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尖的轨迹》藏三叶

65、第 65 章

　　七年前。
　　校园祭结束后，没几天谢子夕就放暑假了。
　　岑林敢发誓在此之前没有哪个假期能让他像现在这么开心，得到了谢子夕的回应后，他整个人都兴奋得找不着北了。
　　谢子夕倒是没表现得那么不稳重，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来跟之前有些不同，笑得更多了，不是那种憋着坏水的坏笑，也不是看人不顺眼的冷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
　　有一回谢子夕在裴新源家的宠物店帮忙，把刚洗好澡的小泰迪抱给裴新源。
　　裴新源打量了一下谢子夕，接过了泰迪，却没忙着给它修毛，反倒调侃道：“最近过得挺滋润的啊。”
　　谢子夕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裴新源指了指她的脸：“嘴角低调点，都快翘天上去了。出什么事了美成这样？”
　　“你管我。”谢子夕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裴新源很早就跟外形条件优越的谢子晟混一起了，动了春心的小姑娘见过不少，谢子夕这种冷着脸的也不是没有，他不用思考就知道怎么回事：“谈恋爱了吧？”
　　谢子夕背影一凛，警惕地回过头来。
　　裴新源把小泰迪放在修毛的台子上，举双手表示无辜：“别开喷啊，你头一回摊上这事吧？藏都藏不好，眼睛里全写着呢，也就是你哥最近太忙没工夫管你，不然他那个棒槌都能看得出来好吧？”
　　谢子晟在别的地方都挺精明的，在感情的事上确实是棒槌，他能跟舒锦心在一起，还是人家舒锦心打的直球。
　　“让我猜猜是哪个野小子。”裴新源拿起修毛用的剪刀，没多久就有了答案，“是那个叫岑林的小帅哥？”
　　谢子夕：“……”
　　猜得挺准，下回别猜了。
　　“猜中了啊？”裴新源得意地笑起来，“眼光不错，没白瞎你们家这优秀的基因，不至于鲜花插牛粪上。”
　　谢子夕：“……我该说谢谢吗？”
　　裴新源：“不客气。”
　　谢子夕：“……”
　　“看你们这在一起的时间好像不长，你还没跟你哥说这事吧？”裴新源在谢子夕想要怼他之前把笑容收小了一点，“只要是想挖墙角的小子，在你哥眼里，黄金都能成牛粪，大概率得给人家搅黄了。”
　　“不至于吧？”谢子夕回想了一下，自己从上学以来还是有过一些桃花，但不知道为什么都半路夭折了，那些男生后来见了她都绕道走，敢情这是谢子晟的锅，看来那些男生在他眼里还真是牛粪，“他这么小气的吗？自己是个木头，也不让我谈恋爱？我已经是大学生了。”
　　裴新源道：“也不是小气，你哥罩了你这么多年，又那么疼你，一方面是怕你年纪小遇到渣男吃亏，一方面他还是舍不得你。你想啊，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快二十年的白菜，人家几天就给拱了，换我我也不能忍。”
　　“不是几天，”谢子夕忍不住反驳，“我跟岑林从高中就认识了。”
　　“行行，几年。”裴新源认怂，“但也比不上你哥罩你的时间啊。我知道亲情和爱情是两码事，这道理你哥也懂，但你得允许一个真正长兄如父的人心疼一下自己的白菜吧？”
　　“所以呢？”
　　“所以你要是哪天打算跟你哥讲明白这件事了，记得顺着他点。”裴新源说，“别怪哥哥没提醒你，为一点本来能好好说的事把你俩关系弄僵了，你会后悔的。”
　　裴新源难得有点大哥哥的样子，谢子夕认真想了想他的话，觉得有道理。她也不是没想过等时机成熟了跟谢子晟说实话，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裴新源给她指了个不错的方向。
　　谁知裴新源刚正经了没几分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着谢子夕露出一个奸商的笑容：“对了，上回我给你那小男朋友的那只布偶猫洗了澡还没收费，你别忘了提醒他结账。”
　　谢子夕：“……”
　　这个不经夸的货。
　　整个暑假谢子晟都没回云城，跟着研究所的前辈在外地出差，谢子夕得以暂时不用在谢子晟面前撒谎，安心跟岑林度过一个美好的暑假。
　　两人平日里都有暑假工，要给自己赚学费，所以并没有时常腻在一起，但是休息日基本都会出去玩一玩，在鹿角巷里，岑林拿出自己的绘画工具，让谢子夕尽情地画。谢子夕很久没画了，手上的画功不像以前那么利落，岑林就手把手地带着她找回感觉，一次比一次画得好。
