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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速之客 ...

  •   这一觉睡得久,起得晚。用过午膳,已是未时,齐同晏打个哈欠,正想休息一下,门外突然传来竹篁的声音:“殿下,有人找,属下不认识,看他打扮得人模狗样的。”

      “……你记得在外面的时候控制一下自己的说辞。”若连竹篁都不认识,铁定也不是齐同晏认识的人。“他进来了?”他在脑海里快速思索着可能性,却也没想通能是谁来找他这个空坐皇子之位的六皇子。

      “在大厅候着。”而竹篁能放进来的人,看模样应该不会是三教九流之辈。

      “行,让他稍等,我这就过去。”

      竹篁领了话,重新回到大厅回复。

      斜靠椅上的男子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一把折扇摇得颇具风致,口中话语玩味:“我还特意挑了午后呢,人在一天当中最困的时候,六皇子竟不需要午睡吗?”

      竹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你还在这个时候堂而皇之地登门入室?心里虽骂娘,嘴上仍尽着待客之道:“这位……先生,还请稍等片刻。”

      “无妨无妨,我瞧这燕王府的陈设,想必是悉心布置过一番的。不若你看,”千非忌手中折扇一收,遥指柜上的瓷器,“远观那瓷器,白润亮泽,在日光底下熠熠生辉。瓶上的彩釉色泽饱满鲜亮,见不到一丝灰尘,必是有人日日擦拭……”

      “先生喜欢?”齐同晏换上见客的装束,从外面迈步进来,打断了千非忌的话。

      千非忌适时地收回折扇,转过头来,脸上从容的笑还未消退,先被眼前的一幕恍了下眼睛。

      日已高升,光从门外的高空照射进来,在齐同晏身上落下一片灿烂光辉。而让千非忌愣神的,是齐同晏那双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光华流转的绿色眼眸。

      千非忌倏地站起身,将竹篁吓了一跳。只见他快走几步,来到齐同晏的面前,垂于身侧的手臂轻轻抬起些幅度,手指微颤。

      齐同晏没有千非忌高,此刻被人拦住去路,身后又有日光直射,他只能勉强看清来者的面容,同时眼睛感到有些干涩。“先生?”他心有疑虑,面上不动声色。

      千非忌的手颤巍巍地抬起来了,伸手抚上齐同晏的眼旁。

      齐同晏看不清他的神色,在日光长久的照射下他甚至有些目眩,只能感到自己的脸似乎被人碰了。

      脸?

      竹篁见状不对,快速来到齐同晏的面前,抬手一劈,劈掉了千非忌擅动的手:“先生,你逾越了!”他罕见地有些恼怒。

      即使被打掉手,千非忌也无动于衷。他痴痴地望进齐同晏的眼里,嘴上喃喃道:“果然……居然……想不到上京里还有,如此美丽的眼睛。”

      齐同晏有些疑惑。

      他的瞳色是与昭国相异的翡翠绿,曾经无权无势、备受欺凌时,宫人们即便知道他的绿色眼睛只是遗传自他的母亲,也会说他的母亲是异族,生下的孩子也是异种,以此为由加倍地羞辱他。

      因此听到千非忌的那句“美丽”时,齐同晏只觉得疑惑。

      齐同晏拨开千非忌的手,越过他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面对他道:“先生拜访我燕王府,所为何事,不妨还是坐下谈谈吧?”

      “我想要你的眼睛。”千非忌语出惊人,齐同晏伸去接茶盏的手一顿。

      “先生在见到本王之前,应该不是为了本王的眼睛吧?”

      “那就是不给我了?那也没事,等你以后用不着了给我就行。”千非忌犹在兴奋,“不如立个字据,日后把你的遗体送给我吧!”

      齐同晏的眼皮跳了跳,慢条斯理地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便是本王死,遗体也应当是由皇室处置。”

      “那多没情趣啊?你的眼睛给我才能发挥它的最大价值,没有人比我更懂欣赏它!”

      “……先生要是没有其他事,本王就要送客了。”

      “诶,太不解风情了吧?我还没看够呢。”千非忌上前几步,毫无分寸感地俯身低头凑近齐同晏。

      齐同晏抬袖一挡,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声音压着怒气:“竹篁,送客。”

      “好吧好吧,看来六皇子还是太害羞了,那我们就过两天再见吧。”千非忌收回视线,身姿也端正起来,自顾自出了门,往府外走去,“不用送了——”

      直到齐同晏的视线里再没有千非忌的身影,他才松开早已紧握成拳的手,一下子放松下来,额上竟是流下了一滴冷汗。

      那一双直视他的眼睛,若说痴迷成狂,却毫无情意,若说如毒蛇冰冷,又过分痴缠。

      “过两天……是什么意思?”齐同晏喃喃着,靠在椅上休息了好一会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旁。

      美丽……他并不反感自己这双在昭国境内异常特别的眼睛。实际上,他觉得母亲的眼眸要比他好看千倍万倍。这双绿色眼睛,是母亲留给他为数不多的念想之一。

      为着散心,齐同晏出门来到了“七里香”。

      七里香,胡姬酒肆,多贩卖西域进贡来的美酒,又有胡侍作陪,是各方人士的一方尽兴天地。七里香外,美酒飘香,七里香内,热闹非凡。一杯美酒解千愁,众客皆不过品酒人,无有身份,无有地位,无有隔阂。

      “小公子,要些什么?”年轻的胡人操着一口不算标准的昭国话,热情地招待齐同晏。

      “我……这里有‘天下刀’吗?”缠着母亲给他讲她以前的事时,她说过喜欢喝这酒。

      “自然有,只是这酒烈,后劲又大,小公子确定承受得住?”

