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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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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林怎么也想不到,时隔多年会再见到岑允,而且现在的岑允看上去落魄了些,穿着一件旧衬衫和牛仔裤,下巴上留了胡子,比起过去的精英样显得不太讲究,也不敢轻易和他搭话,只是在制止了他报警后站在那里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处?”岑林抬起眼睛,警惕地审视着岑允。
“我从你们学校找和你认识的学生打听到你住在这附近,问周边的人知道的。”岑允老实回答。
岑林左手在兜里握了握,让那不安分的伤疤安静下来:“我不管你来找我有什么目的,我这里不欢迎你,如果下次还让我看到你,我就直接报警了。”
岑允没有动,讪讪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当年是我的错,无论如何不能拿自己的孩子干那种事,这不就遭报应了嘛。你看,爸爸最近过得也不好……”
“所以你是来找我要钱的?”岑林脸色更冷了。如果这个男人敢跟他开口要钱,他就给他几个拳头。
“不不不,你别误会!”岑允连忙摆手解释,“我……做生意赔了,后来找的女朋是个骗婚的,身边也没人了……”
岑林听明白了,这人当年出去自己干,结果被人骗了钱,生意做不成了,兜兜转转一圈发现连自己爹都已经死了,现在这个世上跟他最亲的只有他的儿子,他不想老了以后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儿子现在不想认他没事,日子长着呢,不愁岑林不回心转意。男人嘛,总要大度点。
没提要钱,是要他这个人,和要钱区别也不是很大。
岑林都快被气笑了:“我没时间跟你废话,人和钱你都得不到,麻溜滚吧。”
“你是我的儿子,我们是一家人。”岑允急了,上前几步,在岑林露出厌恶的表情后停下了,“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即便你不接受,这也是事实。”
“我根本不在乎这是不是事实,别把你那套狗屁理论往我身上套!”岑林彻底不耐烦了,重新拿起手机,“我数到三,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岑允多年来在外面很少吃瘪,却在自己儿子这里碰一鼻子灰,加上现在确实不风光了,自尊心的受损程度成倍增加,恼羞成怒之下居然像过去一样挺直了腰背,和岑林对呛起来:“你妈不要你,我没说过不要你,当年还是我劝她生下你,不然你能活到现在跟你老子叫板?!”
岑林不想再多说一句话,直接拨了110,手指再一次放在拨号键上方,威胁道:“一。”
如果岑林跟他吵起来,岑允还能拖一会,磨磨嘴皮子,不怕岑林不松口,哪想到岑林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连基本的交流都省了,措手不及之下气焰大减。
“儿子,我们坐下来,好好说道说道,行不行?”前妻弃他而去,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再抛弃他,即便他其实没怎么照顾过这个儿子。
“二。”岑林不为所动地数道。
“你……”岑允知道自己的行为其实说严重点已经造成骚扰了,他不想进局子,又怕今天走了,岑林明天就搬走。
“三。”
“别!”岑允在岑林拨通号码的前一刻认输了,“好,我走,我走,你别报警。”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楼梯走。
岑林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满腔烦躁地开门进屋。
搬走是不可能的,要是岑允以后还来找他,难道次次都搬?
估计是岑林强硬的态度起了点作用,从那以后岑允就没再出现在岑林的视线里。岑林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未来也不会再和岑允有什么交集,直到他回到云城前。
那会他已经在业界有了点名气,被卷进了那起抄袭案。官司打起来费劲,最后虽然赢了,但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恢复到从前的工作状态中,而且抄袭对于一个画师来说是个具有毁灭性的打击,即使他并没有做出任何与抄袭有关的事,这起官司也已经对他造成了影响。
在工作室工作的时间不短了,要想离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岑林其实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离开,但是这个时候走的话,一来他没有找到下家,往后要靠什么活得收入也还不清楚;二来他的根基几乎都在清州,虽然这里有太多的负面回忆,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也不是不可行,但是成本会非常高。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岑允又出现了。
那天他跟工作室的负责人讨论以后的发展问题,喝了点酒,有些不清醒,提前回到住处,没想到在门前再一次看见了岑允。
岑林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撑着昏沉的脑袋,斜靠着墙壁,冷冷地看着岑允。
岑允猝不及防被发现,想起来岑林说过再看见他就直接报警,他急忙解释道:“我……我马上走,我马上走,你别动!”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岑林心情不好,脸色阴沉得可怕,酒精让他的头脑不那么理智了。生活的重压已经让他的脚步十分沉重,岑允让他想起的那些陈年往事更是像浓雾里伸出来的爪子,不停撕扯着他的身体、他的灵魂。
流年不利,工作上点背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忍受早就毫无关系的人三番两次来骚扰他?