　　两人的身份相比高中那次出去比赛时完全颠倒过来，岑林看着谢子夕刚画好的水彩画，略有得意：“怎么样，我教得不错吧，谢子夕同学？”
　　谢子夕手上还拿着水彩画笔，正准备拿到水龙头下冲干净。这话要是放在以前她绝对不会接，现在倒也会对岑林这种时不时孔雀开屏的行为给点反应，一边用手轻轻揉捻画笔的动物毛笔刷，一边应道：“是，名师出高徒啊岑老师。”
　　这一声“岑老师”喊得岑林通体舒畅，笑得更灿烂了。他走到谢子夕身后，低头靠近谢子夕：“那，谢子夕同学是不是应该给岑老师交点学费？”
　　谢子夕感受得到岑林轻拂过她侧颈的鼻息，表情岿然不动：“什么学费，怎么交？”
　　“亲一下怎么样？”岑林笑道。
　　谢子夕停下手头的动作，侧头看着岑林：“岑老师，我不搞师生恋，您要自重。”
　　她表情和语气都挺严肃，还真把岑林唬住了，一时分不清她是不是认真的。直到谢子夕转过头去时不小心翘了一下嘴角，岑林才知道被耍了。
　　他佯装恼怒地伸出手去挠谢子夕身上的痒痒肉，凶神恶煞道：“好啊，敢耍我，谢子夕同学，你今天的鲜榨橙汁没有了！”
　　谢子夕怕痒，笑得弯下腰，手抖得拿不住画笔，笔全都掉进了水池，双手沾了水去弹岑林。
　　岑林被她这一手搞得猝不及防，立马闭上了眼睛，手却还不罢休地在谢子夕腰间挠着：“你偷袭！”
　　“你先动手的吧！”谢子夕被岑林从水池边拉开了一点，手够不着水，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去挠岑林。
　　不料岑林根本不怕痒，谢子夕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不熟练地告饶了：“休战休战，不打了！”
　　“你想休战就休战？”岑林不饶她，“说点好听的补偿我。”
　　谢子夕眼珠一转，躲开岑林伸过来的一只手，凑到他耳边：“岑老师，你裤子拉链开了。”
　　岑林一僵，万万没想到谢子夕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连忙低头看了一眼。
　　谢子夕趁机逃跑了，临走时又甩了岑林一脸水滴。
　　拉链根本没开，岑林又被耍了，冲着谢子夕追了过去：“小流氓，站住！”
　　岑林比谢子夕收假收得早，提前去了清州。
　　接下来的一学期，因为离得远，两个人都没怎么见面，只有国庆节这种长一点的的假期，岑林买了票回来看过谢子夕，但是那个时候谢子晟也刚好在家，两人没法多接触，一个学期下来，因为打视频，流量用得甚为可观。
　　谢子晟在研究所的工作进展不小，同时也忙得不可开交，没发现谢子夕的小秘密，但是也察觉到妹妹和从前不太一样，打电话的时候语调活泼了些，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还挺高兴的。
　　两个人就这么天各一方地度过了一个学期，本来以为至少寒假过年可以见面的，但是岑林那边在一个工作室实习，任务比较重，又只有寒假时间充裕，估计是回不来的。谢子夕失望之余，倒也没有抱怨。毕业之前能有机会实习，对未来就业是很有好处的，现在的工作不好找，谢子夕当然也希望他一切顺利，况且她也有自己的假期工，就算岑林回来了也没多少时间待在一起。
　　景薏听说岑林寒假也回不来，颇有些同情地看着谢子夕：“你们这恋爱也谈得太艰难了吧，一年也没几天能在一起，全靠电话联络感情，我要是你，肯定坚持不下去。”
　　“至少现在我还能坚持。”谢子夕说。
　　“那以后呢？”景薏一手托腮，语重心长道，“你俩相隔那么远，变数还是太多了。不是我泼你冷水，多少人扛不住异地恋最后分了的。只在手机里看得见，谁知道手机外会有什么事。”
　　谢子夕没说话，静静听着。
　　景薏继续道：“即使你们两个互相给足了信任，你说你现在坚持得住，以后呢？人活着不能只看眼前啊。”
　　谢子夕盯着刚刚挂断的电话继续沉默着，景薏看她没吭声以为她生气了，连忙道：“你别太在意，我就是随口一说。”
　　“你说的是事实，我没生气。”谢子夕说，“我也想过这些问题，但我到底是太年轻了，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一个都想不出来，未来不是我能预测到的，以我有限的视野也只能尽我所能做到最好。”
　　“唉，我都忘了，你的感情史在此之前还是一张白纸呢。”景薏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差不多，给不出什么有效的建议。”
　　将近年关，事情多，谢子夕心里压着事，有点烦躁，岔开了话题：“光说我了，你怎么办啊？过年总不能不回家，还跟家里掰着呢？”
