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尖的轨迹》藏三叶

66、第 66 章

　　谢子夕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不过是选择缓一缓再向谢子晟摊牌，却让整件事的走向完全脱离了掌控，以至于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除夕这天，景薏果然如约来蹭年夜饭了，又带了不少的东西。
　　谢子晟给景薏开的门，一看见门外拿着大包小包的景薏，他就忍不住打趣道：“哟，这是把整个商场都洗劫了一遍啊？”
　　“哪有那么夸张。”景薏唇边出现了两个圆圆的梨涡，整个就是个甜妹，“晟哥，先让我进去呗，这一堆东西重死了。”
　　谢子晟帮着她把东西提了进来，朝厨房喊了一声：“小夕，阿薏来了。”
　　厨房传来谢子夕的应答声。
　　景薏抽着鼻子闻了闻，了然道：“又是小夕做饭啊？”
　　“我给她打下手。”提到这个话题，谢子晟有点不好意思。
　　景薏憋了憋笑，险些没忍住。谢子晟除了是个妹控，还是个厨房杀手，让他围着锅碗瓢盆转简直就是在拆房。景薏第一次来谢子夕家时，有幸尝到过一次谢子晟的手艺，简直毕生难忘，再也不会尝试第二次了。
　　她当时问谢子夕：“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跟你哥生活这么多年还没被毒死的？”
　　谢子夕满脸淡定：“他没机会毒死我。打从我第一次吃他做的饭以后，就在努力学做饭自食其力了。”
　　景薏：“……那他今天怎么又重新操刀了？”
　　“大概是对于我有好朋友这件事特别稀奇，过于激动，太想把你招待好了吧。”谢子夕说。
　　景薏：“……”
　　大可不必。
　　谢子晟去厨房把装好盘的菜端上桌，招呼着景薏坐到餐桌旁。屋子不大，所以即便只是多一个人也会热闹许多，谢家兄妹跟父母两边的亲戚都没什么联系，年夜饭桌上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外加一个景薏，人不多，但对他们来说都挺自在。
　　谢子夕捧着盛好饭的碗从厨房出来，身上的围裙还没来得及摘，居家气息扑面而来。景薏很少看谢子夕这副打扮，一时间还挺意外，有点反应不过来。
　　老城这边管得严不让放炮仗，但是人类的叛逆心是无可阻挡的，不能放明火点燃的炮仗，楼下的熊孩子们就扎堆玩摔炮，比赛似的，声音还挺大，谢子晟拿起遥控器把春晚的声音放大了些。
　　谢子夕也注意到了外面的炮仗声，略有怀念道：“小时候一直挺想玩炮仗，可惜谢老头太扫兴了，没一次尽兴过。”
　　谢子晟仔细地挑着鱼刺，闻言道：“你要是想玩现在也能玩啊，这会可没人能管你了。”
　　“算了吧，都一帮小屁孩在那，我去凑什么热闹，早过了爱玩的年纪了。”谢子夕舀了一碗鸡汤慢慢地吹着喝，“再说了，谁说的现在没人管我了，不知道是谁看我今年成绩退了一名就着急上火了。”
　　“不是吧？”景薏故作惊奇，“都大学了你还是那么惨？”
　　谢子晟也没不高兴，自从谢子夕懂事一来，这类吐槽就没少过，他一开始还会真的很认真地跟谢子夕解释说这都是为了她好，后来谢子夕吐槽得少了，他也懒得解释了，谢子夕再提起这茬，他就光顾着打哈哈。
　　景薏也习惯了这兄妹俩的互损，面不改色地炫饭，竖起一只耳朵听着春晚的小品。
　　突然，谢子夕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谢子夕站起身去拿手机。
　　谢子晟抬头看她一眼：“谁啊？”
　　“……我同学。”谢子夕拿着手机进房间去接电话。
　　谢子晟还想问点什么，又觉得这样问东问西的未免太鸡婆了，谢子夕会烦死他，索性就当没事，转头去跟景薏搭话：“哎，阿薏，听说今年拿了奖学金？不错啊。”
　　景薏笑笑：“小夕也拿了，比我还多呢。”
　　谢子晟：“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妹妹。”
　　景薏：“……”
　　谢子夕那通电话讲的时间挺长，景薏知道那是岑林打过来的，这个时候就尽量在谢子晟面前少说话，以免露馅。
　　约莫十几分钟后，谢子夕才回到了桌子边接着吃饭，所幸屋里开着空调，饭还不太冷。
　　那通电话让景薏心里始终有点不踏实，岑林的电话让她想起一件事，谢子夕还没跟她哥讲过她跟岑林之间的关系呢。
　　不管谢子夕是怎么搞的，反正她在谢子晟面前是很难让自己淡定地说谎，即便是单纯的隐瞒，没有一句假话，也让她多少有些压力。
　　在她心里，谢子夕这里才能给她家的感觉，而谢子晟就是这个家的大家长，她在这蹭吃蹭喝这么多年，也没少在这过夜，慢慢地谢子晟连带她也管管了，就是不像对谢子夕那么严苛。她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底气在谢子晟面前跟他玩心眼儿。
