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蝴蝶饼 ...
-
夏衍川手指微微屈起，指尖没节奏地轻敲桌面。
高跟鞋清脆的声音打断夏衍川出神，一个35岁左右，带着红色方框眼镜的高马尾女老师信步走进教室。他这才发现班里同学都到了。
“开学快乐啊。同学们。”赵一说。
第一句话就让班里哀鸿四起。
“快乐啥呀这是”
“哪快乐了。”
……
赵一环视一圈，视线停留在陌生的夏衍川身上。
她微蹙着眉，低头确认手机上的信息。再抬头时脸上挂着友好的微笑，“夏衍川？”
夏衍川点点头，配合地站起身，是一副乖乖学生的做派“老师好。”
赵一眯着眼睛，端详夏衍川几秒，摸着下巴笑道，“白白净净一小伙，逃课？翻墙摔了多不好？”
班里同学都扭头看夏衍川，大家都没想到赵一在第一天就这么直接说了，憋着笑好奇他怎么应付赵一。四面八方的目光投来，夏衍川耳尖渐渐泛了红，面上却还镇静，他耸耸肩，摆出欠揍的样子，“可是我腿长呀，老师，怎么会摔呢？”
“哦~——”
1班的同学顿时配合地发出起哄声。
夏衍川用力牵嘴角抿起一丝勉强的笑意，努力让自己显得从容，垂在桌面下的左手扣紧了桌子铁皮，无意识地摩擦着。
“好好好。”赵一无奈地笑了，点点头示意夏衍川坐下。把话题转到其他事情上。
1班的同学们都把视线移开后，夏衍川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常安右手食指中指尖转着一支黑笔，看到夏衍川因从紧张到放松而下沉的肩胛。常安空出的手撑着下巴，眉眼间有难以察觉的笑意。他思索了几秒，伸手用笔戳了戳夏衍川的后背。
他的前桌半举起手中的书，挡住自己的脸，身体后倾，头转了一半，“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提醒你，放学可能会有人检查卫生，比较严格，你的座位下有不少铁屑，小心被扣分。”或许因为赵一在讲台，常安声音压的很低，吐字时呼出的气轻轻喷在夏衍川耳际。
铁屑？哪来的铁屑？夏衍川疑惑地低头朝地板看，方才因为紧张而从书桌上扣下的铁屑零落地洒在地上，不多，但是在白地板映衬下，铁屑的黑有些显眼。
。。。。。。
夏衍川耳尖的红即刻蔓延上双颊，意识到方才自己故作镇定实际紧张得扣铁皮的样子肯定被常安看见了。
“谢谢你的提醒。”夏衍川有些咬牙切齿。
“青 年 文 摘 ？”赵一一个字一个字念着，“夏衍川？”
夏衍川赶忙正过头，对上赵一探究的视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拿来挡脸的是什么书——方才上课开小差看的《青年文摘》。赵一双手环腰，笑眯眯地看着夏衍川的方向，夏衍川却从这明媚的笑容中深切感受到了危险。
赵一贴心地问，“夏同学第一次来我们班，是不是不知道我教的科目是物理而不是语文呀？”
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一中每个班的门口都有块面积不小的版挂在墙上，写了班主任的姓名，所教科目和教师寄语，字大的只要眼睛长在脸上的人经过都能清晰看到。班里有人不小心笑出些许声音，惹得夏衍川脸更红了。
夏衍川不知道怎么回复，有些尴尬地放下书，眼睛微眯，抿起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尴尬又抱歉地看着赵一。
“下不为例。”赵一故意板着脸说道，夏衍川瞪大了眼，连连点头，赵一才放过他，然后转身，开始讲授新学期新课。
……——————
虽说是高二，但一中作为重点高中，学业也绝不会轻松。即使夏衍川去年上过一次，他也还是认真听课了一上午，全当复习知识点。
一阵纯音乐响起，上午的课终于结束，到了放学时间。
为了抢饭，教室里大多同学一下课就都狂奔去食堂。夏衍川中午打算吃泡面，早些回宿舍。虽说留级不用换班级位置，但是昨晚刘啊哥发短信给沈微，提醒夏衍川需要搬宿舍，和新班级的同学一起住。他今天中午得多空出些时间整理被褥。
夏衍川低头收着中午要看的书，准备离开。身旁的窗户忽然被敲响，夏衍川皱眉往外看，只见陈瓷的脸紧紧贴在玻璃上往里看。夏衍川无语地推开窗，就被陈瓷搂住了头。
“哎哟川哥，我想死你了。”陈瓷热情地吼着，夏衍川嫌弃地挣脱开他的手。
陈瓷环顾教室，“都没变嘛。”他把视线投到夏衍川的后桌上，看到一张泛着冷意的脸——常安抿着嘴，眯着眼睛正在看他。