      “不必担忧,来一些吧。”齐同晏说。他的酒量不小,却也不算大,好在他向来自制,懂得适可而止。

      “好嘞,小公子稍坐片刻,这就给您满上!”胡人的年纪看起来已经成家,在一片热闹的喧嚣中还不忘管教两个小孩。

      给齐同晏端来酒的并不是那个胡人,而是一位稍显年轻的西域女子。她放下酒碗,赞道:“小公子,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呢,家里有人是西域人吗?”

      “嗯,母亲是。”他的母亲,拥有张扬艳丽的金色卷发,与坚毅果敢的绿色瞳孔。

      “我看小公子长得俊秀貌美,你的母亲一定是位大美人呀。”西域女子落落大方,笑容明媚。

      “母亲她……很漂亮,是我心中最好看的人。”齐同晏的脑海里不禁回忆出月皎的身影。那是一个身段柔软的女子,眉间凌厉,说话行事都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气势,从不趋炎附势,也不阿谀奉承。

      “你的母亲一定以你为荣。小公子要是想续酒,就来找姐姐啊。”西域女子落下这句话,旋即起身向着另一桌呼唤她的客人移去。

      为荣吗……

      母亲生前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话,没有对他的千叮咛万嘱咐,也没有对他未来的期望。

      说来,大概也怪当时的他总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错过了和母亲畅谈的机会。

      齐同晏端起酒碗饮了一口,酒液入喉直烧肺腑,辣得他连着空吞咽了好几下。这样辣的酒,果真是母亲会喜欢的酒。

      他起身付账,多给了那胡人老板一些银钱,随后踏出门外。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空气中带着花香,夹杂着几片已经长成的柳叶,在空中打着圈儿飞舞。

      齐同晏随意地一伸手,掌心中落下一片鲜绿的柳叶。他一时兴起,用左右手捏住那片柳叶,放至嘴边轻轻吹气,一道独属于柳叶的哨声便被吹响。

      他又尝试了几次,可惜都只能吹出这种哨声感,吹不出一首完整的小曲。“果然挺难的。”他并不气馁,十分心大地就要把手中的柳叶一丢,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较为耳熟的声音。

      “殿下既有这等闲情逸致,不如让沈十为殿下吹奏一段吧?就当是日前的赔罪。”说话之际,沈宋瓴已经来到齐同晏的面前,指间还夹着新摘的竹叶。“殿下见谅,竹叶要比柳叶容易得多,沈某实在懒怠,便用竹叶蒙混一下。”

      “好啊,那你便试试吧。”丝竹管弦,谁人不爱?竹叶飞声,谁人不喜?索性眼下也无事,齐同晏自然地靠在身后大树粗壮的树干上,姿态惬意而放松。

      “那沈某就献丑了。”沈宋瓴将竹叶递到嘴边,随着第一调响起,他眼中的神色渐渐变幻,似是陷入了遥远的彼方。

      齐同晏没有打扰他,默默听完了沈宋瓴的吹奏。在曲调结束的那一刻,沈宋瓴眼中的神色又逐渐恢复清明,像是重新回到了此岸。

      他放下竹叶,粲然一笑:“希望没有破坏殿下的好心情。”

      “你很擅长乐器?”

      “不,沈某只是略通笛箫之事。”没有说的是,当初苦学这两乐器,纯粹是觉得一定会很帅,特适合装范儿。

      “你也够大胆的,就这么在街上走?”齐同晏不再靠着树干,看了一眼沈宋瓴刚刚过来的方向,只看到了一片人潮。

      “没人认识我嘛,哦,除了殿下您。”沈宋瓴不在意地回道,“而且沈某也不总是以真面目示人的,偶尔也会易下容。”

      齐同晏应了一声,又道:“你看起来很闲啊?”

      “的确很闲,若不是这般闲得出来随意逛逛,又怎能遇见殿下?”沈宋瓴眉眼弯弯,倒让齐同晏的心里莫名地闪过一丝不快。

      “你在讨好我吗?”

      “怎么会?殿下自然是不缺人讨好的,何况就算讨好殿下,对沈某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那你……算了。你说的赔罪也已经结束了,那就此别过?”对齐同晏来说,沈宋瓴也算是个怪人。不过一两次的见面,竟显得有些……该说热切吗?齐同晏不擅长应付这类人。

      “好。还有一事,沈某最近有些事要离开上京,劳烦殿下转告一声,让捕快大人这段时间就别再盯着沈某了。”

      “……你让我怎么解释我知道这件事?”

      “不然就说殿下与沈某一见如故,结为知交,从此患难与共?”

      “……说不定我也可以现在就把你送到探探姐那。”

      “哦?捕快大人名叫探探吗,倒是个挺可爱的名字。”

      “行了,废话少说,你要走就走吧。探探姐那边……我会让她尽量不白忙活的。”

      “多谢殿下,为感殿下恩德,沈某还想告诉殿下一事。”沈宋瓴的眼神有些复杂,“沈某的师兄就要来上京了,只怕会是个比沈某麻烦百倍的人物,殿下多加小心。”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自然是怕殿下被沈某那糟糕的师兄看中,困境缠身哪。”沈宋瓴又恢复了先前那种嬉皮笑脸的神色,“当然主要是,沈某不太喜欢那位师兄,希望他不好过。”

      “真是感人的同门情谊。”齐同晏面无表情。

      “一般一般,那沈某先走一步。”

      简单告别过后,沈宋瓴再次踏着他那卓绝的轻功远去。

      “沈宋瓴的师兄?我倒是从没听过。”齐同晏暗暗记下这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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