岑允看着站在阴影里的岑林,欲言又止。他想说点什么,又明白让他说的话岑林根本不会听,不断在主动与退缩的边界线上徘徊。
岑林脑子不清醒,没耐心陪他耗着,一句废话都没有,手伸进口袋。
岑允以为他在掏手机,立刻放下了绕在嘴边的犹豫,一步步往楼梯的方向退:“不……你别报警。我这就走,这就走……”
岑林没再动,眼睛盯着地面,听着岑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定定地在楼道里又站了一会,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到自家房门上。
这个地方,全是污糟的东西,干脆就这么,呃走了算了。
可是除了清州,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云城已经没有他的亲人了,别的地方更是陌生,他还能去哪?
谢子夕曾说过以后都不会待在云城的,想来那里除了能遇到一些老朋友,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了。再说了,无论回到那里有多糟糕,还能比现在更糟糕么?
岑林闭了闭眼,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小岑啊。”
“老段,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事儿,现在还算数么?”
“你想好了?”段盛阳的喜出望外几乎透过话筒溢过来了,“算,当然算!”
岑林仰头揉了揉眉心,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国不就应该就回云城了,到时候你可别不接我电话。”
“哪能呢,随时恭候!”
岑林以为,回到故土,把一切烦恼留在那个让他充满雄心和伤心的地方,一切总会变好的,没想到回来又遇见了谢子夕。
不过,现在看来,这好像并不能算是坏事。
由于心里有事,岑林醒得很早。头天晚上谢子夕为了让岑林安心睡把窗帘拉得很严实,反正房间里有空调不用怕热。
室内一片昏暗,有微弱的光线从窗帘上方的缝隙里透进来,形成几道抽象的光束,一切都变得隐隐绰绰的,像是还在梦里没有醒来。
岑林用力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忽觉身旁多出了一道呼吸声,侧目一看,谢子夕依旧背靠在他怀里,还在沉睡中。她修长白净的脖颈从衣领里延伸出来,像毫不设防的羔羊暴露在他面前。那条项链的黑绳露出了大半截,狸花猫的项链坠子从衣领里滑了出来,圆圆的眼睛反射着一点微光,像在打坏主意。
他感受着谢子夕的脊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混沌了一晚上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谢子夕还在他身边,活生生地待在他的臂弯里,既没有随着梦境飘散而去,也没有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他没有被抛下。
谢子夕今天还得上班,岑林盯着她的睡脸看了很久,等时间差不多了才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起身去洗漱做早餐。
闹钟响的时候,谢子夕尚且还沉浸在梦境里,梦里岑林一直站在远处看着她,一双眼里覆满了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悲伤。不知怎的,谢子夕竟一时分不出那是几岁的岑林。他好像有满腹的心事要和她诉说,可直到最后也没有吐露一个字,而是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想要牵住她的手。
就在岑林的指尖快要触碰到她的时候,闹钟的声音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
谢子夕满脑子烦躁地慢慢睁开双眼,抬手在手机屏幕上一划。
岑林在厨房听见卧室的动静了,闹铃停止后传来咚的一声,应该是谢子夕起床气发作,一脚把手机踢下床了。好在床边是铺了地毯的,谢子夕的手机壳也很抗造,要不然这手机迟早得报废。
长久的沉郁后,岑林第一次轻笑了一下,从冰箱里拿出鸡蛋打在锅里。
突然,有人用额头抵在他后背心靠了过来,岑林动作一顿。
他侧过头去:“起来啦?”
