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不言下》柯郁

2、宝宝

　　我妈第二天回复的可以。我给我爸说了，我爸没意见，反正我影响的不是他们一家三口。
　　我想知道我哥听到我妈说我要去他们那里的表情，我还特意提了一嘴我哥在不在家。我妈显而易见地开心，说在家。
　　我去了，我妈热情地招代了晚饭，给我整理出一间房，我们月假有两天，我大概只会在这睡两个晚上，挺麻烦我妈的，但转而想想，有什么事解决了似乎对我妈也有益。
　　我哥都不敢直视我，只是刚开始见我时，强撑着从容向我打招呼。我更从容地叫他“哥”，这个称呼我妈听了高兴，我叫了有意，我哥听了可能怪紧张的。
　　当夜，等我妈睡下了，我去找了我哥。他半天才给我开门，他知道是我。慌张的神色在他脸上掩饰不去，我哥跟我真的很像，但又不像，身上气质总归不一样的，看着这张相像的脸，我不知道怎么想的，笙笙的照片从我脑子里一闪而过。
　　“哥，我想跟你谈谈。”我抬眼轻扫过他，我比他高点，可能是他没站直的原因，我无意扫过他全身，我哥比我矮小半个头，比我瘦挺多，我自认生的还算白的，后来打篮球什么户外运动让我肤色偏健康，我哥好白，看他那样子，运动细胞应该都往我这来了。
　　“我，这个，我要睡了……”他紧张得说话都有点抖，我哥不敢看我，只是坚定地把着门。
　　“就五分钟。”我打断到，我这次来就是要个合理解释，总不能白来。
　　“那你就在这说吧。”在房门口说？那不就是想让我妈知道，我还不想闹的太僵，我只要一个解释，都不需要很合理，反正现在我没那么多脑子思考。
　　“你确定？”我问他。我哥哽住了，有话也没往外说，一会妥协似的，他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好奇怪，可能是他跟我妈生活的原因，怎么会有种柔弱的滤镜在身上？
　　“……那你进来吧。”他松口了，松开了护着的门，敞开门，我走了进去，我环顾他的卧室，格调简单，收拾的很干净整洁，和我房间比缺了点温馨感。这本不太礼貌，但他是我哥。
　　我进门，关了门，反手要锁门。我哥忽然有些紧张相似的脸，我想我死也不会有这样祈求一般的表情，“你……不用锁门。”我哥怕我，还是他在心虚？
　　“用。”我倒也强硬，反手锁上了，我妈听见了会不会多想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想她误会什么，她带着我哥，他们俩一起生活，我妈现在都没有二婚。
　　我哥坐在床沿，我坐在他书桌椅上，隔了一段距离。这个距离我很不满，但我是来心平气和解决问题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直接开口问他，我都没叫他“哥”，果然单独面对下来叫哥我还是不太习惯。
　　“我，我为了防止你网恋被骗，现在流行这个……”他解释着有些着急，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完。
　　“所以，你就来骗我，让我长教训？”我忽然放大声音质问他，开什么玩笑，我亲哥怕我网恋被骗，亲自装女生来骗我，期间不知道叫我叫的有多甜。一时间，我的情绪也崩不住。
　　“我……”我哥想解释，可能是被我吓着了，后面都没声了。
　　“为此还专门买了变声器，麻烦你了。”我咄咄逼人，理由已经解释清楚了，但我不满意。在这之前我还不知道我哥会伪音，我以为是变声器。
　　“不，不是变声器……对不起。”我哥那样子像要被我急哭了，解释着干脆直接跟我道歉。怎么那么招人欺负，这些年也是经常被人针对么？其实不是，我哥就是个多面的人，我后来才知道的，而他在我面前展示的一开始就是真实的面。
　　“你会伪声？”我站起身，往他那边靠近，我一下就想到了这个，即使他存在说谎的可能。
　　“会，会点。”我哥一晚上和我说的话就没有不结巴的，我要是再靠近一点，他或许会哭。他心虚的，虽然他的初衷是没错的。
　　我有所迟疑，沉默一阵要求道，“用笙笙的声音叫我。”此时我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我俯视着他，他不敢看我。搞得我像在逼迫良家妇女似的。
　　我哥犹豫了，想拒绝“不，不太合适。”
　　我俯身一把摁他肩膀上，给他吓得一抖，我凑近说，“合适。”我没想刻意吓他的，毕竟他是我哥，但我想听笙笙的声音，好奇怪，我可能有点病。
　　我哥沉默一阵，应该是在挣扎，随后他用伪音叫我了，“……陶李烨。”好听，但我不满意，笙笙很少叫我全名。