　　吃过年夜饭，谢子晟去洗碗，谢子夕被景薏拉进了自己房间。
　　看着景薏鬼鬼祟祟地掩上了门，谢子夕一脸问号：“你干什么？”
　　景薏确定谢子晟好好地在厨房洗碗，心里又不安定，也没管门关没关严实，走到谢子夕面前：“小夕，你还是尽早跟晟哥坦白了吧，谈个恋爱而已，他是你哥，又不会吃了你，说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提起这事，谢子夕有点头疼，“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能有多复杂啊？”景薏不能理解，“你都是大学生了，谈个恋爱怎么了？你哥跟锦心姐在一起的时候不比你们早？”
　　谢子夕叹了口气：“那是没什么阻碍因素的结果。其实……我哥不怎么待见岑林来着。”
　　“为什么？”
　　“说不清楚，有一部分原因是上次岑林带我滑冰，然后我摔骨折了。”
　　“啊？”景薏挑了挑眉，“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晟哥这么记仇？”
　　“他记仇的动机和时长一直都很迷。”谢子夕捏了捏眉心，“这事就先这么着吧，我这段时间先旁敲侧击降低一点他对岑林的不满，等情况好点我再跟他说吧。”
　　景薏没办法，只好同意：“行吧。说实话，在晟哥面前，我是真的很心虚啊……”
　　正说着，房门就被敲响了。景薏被吓得不轻，肩膀抖了一下。
　　她回头一看，又被吓了一跳。
　　谢子晟在门外有些抱歉地抬了抬手：“你们没把门关好。我切了点水果，你俩快出来吃啊。”
　　“好、好……”景薏都快冒出一脑门的汗了。
　　谢子晟帮她们把门关上了。
　　景薏一脸麻木面对谢子夕：“太特么吓人了……你觉得他听见没？听见多少？”
　　“谁知道啊。”谢子夕看上去就淡定得多，但两只手在袖子底下抠一个不停，“就当他没听见吧，他要是听见了估计会直接问我的。”
　　“那要是他真问你了，可别硬刚啊。”景薏冷静了点，揉了揉自己的脸，“走，吃水果去。”
　　几个人坐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春晚，也许是电视声音开得有点大，也许是楼下的熊孩子们摔炮玩得有点过火，总之景薏都没怎么听见这兄妹俩说点什么，两个人好像都在不约而同地沉默，坐下的时候还没感觉到，时间久了后背就凉凉的。
　　时间一长，景薏就坐不住了，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哎，现在的小孩真够闹腾的，楼上都能听见动静。”
　　“可不是嘛，”谢子晟瞟了一眼谢子夕，“哪像我家这个闷葫芦，不但性子一点都不活泼，有时候说话办事还怪气人的。”
　　景薏心里咯噔一下，拿不准晟哥是不是在含沙射影什么。
　　谢子夕倒没什么反应，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低头扒拉两下手机：“有你这么个活阎王在，我哪敢造次。”
　　“别把我说得那么可怕嘛。”谢子晟一双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再说了，你嘴上把我讲得这么凶，也没见你有哪里怕我。”
　　这双眼睛算是景薏见过最好看的了，和谢子夕的眼睛极为相似，却不像谢子夕那样总是不温不火，有时还带着点冰碴。谢子晟平日里爱笑，久而久之这双眼睛不笑也自然地有些弯弯的，戴上一副细框眼镜，倒没有过于文雅，反而是绵里藏针，锋芒含而不露。但此时景薏却在谢子晟的一双笑眼里觉出了些火气，心下了然。
　　果然还是被听到了啊。
　　谢子夕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的妈，谢永进又是个十足十的混账，她算是谢子晟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大的。谢永进死前常常对兄妹俩拳脚相待，谢子晟已经习惯了将谢子夕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即便谢永进已经死了，这种习惯依然没有任何改变，景薏也能理解谢子晟为什么把谢子夕看得这么紧。
　　她转头看了看谢子夕，后者仍然没什么表示，只当是默许了谢子晟的话。景薏打赌这家伙绝对听出谢子晟的弦外之音了，要么是在装傻，要么是在想辙。
　　今天是免不了要把这事说开了，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在旁边听着，瞅准时机提出告辞。
　　“哟，这就走了？”谢子晟看了看墙上的钟，“这还早着呢，再坐会呗。”
　　“不了，今天除夕夜，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回去看看我妈。”景薏说。
　　谢子晟点点头：“也是。行，我给你拿点东西带过去。”
　　景薏连忙摆手：“这怎么行……”
