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尖的轨迹》藏三叶

21、第 21 章

　　四月份的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冷了，至少不用里三层外三层的裹成粽子，所以学生们都不怎么抗拒出门了，清明节放假之前就在讨论假期要怎么过。但其实最后能实现的几率微乎其微，离高考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各科的老师当然是往死里给学生塞作业。
　　岑林已经集训回来完成了校考，文化课要在这几个月再加强，压力也很大。
　　有多少作业对于谢子夕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影响，就算老师不布置那么多，谢子晟也会给她安排足够多的习题。
　　放假那天，离开学校之前，岑林拿着两个U盘去了一趟班主任的办公室，借用班主任的电脑拷贝了听力资料在自己的U盘上，顺带帮谢子夕也拷贝了一份。
　　他回到教室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走了，还有几个值日生留在教室里，其中包括韩勋这个二百五。谢子夕已经在收拾自己的书包了，正仔细地清点要带回家做的卷子。
　　岑林找资料花了点时间，自己的包还没开始收。他打定了主意是要跟谢子夕一起回鹿角巷，谢子夕自从她爸去世以后还没有去看过木耳，岑穆现在的病情也已经严重到需要人照顾的地步了，岑林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平时都是靠邻居照应着点，回家后韩勋也会来帮把手，有时候谢子夕也会过来看岑穆，他集训这半年谢子夕帮了他家不少忙。
　　为了不拖后腿，岑林没急着把U盘还给谢子夕，随便往桌子上一放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今天韩勋做值日，无论如何是不能跟他俩一起走了，于是非常哀痛地往岑林身上一倒：“哎呀，林哥啊，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你呀！”
　　岑林手里忙着，险些没接住这个神经病：“才放三天假，用得着这么生离死别的吗？”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一点都不知道配合。”韩勋对于岑林的敷衍很不满意，看着岑林火急火燎的样子，又看看旁边的谢子夕，很狗地凑到岑林面前小声说，“我明白了，是我打扰了什么了是吗？”
　　岑林用看傻子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多一个动作都不想施舍给他：“你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的。算了，这事你既然不打算说，我就照顾一下你的面子不让别人知道了。”自以为掌握了不得了的机密的韩勋已经自我膨胀到唯我独尊的地步了，也不在乎他林哥的白眼了，举起手中的扫把笑得像个傻叉，然后精准地用扫帚柄弄翻了岑林堆在课桌上的书。
　　“对不起啊林哥，我不是故意的……”韩勋在岑林的死亡凝视下认命地把岑林翻掉的书整理好，但是他这个人最不擅长的就是整理收纳，越理越乱。
　　岑林简直没眼看，那边谢子夕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回过头来问他：“你不是说今天要早点回去吗，还不走？”
　　岑林顾不得再吐槽韩勋，抓起自己的书包往背上一甩，大步流星地跟上谢子夕：“来了。”
　　韩勋眼看着岑林走了，这才小声逼逼：“哼，有异性没人性。”
　　木耳的体型已经很大了，抱在怀里就像一个抱枕，岑穆已经没有多少精力照顾它了，最多每天给它喂点吃的，洗澡什么的都只能等着岑林和谢子夕有空回来才行。不过这个挑剔的猫崽子从来不会乖乖待在岑林手里，每次洗澡都是谢子夕动手，岑林转而去准备晚饭，两个人分工明确，效率倒也不低。
　　“真是奇怪了，你这个人平时看着那么冷淡，怎么这些小猫小狗就爱围着你转啊？”岑林给谢子夕盛了一碗饭，及时抓住了岑穆伸向酒瓶的手，“老爷子你都进了几次医院了，还想喝酒？真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谢子夕按下木耳伸到眼前的两只爪子，把木耳放在自己膝盖上作为掩体，悄悄拿出一小罐辣油。
　　岑林都不用转头看就知道谢子夕在搞什么小动作，没收了岑穆酒瓶的同时冷冷地对谢子夕道：“偷鸡摸狗的干什么呢，那是我家的辣油，放回去。”
　　被抓了个现行的谢子夕一点都不觉得难堪，既然都被抓包了，她干脆不藏了，大大方方把辣油放在了桌子上：“不好意思，太久没吃辣忍不住，你……”
　　她话还没说完，刚冒了个瓶盖的辣油就被岑林劈手夺走了：“真是的，你们这一个两个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谢子夕你自己什么情况不清楚吗？”