　　我盯着他，咄咄逼人这一套用在我哥身上管用，“不是这个。”我让他叫对，笙笙的话我很爱听，现在想来我跟笙笙谈了好几个月，是不是超出了网恋诈骗这个性质。网络诈骗是为了骗钱，他这是连钱带感情一起骗，如果没拆穿……他要一直和我谈下去么？我找不到答案，一时有点不爽。
　　“宝，宝宝……”我哥低着头用女声这样叫我，好奇怪，笙笙为什么会是我哥？我哥叫了我好几个月的“宝宝”，每次叫难道他就没什么负担吗？
　　我想知道他这样叫我的神色，而且很执着，于是我无理由要求他，“看着我叫。”
　　我哥终于抬头看我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好可怜，话说我没见过笙笙的脸，他没给我发过正脸，没和我视频过，照片到底是不是他，我开始怀疑。
　　我哥抬头看着我，与我对视一眼，他的眼睛很好看，跟我的很像，只是他的眼里怎么会这么有情绪，他在犹豫，结果是他还是想婉拒，“不行，我叫不出。”
　　我哥手撑在床上，撰的很紧，我俯视着他，看的清，他眼睫毛都在抖。我站直身体，转身就走，“行。哥你早点睡。”我又老实地叫他“哥”了，笙笙的声音很好听，笙笙却是我哥……我突然不是很想问他那个照片是不是他，这件事应该就此结束了，可是笙笙的声音在我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我想，如果刚开始我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那么现在我可以很确信，我很喜欢笙笙，想要亲吻她，想要她只属于我一个人……可笙笙是我哥，这种喜欢刚被发现存在，就要及时销毁。
　　我回房闭着眼躺在床上，笙笙的照片印在我脑海里，忽然笙笙回头看了我，是那张与我相似度很高的脸，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眼神很奇怪，我没在我哥眼里见过，一时来不及品味，一闪而逝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哥那眼神是委屈试探爱恋的混杂，我是真的太会想了。在这个时候，我就已经无法挽回地被我哥所吸引，即使我还没意识到。
　　说来，我哥到底没错。他没用自己的身份勾我，但我异常坚定，为什么我的喜欢换成了我哥就要马上被销毁，要这么说，我喜欢笙笙，但笙笙是我哥，是我哥陪我打的游戏，陪我聊的天，叫的我“宝宝”，所以我应该喜欢的是我哥。我这灵光的脑子，简直一点就通。
　　我没要求他跟我继续谈，但我想要他更靠近我一点。但是感情这种东西，总归不是人的理智可以控制住的。
　　我这次跟我哥把事情讲的不清不楚的，他没求我原谅他，我也没说要原谅他，只是没机会我们也就闷在肚子里，自欺欺人这事已经完结翻篇了。
　　之后，我哥见我就躲，这和我潜意识的想法背道而驰，逮住一个机会，我把他堵在楼梯，当时我妈不在家，但随时可能回来。
　　我哥很惊慌，他一紧张我就觉得他要哭了，但我要一个说法，他为什么要躲着我，又不是我做错了事。或许是我哥内心挥之不去的心虚和歉意，让他不想面对我。
　　我深知这点，并巧妙运用这一点，我仿佛揪着他的良心，我质问他，“招惹我的是你，先放手的也是你，你把我当什么，陶李铭。”我把话说严重了，说得就像是我哥渣了我，并且狠心地抛下我似的。我琢磨我这个表达到底是没错的，他是真的把我拉黑删除了。
　　我哥很慌，他想逃跑，但我死盯着他，他又不敢有什么动作。我哥低头不看我，在组织语言。
　　我等半天没等到他的答复，于是我强硬地用手掰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我，我哥真的被我急哭了，眼眶红红的，晕染的泪光让他看我的眼神都不清不楚。和我当时脑子里一闪而逝的眼神好像，但总感觉差点意思。
　　“对不起……我，我真不是有意的，你想要怎么补偿……你说，我都答应……”我哥说话断断续续的，好委屈，可怜兮兮的。我本没想他这样的，既然他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那我总不能不领情。
　　于是我凑近他直言道，“以后别躲着我，我们又不是血海深仇。”
　　听到这个的我哥，明显愣了愣，我知道他想就此结束，不想再就这件事拿出来说人，他是我哥，我竟然为我能够看得通透他而有些得意。于是我给了他这个机会。
　　“好，好的。”最后我哥应了我，之后确实不躲着我了，但总是有点捉摸不透的隔膜，相处下来除了尴尬就是沉默。
　　我都不怪他了，他自己在那顾虑什么啊，令人费解。为了让他适应，我都是老老实实一口一个“哥”。我觉得我们可以恢复正常的兄弟的相处模式。不对，难道我们现在不正常？
