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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香消玉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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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一颗心都捧出来交到她手里,可那女人不但不要,还将其丢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
所以这大半个月他除了忙于朝中之事外,心中更多的是胆怯,他害怕回去看到她厌恶的眼神。
她怎能厌恶他呢?
他们是天底下关系最亲密的人,无数个日夜做尽亲密之事,眼下说不定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柳氏算什么?谢家又算什么?她们都不是真心实意对瑶儿的。
谢枢自顾自想着,可转眼又叹了一口气。
嘴角那抹笑意淡了,眼神逐渐冷酷狠厉。瑶儿一定是喜欢他的,否则当年在谢家就不会对他多有照顾。
她定是受到旁人的蛊惑,才会对他下毒手。否则最后一步,她怎就迟疑不决了呢?定是舍不得杀他。
对,一定是这样。
他的瑶儿,对他还是有情意的。
常山就伺候在旁边,看着主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气,满腹的疑惑,可到底不敢问出声,只把头埋得愈发低了。
“大人,大人,出事儿了!”常信急匆匆从外面闯进来,被大雨淋得一身狼狈,顾不上多喘气,行礼禀告,“大人,京郊别院出事了”。
出事?谢枢脑子嗡一下差点僵住,有种不好的预感,扶着官帽椅的把手一字一句问道,“出何事了?”
“李姑娘……李姑娘她”,常信舌头都打结了,迟迟说不出话来。
不知是因为被雨淋了一身,还是大人此时的眼神太吓人,常信觉得浑身刺骨的冷。
“李姑娘发生了何事?!”谢枢大拳砸在梅花翘头案桌上,气息不稳。
转眼案桌就陷进去了一块。
“李姑娘她……去了”,常信哆嗦着说完,准备迎接大人的滔天怒火。
可谢枢好似定住般,摇摇头不可置信,“怎么会?她虽体弱却也不致死,前段时间太医不是给她诊过脉了吗?说只要好好调养一番定能恢复如初”。
说着说着仰天大笑起来,转身抽出旁边的剑对着常信,眼神狠厉,“你定是在说谎对不对?说!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肯定是那个女人,她不想看见自己,就编了这出瞎话来哄骗。
他堂堂正三品吏部尚书,怎会上当?
常山与常信是亲兄弟,见这一幕胆子都要吓破了,生怕大人一怒之下杀了常信。
跪地求饶道,“大人,您饶了常信吧,都是属下的错,求大人责罚!”
谢枢却“哐当”一声扔下手中的剑,转身冲进雨幕中。
“大人!”常山常信在身后叫着,这么大的雨大人什么都不带就赶去京郊别院,着了寒气怎么办?
京郊别院。
这院子虽在郊外,却离京城不远,风水极好。不过二里路就是京城的街巷酒馆,旁边是淮河,不少达官贵人乘船夜游。
谢枢之所以不敢把人留在京城,一是怕他树敌太多,有人对瑶儿下手。二是京城繁华鱼目混杂,要是小女人借机跑了怎么办?
她在他身边总是不乖。
还不如安置在京郊,周围派重兵把守。
他带着一身寒意赶来,翻身下马。一众奴仆已跪在门口,吴嬷嬷站在旁边,见人来了恭敬行礼,“大人”。
谢枢脚下生风,丝毫没看她,急匆匆往正房赶去。
进入内殿,里面蒸笼里的碳火还在燃烧着,博山炉悠悠散发着烟气。
仿若之前无数次他来的时候,那女人就在里面等着。
殿内十分暖和,这一冷一热激得谢枢有些神情恍惚起来。
一路赶到这里,他反倒不敢过去了,双手在衣袖里攥成拳头。
常山常信跟在后面,面露担忧。
谢枢身上俱被大雨淋湿,水珠沿着衣服滑落下来,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水痕。
他终于走到床前,看到小女人就好端端躺在床上,只是睡着了一般。
可嘴角那抹鲜艳的血痕在提醒着他。
他小心翼翼把人抱在怀里,指尖不死心放在她鼻前探鼻息,心底尚留着一丝期望。
可转眼,那抹微弱的期望也没有了,他把人轻放在床上复站起身,一脚朝侍卫心窝子踹去,撕心裂肺喊,“狗奴才,怎么照顾人的?太医呢,太医怎还不过来?”