　　看着火力从自己这边转移，岑穆暂时松了一口气，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火上浇油：“就是啊小夕，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老了可吃亏啊。”
　　岑林心想老爷子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啊，冒着被狠挠一顿的风险把木耳从谢子夕膝盖上抱下来：“可别让这个馋货看见肉，我弄了好久的。”
　　谢子夕看着桌上那盘清蒸鱼，虽说这个做法也挺好吃的，但是那寡淡的卖相对于一个重口味的人来说实在是没什么吸引力。她背着岑林小声道：“这么淡，猫都会嫌弃的吧？”
　　“你说什么？岑林下意识觉得谢子夕没说好话，迅速盯过来。
　　谢子夕忙着打理木耳已经饿坏了，没空跟岑林拌嘴，随口瞎扯：“我说，我的U盘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我那里面还有之前写好的文稿，今晚就要交稿了。”
　　“U盘……”岑林右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话说……我们两个的U盘，我好像没带回来……”
　　谢子夕：“……”
　　在谢子夕鄙视的眼神下，岑林也觉得面子快要挂不住了，两分钟前气势汹汹指责谢子夕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那个U盘里还有我的画稿呢，也是要急用的，大不了我一会再跑一趟学校拿回来就是了。”
　　“我跟你一起去，”谢子夕说，“你办事太不靠谱了，那些文稿要是弄丢了，我这个月就得喝西北风了。”
　　于是半个小时后，两人再度出现在校门口。谢子夕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门卫室，抬脚就向前走，被岑林一把拉住：“你干什么？”
　　谢子夕：“当然是跟门卫大叔说明情况让我们进去找东西。”
　　“你等会！”岑林指了指挂在门卫室门上的值班牌，“你看见今天值班的是谁了吗？是脾气最差的那个大叔。那人认死理，除非你现在把我们班主任找来，不然他才不会轻易让学生进去。”
　　“那怎么办？”
　　“跟我来。”
　　岑林带着谢子夕顺着学校围墙绕到了另一侧，从这边的围墙上方看过去正好能看见教学楼的一个角，另一部分被一棵巨大的树挡住了。现在还没到枝叶最茂盛的时候，但是树枝上已经有了许多绿色的嫩芽，校园里的路灯灯光照下来的树影刚好落在他们面前的这部分围墙上，和围墙一起形成了一个很大的阴影。
　　四月份的晚上还是有些冷，谢子夕拉了拉校服领子，看着岑林从墙角一堆杂物里拖出了一张废弃的椅子，再看看那棵大树正好搭在围墙上方的粗壮枝丫，瞬间明白了：“你……迷你这是打算直接翻进去？”
　　“恭喜你答对了！”岑林把那张旧课桌搬到围墙下，双手扶住摇了摇，确认桌子足够结实，“来之前我特意问了韩勋要是大门那边进不去怎么办，他就告诉我这边可以直接翻进去。”
　　谢子夕：“……”
　　岑林：“学校食堂太难吃了，平时住校又不让出去，他就从一个已经毕业了的学长那里打听到了这个野路子，有时候实在受不了学校的伙食，就从这里翻出去改善一下，业务熟练后还会帮人外带进来，那段时间他靠这个小赚了一笔。”
　　谢子夕：“……我是不是还得夸赞一下你们的聪明机智？”
　　岑林一只脚才上课桌，双手扒住围墙上沿使劲一拉，整个人就意境挂在墙头上了。他小心翼翼看了看学校里面的情况，确定没有人过来，侧过身来低头对谢子夕说：“你就别跟着爬墙了吧，我进去就行了，有个人在外面照应总归要好一些。”
　　谢子夕没说话，扬了扬手示意他麻溜上去。
　　岑林踩上大树的枝丫，抓住粗糙的枝干慢慢探身下去，等到双臂已经全部拉伸开后，双脚离地面也就一米左右了。
　　他放开双手往下轻轻一跳，还没往前跨出一步，就听见头顶传来谢子夕的低喊：“岑林，你让开点，我要跳了。”
　　岑林抬头一看，差点没把他吓死。谢子夕已经蹲在了树上，一只手扶住了树干，刚刚还披散着的长发高高束起，纤细的身体弓了起来，正往下看，像一只身姿灵巧的狸花猫，眼睛还在闪着光。岑林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谢子夕平日里虽然看着冷淡了点，但肯定是属于那种乖巧类型的学生，眼睛里怎么会出现这种神色？
　　看他半天不挪地方，谢子夕有些不耐烦了，啧了一声，上半身又往下倾斜了一点，作势要跳：“你再不让开，我就这么跳了啊，压死你不管了。”
　　岑林往旁边退了三步，谢子夕就轻巧地一跃，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
　　岑林看得目瞪口呆：“我以为你……”
　　谢子夕知道他要说什么，拍了拍手上沾的泥巴。岑林这次看清了，她现在真的是两眼放光，像极了小时候鹿角巷那些专门捣蛋的坏小孩。
　　“翻个墙有什么好惊讶的。不过好久没翻过了，偶尔来一下感觉还不错。”谢子夕说。
　　岑林：“……”
　　这家伙，真是出乎意料啊，不知道俞骁看见他的莫欢大大翻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毕竟谢子夕在很多人眼里的形象起码还有个“好学生”的标签，只是可能大家都没见过好学生还有这种款式的。