　　实际证明，我以为的释怀，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靠近我哥，我炽热的感情一时销毁不了，我竟然无意识下将这种情感往我哥身上套。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我觉得这有点疯狂，不论是在我的家庭教育中，还是学校教育中，都没有印证这个想法的正确性的观念。
　　我应该只是把笙笙当成了我哥，就像普通的失恋一般，我应该是还没适应，还没释怀。
　　按通常的做法，我应该吃吃喝喝继续我的生活，慢慢忘掉笙笙，就当一时兴起，结束了就该好好结束。
　　后来，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又一次拿这件事出来威胁了我哥，我让他按时给我打电话，发语音，用笙笙的声音。我都没说理由，我哥不问我。我哥不是看着我说不出么，那就不用看着我说。
　　我听着笙笙的音色，在想我哥说话的时候是什么个表情，什么个心理。其实我哥原声和我音色挺像的，可能是说话的语气不一样，让人很少注意，偏偏我注意到了。
　　我有时会打断他，叫他“哥”，他会下意识用原声回我，个别几次音没换回来，两个声音都很好听。我料想的我只是喜欢笙笙出了偏差，我哥不看着我跟我说话确实会流利很多。
　　我可以把笙笙当成我哥。我有时就会特意喊他笙笙，估计他听到心里不好受，我就想这样刺激他，我自己心情舒畅。我可能有点那个什么字母倾向，但我觉得我还好，不算是很过分。
　　好吧，我也挺过分的。我以我哥身体差为由，让他去跑步，他说他没时间，我给他提意见，让他时不时就去夜跑。
　　然后……
　　我终是没纵容我自己这非人的想法。如果说我之前感情的转移或者替代还能理解，那现在的这个行为想法就真的是不正常的。索性高三的繁忙学习生活，让我可以将很多注意力转移开。
　　期间我还狠心地给我哥打了一通电话，我告诉他以后别用笙笙的声音和我说话了。他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他不好问原因，于是我干脆给他说明了，我条理清晰，有条不紊且一本正经，我说，“声音越听越忘不掉，以后你也不用给我准时打电话了。哥，这件事就此作罢了，我不会再拿这件事威胁你。同时也感谢你的一片好心，其实在跟你谈之前，我一直不信网恋，现在是真的不相信了。”我解释一通，嘴快地很。回味过来总感觉某个地方表达的好奇怪，在某种意义上，那几个月我真的是在跟我哥谈恋爱，所以到底没说错。
　　我哥也是沉默，最后松了口气般，应了声。我知道他说不出什么话，干脆先挂了电话。
　　我一股脑全扎进学习里，虽然我不是很热爱学习的种子选手，这时候却也想什么都不顾，用学习麻痹自己。想着，我哥在市中学成绩可能要比我好点，当然我这么想也不是想跟他做比较，只是感慨或许他跟着我妈是个正确的选择。
　　水中作为一个县级示范性中学，自然跟市里的没法比，不论是基础设施，还是师资水平。
　　要怎么说，我自以为我可能有那个什么倾向，但在学校我到底是没对谁有那种非分之想。我确实渐渐把笙笙抛之脑后，虽然我那些“知心朋友”们有时会拿出来说说，我大人风范，一般不跟他们计较。
　　另外就是，高三生活的充实度都快让我把之前的事全都忘完了，当时对学校的怨气占了个上风。即使我期间为了验证我的性取向，我去光顾了十八禁的不良网站，我下载了，想着有时间有机会再琢磨，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那些里面会掺杂一部学习视频。然后王宇天那小子的一系列后续故事，有我无法推脱的一份责任。
　　我受他启发，更是对自己的性取向有些怀疑，于是我空闲之余去看了一些。怎么说呢，有点倒胃口，我是硬着头皮上都看不下去，然后我就放心了。谁知当晚，我就梦到了笙笙，不对，是我哥，我哥红着眼看着我，委屈地要哭不哭，然后小心翼翼地凑上来亲我，带着哭腔喊我“宝宝”，让我不要放下他，再然后……他妈的，闹钟响了！索性是星期天，只要七点二十分到教室就好了，我摁掉了闹钟，起得早些，十分平静地掩盖一切。
　　这下好了，我更过分了！真是要疯了，这比我他妈喜欢男的还要难接受！正好寝室里怎么地就谈到了做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一出，全场就我一个沉默的，索性在加入话题前我就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