“要是瑶儿治不好,我让你们所有人陪葬!”谢枢面色狰狞眼底蓄满泪水。
他这一辈子,除了为娘亲离世时留过眼泪,这还是第二次。
吴嬷嬷低垂眼帘,心中暗道幸好李姑娘已死,否则照大人对她的看重,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大人前程最重要,谁都耽误不得。
于是站出来小声劝道,“大人,姑娘已经断气,再高明的太医也救不回来了,大人淋了一身的雨,不若先去换个衣服?”
“都给我滚开!”谢枢眼底俱是恨意,“我不信她就这么死了,定是你们这些下人有二心没有照顾好瑶儿,本官……”
话没说完,一口鲜血吐出来,人就没了意识。
现场一阵兵荒马乱。
……
“大人”,常山小心翼翼走进来,大气不敢喘一声。
大人这几天不眠不休守在姑娘身旁,连葬礼也不许办,就这么把人抱在怀里。
眼下天气尚凉,要再放上几天,这尸体不得发烂发臭?
可心里到底不敢再劝。吴嬷嬷都劝不动,他们这些侍从更劝不动。
“如何?”谢枢熬得眼底乌青,眼里俱是血丝,胡子拉碴,丝毫没有了往日尚书大人的意气风发模样。
“太医说姑娘是忧思过度才离世的,属下里里外外排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照你的意思,瑶儿是病死的?”谢枢冷哼一声。
常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不敢妄下断语”。
“那就继续查!我就不信凶手手段如此严密,不留一丝破绽!”谢枢一脚踹下去,怒气冲冲喊。
“是,属下定尽心尽责,早日找到杀害姑娘的凶手!”常山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哆嗦着退下。
“如何?”常信和吴嬷嬷都守在外面,见人出来忙迎上去。
常山摇摇头,眉头紧锁,“大人还是不相信姑娘是忧思过度而死,叫属下加大力度排查。嬷嬷,大人一向听您的话,您去劝劝大人吧,连罢几日朝会也就罢了,如今又不眠不休守在姑娘身边,属下真怕大人身子出事”。
吴嬷嬷叹一口气,点头应下了。
门又从外面被人打开,谢枢烦不胜烦,大吼一声,“滚出去!”
“大人,是老奴”。
“嬷嬷,你来做什么?”听到是她,谢枢声音有几分和缓。
“老奴有几句话想对大人说,是关于李姑娘的,不知大人是否要听?”
听到关于李妙善,谢枢眸光微动抬头道,“嬷嬷快进来!”
旋即从床上站起来往外面走去。吴嬷嬷朝他行了个礼,被谢枢阻止了,“嬷嬷是母亲身边的老人,自然是士衡半个长辈,不必如此多礼”。
“既然如此,那老奴就直言不讳了”。
“大人,姑娘自来到京郊别院便整日郁郁寡欢,前些日子不知在哪里听到关于谢家的一些传言,竟呕了血。从那时候开始,身子就一日日变差,前几天甚至躺在床上起不来身”。
“这些你为何不派人告诉我?”谢枢听得心口一阵阵绞痛。
她从小娇生惯养,生病的时候得多疼。
“大人忙于公务,奴才们怎好打扰?老奴想着大人定是太忙了才没空来别院,派人去传话也不过徒增大人烦恼,便自作主张瞒了下去。大人不会要治老奴的罪吧?”
吴嬷嬷说完看了一眼谢枢,眼里俱是坦荡。
谢枢心里是生气的,可看着这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老人,斥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叹一口气,“嬷嬷逾矩了”。
“老奴自知有错,可还是要提醒大人几句”。
“姑娘临死前老奴就守在旁边,她对大人是满眼的恨意,只说恨她一生不能手刃了仇人,愧对姑母”。
“所以大人,姑娘不仅不喜欢您还恨不得杀了您,大人还要继续沉湎下去吗?”