　　景薏苦笑起来，喝了一口甜味的奶茶，指望着这甜味能把心里的苦闷冲淡一点：“我么，简单得很，直接留校，或者去你家过年也成。我妈因为我报专业那事儿到现在还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回去干嘛呀。”
　　“那你到我家来住啊，谢老头现在不在了，你以前不也三天两头往我家钻，怎么这几年反倒见外起来了？”谢子夕不爱喝甜的，把目光从景薏手上的奶茶上面移开，“再说了，那到底是你妈，有什么事说不开的？你这么长期不回家，她也很担心的。”
　　“担心什么啊。”景薏的笑更苦涩了。
　　谢子夕很少能在景薏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在她的印象里，景薏虽然家庭环境很让人窒息，她本人也稍微有点内向，但是这么直观地表现出如此强烈的负面情绪还是不多见，像白昼里陡然出现了一抹没来得及褪去的夜色。
　　景薏轻轻转动着奶茶杯子，嘴角一点点低下去：“她呀，才不管我到底是怎么样的，我只要能给她挣面儿就够了。我倒好，吃了熊心豹子胆违背她的意愿选了这么个专业，你是没看见她那样，都恨不得跟我断绝关系了。”
　　谢子夕皱了皱眉：“你别这么说。”
　　“就连高一那时候，也没见她向着我点……”景薏像是陷入了回忆里，有点难以自拔的意思，谢子夕猛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笑了笑，“哎，尽拿你当垃圾桶，不说这些了。下周末你有空不？你哥忙着跟锦心姐约会，咱俩买年货去。”
　　谢子夕看了她一会，确定她没什么问题了，调侃道：“你又不回家过年，买年货干嘛？”
　　“塞你家去啊。”景薏唇角的酒窝圆圆的，叫人一点看不出刚才的低沉，“你不还叫我去你家过年嘛。”
　　谢子夕无法反驳。
　　本来约好了下个周末去买年货，但是谢子夕的兼职任务重，一直到过年前两天才抽出时间跟景薏去逛街，出门前谢子晟给谢子夕转了点钱，让她好好玩。景薏对着谢子晟挤了挤眼睛：“晟哥也要跟锦心姐好好玩哦。”
　　谢子晟笑着把她们俩轰出去了：“用不着你个小丫头提醒，快走吧，别打扰我约会。”
　　两人坐地铁去市中心，景薏在地铁上用一只手羡慕地捧着脸：“晟哥和锦心姐高中就认识了吧？这么多年了都，太不容易了，俩人都工作了，有结婚的打算吗？”
　　“我哥跟我提过一嘴，问过我的意见，但我觉得他看着是问我，其实就是通知我。”谢子夕说，“应该也快了吧。”
　　“真让人眼红啊。”景薏撇嘴。
　　“眼红自己找一个啊。”谢子夕伸出一根食指戳在景薏嘴角，向上扬了扬，“别撇嘴，丑。”
　　景薏吐了吐舌头。
　　年货买了一大堆，景薏当真把自己的那份全放在谢子夕家了，但是死活不留下，坚持回学校住。谢子夕也没有难为她，只说让她除夕夜过来吃年夜饭，完事就放她走。
　　当晚，谢子晟留在了舒锦心那里，要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他打了电话给谢子夕让她关好门窗。
　　谢子夕洗完热水澡，身上暖乎乎地裹进被窝，一看手机，果然有岑林发过来的消息。
　　[在外的翅膀]：睡了吗？
　　谢子夕笑了笑，回复没睡。
　　[在外的翅膀]：你那边方便打电话吗？
　　谢子夕直接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谢子夕就听见了从另一边传过来的喧闹声，房间里原本一片安静，谢子夕的手机声音开得有点大，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赶紧把声音关小了点。
　　“小夕！”岑林的声音迫不及待地从另一头冲了过来，如果可以的话，他肯定就从电话里撞出来了。
　　“你们那边在干嘛？”谢子夕揉了揉耳朵，吵是吵，终归还是把耳朵重新贴了上去。
　　“我们系在搞团建，顺便商量除夕夜的舞台布置。”岑林走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能把谢子夕的声音听得更清楚，“我们学校留校的学生还挺多的，学校就想着办个晚会，我们也要出力的。”
　　“哦。”谢子夕裹着被子，声音有点发闷。
　　岑林以为谢子夕是因为他不回去不高兴了，半哄着说：“没办法嘛，我还在跟着一个师兄在工作室实习，后面有时间的话我一定回来见你。”
　　不提还好，一提就难受。谢子夕面上不说，第一次听岑林跟她讲今年寒假不回云城的时候，她还是挺失落的。不过一码归一码，谢子夕并不想拖岑林后腿：“有时间再说吧，实习的机会不多。至于我这边，下回见面我可是要跟你讨赔礼的。”
　　“好，”岑林笑了起来，“想要什么，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