落人口舌,给人留下话柄。
齐绪噎了一下,倒是也早已习惯齐同晏的回应,继续道:“父皇也真是的,总爱给弟弟好多东西,七弟用都用不完,时常分些给下人。”
“七弟心善,此举必定颇得父皇赏识。”齐同晏本就烦皇宫里的那些繁文缛节,更烦像齐绪这种不讲人话非讲鬼话的。
放空神游之际,齐同晏突然看到了齐绪后方缓缓而来的齐骧。他快走几步,来到齐骧身侧:“皇兄,今日的宴会你也去吗?”
齐骧坐在轮椅上,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