“原来如此”,谢枢听完脚步踉跄,差点磕到旁边的桌角,喃喃自语,“原来她一直恨我,原来如此”。
“嬷嬷你先下去吧,让我好好静一会儿”。
“老奴告退”。吴嬷嬷见好就收,低头退下关上了殿门。
谢枢重新走回去把人抱在怀里,声音哽咽,“瑶儿,你怎如此狠心丢下我一个人?你就这般恨我?你就这般在意谢家人?”
“你可知他们对我做了什么?你难道不应该心疼心疼我吗?”
谢枢抚摸着她惨白冰冷的脸,一遍又一遍质问着。
怀中女子双目紧闭,毫无生机。
旋即他又自嘲一笑,气息陡然急切,眼神狠厉,恨不得把人揉碎在怀里,
“无碍,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咱们是夫妻,合该生同衾死同穴。你放心,今日我就把你迎娶进门,这样你就是我谢枢的女人了,这辈子,下辈子都是,你别想离开我!”
“当初,可是你先招惹我的,如今我要你偿还,不过分吧?”
“很快,你就是风光无限的尚书夫人了。即便是死,墓碑上刻的也是谢家妇,而非李家女,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男人笑得有些癫狂。
京城发生了一件怪事。消失了几天的吏部尚书突然提出要迎娶李家女之事。
这也就罢了,偏偏李家女已经死了好几天,谢大人这明摆着要办冥婚。
一时间京城议论纷纷,直呼尚书大人走火入魔,怕是脑子不清醒。
紫宸殿内。
崇文帝看着底下跪着的谢枢满身憔悴,一双眼睛却掩盖不住狂热。
忍不住问道,“谢卿,你当真要如此做?并非朕不同意,而是让你三思而后行,毕竟这丢的可是你谢家的脸”。
“谢家只有臣一人,怕甚丢脸?至于外人所言臣更不在意。陛下也知道臣心系李家女已久,此生除了她不会再有旁的女子。看在臣一番情意上,成全臣与瑶儿的婚事吧”。
谢枢言辞恳切,重重磕了个头。
“谢卿免礼。”
“既然谢卿执意如此,朕也不好阻止什么”。崇文帝叹一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了。
谢枢是他的左膀右臂,坐稳这位子可是有他很大一部分功劳在。
不能寒了近臣的心。
“谢陛下”。
……
“嗳,你听说了吗?吏部尚书执意要办冥婚,你说这事儿吓不吓人?”
“冥婚?跟谁?”
“还能是谁,就是死了爹娘的李氏女,后来被寄养在谢家那个”。
“原来如此,怕不是那时候就勾搭上谢大人了,啧啧”。
“说来李氏也是命苦,死了都不能安生,还得配什么冥婚。要我说啊,这谢大人把谢家上下都杀了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说不定是他逼得李家女……”
街道上,不断有人议论着。
“哎哎哎,别说了,谢大人来了”。
只见谢枢骑在高头大马上,虽然面色还是苍白,眉宇间到底恢复了几分意气风发,正身着大红喜袍脚着喜靴,去迎娶新娘子。
看着马上的新郎官,众人一时间觉得背后发毛。这谢大人满脸笑意,看着好生诡异。
婚房内,是李妙善的棺椁。谢枢轻轻抚摸着里面的人,眼底俱是狂热与痴迷。
看得喜婆子心里阵阵发凉,恨不得脚底抹油跑出去。
可是门外有重兵把守,要是因此触怒了大人,她这小命不保。
“……大人,吉时已到,该给新娘子揭盖头了”,喜婆子小心翼翼说完,大气不敢喘。
“好,喜称拿来罢”。
待谢枢揭了盖头,喜婆子颤抖着开口,“恭祝大人与夫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好,你这吉祥话甚得我意,赏!”
“多谢大人恩典”,喜婆子半只脚准备踏出去,可大人迟迟不言语,只能继续胆战心惊站在一旁。
约摸过了半刻钟,谢枢终于发话,“行了,你先下去吧,让我跟瑶儿好好待会儿,莫叫人打扰”。
喜婆子好不容易等到这句话,忙不迭小跑出去了,差点没撞倒烛火。
“瑶儿,你终于是我的了”,谢枢把人紧抱在怀里,无限眷恋痴迷。
怀中的女子,苍白的面色配上艳红的喜服和口脂。
奇谲诡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