　　“没事儿，我让小夕买的年货还有很多。你家情况复杂，今天除夕，你那个异母姐姐八成也在家，你爸又……”这么说不合适，谢子晟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带点东西回去，别叫她拿住把柄，好好跟你妈谈谈。现在你不在家，可总有一天需要家里的支持，给自己留条后路。”
　　“嗯。”景薏鼻头有点发酸，应了一声。
　　谢子晟起身去给景薏挑东西，客厅只剩下谢子夕和景薏。刚提起景薏家里的状况，谢子夕突然想起一件事，抓住机会低声问景薏：“你跟你妈说过你手机的事吗？”
　　“没呢。”景薏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皱起眉头，“高一那次还不够我做前车之鉴吗？这种事跟她说没用。而且那种短信我只收到过几次，后来再没有这样的事了，你就别担心了。”
　　谢子夕迟疑着嗯了一声：“那如果再有短信发过来，你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啦。”
　　谢子晟给景薏拿了东西出来，谢子夕送她到公交车站。
　　景薏站在公交车的车厢里，透过车窗看着路灯下的谢子夕，在远一点还能依稀看见谢子夕家所在的居民楼，突然就有点舍不得走了。可是现在不是她留下来的时候，她只能冲着谢子夕挥挥手，看着谢子夕站在站台上，慢慢消失。
　　车上已经没有空座位了，她站在靠近后门的位置，掏出手机翻出短信。
　　短信列表上有很多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还有一些是彩信，光今天收到的就有五六条。
　　[我知道是你拿走了。]
　　[你最好快点还回来，否则后果自己承担。]
　　[你到底考虑好没有，我耐心有限。]
　　……
　　对方的口气一开始还挺客气，到后面越来越没有耐心，甚至于有些焦躁。
　　事实上那样的短信景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根本不像她对谢子夕说的那样“再也没有过”，从高中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
　　景薏的一颗心冷透了，她慢慢翻动着这些短信，细细盘算着。
　　谢子夕送走了景薏，转身往自己家走。她知道现在回去一定只能看见谢子晟的一张臭脸。从小到大谢子晟很少对她甩脸子，最多也就是讲话的语气吓人点。不过这回她不得不让自己头铁一点了。
　　她走进楼道的时候，前面有一对父女已经在楼梯上了。小女孩年级还小，手里拿着东西，走得横冲直撞的。在路过谢子夕家门前的走廊时，父亲拉住了小女孩的手：“小心点儿，这边扶手不结实，小心摔下去。”
　　老城的居民楼环境不如新城区，常有人在楼道上放东西。谢子夕路过几个堆在墙角的易拉罐，掏出钥匙开了门。
　　谢子晟果然冷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电视还开着，但是已经对屋里的气氛没什么调动作用了。谢子晟眼睛看着电视，一手扶着头靠在沙发上，一手放在膝头，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膝盖，听见动静头都没抬。
　　这时候广告插了进来，谢子晟开口道：“过来坐。”
　　谢子夕暗自叹口气。算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走到沙发前坐下，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慌乱，只是手心微微出汗，她胡乱地在腿上抹了两把。
　　谢子晟抬眼看着她，微微一笑：“那么严肃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谢子夕面无表情地说：“你不会吃我，但我怕你揍我。”
　　“我什么时候揍过你。”谢子晟眼角的笑意慢慢消散，那眉间的冷意和谢子夕生气时如出一辙，“虽然我是挺想揍你的。”
　　谢子夕一言不发。
　　“不过那也没什么用吧，你就是这么个犟脾气。”谢子晟不再绕圈子，单刀直入，“谈恋爱了？”
　　“是。”谢子夕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地回答。
　　谢子晟没有想到谢子夕会这么莽，至少在他看来是有些莽的，搞得他也委婉不了几句话了，于是直接问道：“和谁啊？”
　　“岑林。”还是这么直愣愣的回答。
　　“不成。”谢子晟也不多说废话，直截了当，“换个人。”
　　谢子夕差点就笑了：“你玩呢？这种事怎么换人？”
　　“分了不就能换了。”谢子晟手指敲打膝盖的频率加快了，眉头皱了起来，“别人可以，就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