　　“我记得我是把U盘放在教室里了。”岑林拉着谢子夕来到教学楼门口顿时又发现了一个难题，“这门……锁上了。唉，怪我欠考虑，光想着怎么进来了，忘了教学楼会上锁的。”
　　“让开，我来。”谢子夕拨开岑林，上前看了看教学楼伸缩铁门的门锁，从兜里掏出一根发卡，捅进了锁眼。
　　那个时候学校的门锁用的还是老式的那种锁，对于谢子夕来说，撬开也就是不到一分钟的事，没过多久，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岑林：“……”
　　是他格局太小了，没想到还能撬锁，更没想到撬锁的还是谢子夕。跟这个相比，翻墙简直不算什么了好吗。
　　谢子夕小心地推了推伸缩铁门，润滑油刚上没多久，声音不大。她把铁门拉开一个刚好够一个人通过的空隙，闪身溜了进去：“愣着干嘛，跟上啊。”
　　“哦哦。”岑林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进了楼道掩上伸缩门，跟着谢子夕跑上了楼，一边跑一边问，“你这些东西都是在哪学的？那个……我不是说这些事很匪夷所思，就是你来做的话，还是有点……”
　　“翻墙是以前被我爸追着打练出来的，他后来有点发福了，翻不过来，我就能靠这个躲过一劫。至于撬锁嘛……”谢子夕一边上楼一边解释，“他动不动就把我跟我哥关起来，我们就学会了撬锁，撬坏一个换一个，所以我现在能撬的锁不止教学楼铁门上的那种。”
　　岑林闻言不再追问了，谁能想到这些技俩都是这样练出来的？喉头突然就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岑林作为班长，教室的钥匙自然是在他手里，这下谢子夕不用再撬一次锁了。
　　岑林的桌子因为韩勋那一扫帚弄得一片狼藉，书不是书卷子不是卷子的，翻起来格外麻烦。谢子夕关上教室门，靠在正对走廊的那扇窗户旁帮岑林放风。
　　“韩勋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下回他再敢靠近我的桌子，我一定把他乱棍打出四班！奇怪，我明明是放在桌面上的，怎么找不到……”岑林一边嘀咕一边努力在书堆里翻找着。
　　教学楼外有手电筒的光亮起，岑林正想提醒站着的谢子夕蹲下，谢子夕已经在他开口前熟练地蹲在了窗户下。
　　两人隔着几张桌椅，接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相互交换眼神，动都不敢动。岑林第一次干这种夜闯校园的事，手心已经紧张得出汗了。他看向谢子夕，后者眼睛里迸发出异常明亮的光，在一片昏暗里尤其显眼，圆圆的杏眼微微弯起，这个冷面娃娃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第一次在他面前显露出如此活跃的生机，明明嘴角没有任何弧度，这双眼睛已经暴露了她的心理——刺激！
　　岑林心累地叹了口气，他就多余担心带着谢子夕干这么叛逆的事她不接受，本来以为谢子夕死都不会这么干，还想着让她等在外面，自己进来就好。谁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只泼皮猫啊。
　　窗外的手电筒光晃了几下，照射过这一层的所有教室，光束透过窗玻璃洒在岑林前面一排的座椅上，一条笔直的明暗分界线刚好出现在蹲着的两人之间，谢子夕那边一片明亮，岑林这边则依然光线暗淡。谢子夕离这条线稍近，岑林能看见谢子夕的指尖刚刚好越过这条分界线，像是正向他探过来，这个联想让他心跳异样地乱跳了一下。
　　四周太安静了，静得他几乎能听见谢子夕的呼吸声。
　　谢子夕想不到岑林的脑中小剧场已经谢幕一遍又一遍了，她两只眼睛盯住那束光，眼珠跟着光柱滴溜溜地转动，看着光柱又扫了几遍，然后慢慢消失。
　　楼下没有声音，应该是还没发现教学楼的门被撬了，幸亏岑林事先掩好了铁门。
　　等彻底看不见手电筒光了，两人才放松下来。岑林重新在书堆里翻找着两人的U盘，可就是找不到。
　　谢子夕看岑林那边半天没进展，看了看窗外，估摸着没人过来了，才迈着鸭子步挪到岑林旁边，视线顺着桌子周围扫了一圈，这才在桌子下面发现了两个叠在一起的U盘：“在这。”
　　岑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见了要找的东西，骂骂咧咧地探下身子去捡：“韩勋这个二货，收假那天我一定要好好跟他算算这笔账！”
　　两人揣好东西，出去的动作就比来时熟练了许多，很快来到那棵大树下，照旧是岑林先上了树，因为树下没有可供攀爬的东西，谢子夕个子也没有岑林那么高，于是他伸出了手，把谢子夕拉到了树上，自己再转身跳到围墙另一侧。
　　谢子夕蹲在树上，看见岑林给她让开了地方，正准备跳，余光里突然又看见了去而复返的手电筒光，心头一颤，脚下施力位置没找对，身体一歪，直接从树上栽了下去。
　　谢子夕一直都知道自己很倒霉，但是不知道霉运来得这么不是时候，现在她只能死命咬住嘴唇不叫出来，大不了就是狠狠摔一跤，回去再被谢子晟骂一顿。
　　那要怎么解释自己大晚上跑到学校翻墙的事啊？本来自己借口在同学家做作业那么晚回去就已经足够让谢子晟起疑了，再摔一身伤回去，自己整个假期都要被关在家里了吧？
　　咦？不到四米的自由落体这么慢的吗？
　　谢子夕偏头看了一眼，看见了岑林凑近的、吓得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