谢子夕拖着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声。
“怎么走路都没声音,跟猫似的。”很久以前岑林就发现,谢子夕在不是特别清醒的时候更容易粘人一些,有时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虽然嘴上不承认,但确实软乎乎的,让人想捏。
“是你家拖鞋太软了。”谢子夕抬起脑袋,揉了两把眼睛,绕到岑林旁边,“醒来能听见有人做饭,真稀奇啊。”
她家冷锅冷灶很久了,就算有人也只有她一个,而且大多数情况下为了多睡一会她会选择不做早餐,直接路上边走边吃。
谢子夕身上还穿着岑林的T恤,两个人有一定的体型差,岑林的T恤在谢子夕身上就是特大码了,谢子夕一只手撑在流理台上,一边的的肩膀比另一边高,从锁骨下方到另一边腰线处形成明显的褶皱,锁骨的线条和下颚线分外清晰,随性又慵懒,也许是没完全清醒的缘故,带着点平时不多见的性感。
岑林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就马上转过了头,清了清嗓子:“咳……马上好了,快去洗漱吧。”
直到谢子夕转身走开,岑林才悄悄吐出一小口气。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校园女孩和成熟女人还是很不一样的。
岑林现在基本就是在家里画稿子,很少去编辑部了,不像谢子夕一样。因为需要出门而显得有点着急忙慌的。
在换鞋子的时候,谢子夕抬头问岑林:“今天还来接我吗?”
岑林愣了一下,因为谢子夕很少对他主动提出什么诉求,有时这会让他有种两人并没有在一起的错觉。
“嗯,当然。”岑林点点头。
谢子夕收拾好一切,站在门边,身后站着送她出门的岑林。本来想挥挥手就走的,谢子夕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抱住了岑林。
“骑着你的摩托来,”谢子夕轻声说,“我喜欢坐在你的后座上吹风。”
不知是不是因为见过了岑林的不安,谢子夕也跟着有点不踏实。
岑林看着谢子夕抚摸着他左腕的手指,知道她这是担心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我保证。”
谢子夕难得没有勤奋到令人发指地提前好几个钟头到律所,律所的同事对这一神迹感到难以置信,私下里猜测继胃病之后,谢律师的肝是不是终于出问题了。有人摇着头端着茶杯感叹:“所以说,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何苦为难自己?”
付佳佳从业以来第一次遇到自己到了谢子夕还没来上班的情况,听着同事的感叹,不禁担忧起来:“难不成夕姐真出事儿了?
“我好得很,肝也没有问题,多谢各位关心。”话音刚落,谢子夕就走进了办公室,周围一圈同事立刻噤声,打着哈哈作鸟兽散。
谢子夕屈起手指在付佳佳额头上敲了一下:“我只是生活规律了些,能不能盼我点好。”
“就是稀奇嘛。”付佳佳缩了缩脖子,吐吐舌头,说起了正事,“对了夕姐,宋律师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宋连最近刚升了职,但是升了职也还是没法清闲度日,和谢子夕逐渐规律的生活节奏不同,这些天他为了工作熬了好几个大夜,就差住在律所了,眼下正靠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
“哟,睡着呢?”谢子夕敲门后推门进来,看见宋连这幅样子,嘴上一点都不积德,“您这肝还好吧?我要不先走,您再睡会?”
“去你的。”宋连笑骂一声,坐直了身体,让谢子夕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要喝水自己倒啊,我找找东西。”
片刻后,宋连把一份卷宗放在谢子夕面前:“你好好看看这个,不出意外你又要出差了。”
谢子夕翻了翻卷宗,看到当事人和收费金额顿了一下:“嚯,大手笔啊。这还是国内响当当的集团财务经理。”
“说来是有点狗血,这经理的母亲被集团总裁家的儿子开车撞死了,总裁家花钱让人顶包。这经理发现不对想提出二审,前段时间才发现他是总裁家的孩子,被撞死的是他的养母。”宋连啧了一声,对于这种早期连续剧桥段发生在身边的事情不予过多评价,“当然这和案子无关,这位经理还是坚持要起诉。如果我们接了这个案子,难免要跟那个集团正面刚,这既是挑战,也是机会,考虑到风险问题,我先问了几个律师,他们要么忙,要么不想接。你能力很强,但是经验没有前面几位老道,要不要接手你可以自行决定,我不强求。”
“如果接的话,现在我考虑的问题主要有两个,一是要对方的律师团队一定不弱,而且离追诉期结束没多久了,时间紧任务重,一旦我处理不好,职业前景会有影响。”谢子夕放下卷宗,冷静分析着,“二是,出差地点在清州,这个距离对我来说属实有点远,如果情况复杂我还要在那里停留很长时间。”
多年来谢子夕一直尽量不离开云城太远太久,她怕谢子晟在医院出问题。现在再加上岑林的事,她更加放心不下了。
宋连了解一些谢子夕的状况,但他不知道她记挂的还有一个岑林,单纯以为是因为案子有难度还有谢子晟的原因。他说:“没事,你可以先想想,有决定了就打电话给我。不过我最多等到明天。”
谢子夕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