盛夏的中午，陈瓷莫名感受到一丝寒意，他回避视线，催促夏衍川离开。
“川哥，快走啦。”
夏衍川一出教室门，陈瓷的手立刻搭上他的肩，“哎川哥，那人是不是叫‘常安’？”
夏衍川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陈瓷说，“很明显啊，你还记得昨天我和你说的学霸帅哥么？就是常安，这么好看的脸，一中除了川哥你，应当就是他了吧。”陈瓷说着，松开扣着夏衍川肩膀的手，然后用右肩轻轻碰下他的身体，“你们居然还是前后桌，那小姑娘来偷窥岂不
是很方便？”
夏衍川没回话，陈瓷也不恼，一个人絮絮叨叨地继续讲，“刚才看他，感觉好凶啊，不亏是……”学生会的。
“夏衍川。”陈瓷的话被打断，两人回头一看，常安一只手半提着黑色书包，另一只手伸进包里，抽出一包包装很精美的蝴蝶饼，“刚才一直没给你，”常安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上课叫你害的你被说了。一点歉意，希望你收下。”夏衍川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赶忙想摆摆手说“不是大事”。常安打断道，“收着吧。”
夏衍川皱着眉看停在半空中的粉红包装，这家蛋糕店的蝴蝶饼夏衍川确实很喜欢，但是价格有些贵，从前家里生意没出问题时他经常吃，怎么吃也吃不腻，家里出事后就吃的少了，只是在一些日子会偶尔奖励自己。常安修长的手指包裹着夏衍川的梦中情饼，手腕处的青筋微微凸起。实在是太诱人了，夏衍川艰难地挣扎了几秒，踌躇着伸手接过了蝴蝶饼，“好吧，谢谢你了。”夏衍川用手轻轻捏着包装，感受到蝴蝶饼的轮廓，有些情不自禁地吞咽一口。
常安微微颔首，转头走向食堂——和宿舍相反的方向，从头到尾没有分给陈瓷半个眼神。
看着常安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陈瓷一阵寒颤，“我说的话……被他听到了？”
夏衍川没给陈瓷分半个眼神，迅速撕开蝴蝶饼的包装，咬住香酥的饼干，感受甜味在口腔蔓延。夏衍川满足的眯了眯眼，终于舍得理会呆滞的陈瓷，他不住发笑，拍拍陈瓷的肩，“我早和你说过吧，不要在背后议论别人。”
“你什么时候说过啊？”陈瓷不满地嘟囔着，思维快速变化到，“哎，对了，他为什么跟你道歉？”
夏衍川两手摊开，也很不解，只是把原委讲给陈瓷。
“这点小事居然这么郑重地道歉，常安有种小学生般的执拗哎。”陈瓷在夏衍川的讲述中慢慢瞪大了眼睛，“但是表面看起来他真的很凶。”
两人一句接一句地聊，很快走到宿舍，陈瓷今天获得了夏皇上赏的泡面，决定要帮皇帝整理整理床铺。
夏衍川叠着被子，忽然想到什么，问陈瓷“刚才你没说完的是什么？”。
“什么没说完？”陈瓷很疑惑。
“就是在常安抓包你说他坏话之前。”
“我想想，”陈瓷坐在夏衍川床边，回忆道，“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我说他很凶，怪不得是学生会的。”
“学生会？都很凶么？”夏衍川很好奇。
“也没吧，但是他们要管学生违纪，抓迟到早退啥的，不免会凶点。”陈瓷回答，手上整理床单的动作没停。一直没听到回应，陈瓷疑惑地抬头，看到夏衍川已经停止了收拾的动作，盯着空白处发呆不知是在想什么。
陈瓷伸手在夏衍川眼前晃了晃，“川哥？”
夏衍川回神，盯着陈瓷的眼睛，“管我们的迟到早退的话，那是不是我逃课的事儿就是他们发现的？”
陈瓷恍然大悟般的拍手道，“对哦，举报你那孙子大概率是学生会的吧？”陈瓷大拇指和食指放在下巴处轻轻摩挲着，“我今晚问问梁梦婷，她也是学生会的，问问她上周你逃课是谁在值班。”
梁梦婷是原1班的学委，和夏衍川，陈瓷的关系也很不错。夏衍川颔首表示赞同。他们俩一人抱着点生活用品，聊着走到了刘啊哥给的宿舍房间号。
陈瓷眯着眼打量宿舍门外贴的床位表，“我去，川哥，这个常安，睡你上铺啊。你俩还怪有缘的。”
夏衍川没看陈瓷，把被褥放好在自己的床位上，敷衍地回应，“是吗？”
“或许吧”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不是陈瓷。这个时间大多数人还在食堂吃饭。
夏衍川回头看，常安拎着一袋透明包装走进宿舍，常安本就高，夏衍川又是坐在床边，这个角度常安刚好挡干净宿舍门外的烈阳，只沿着他的身体轮廓描出一层淡淡的金光。
陈瓷看到来人，刚想回答就立刻噤了声。宿舍通道不宽，常安进来时随意地站在中间。陈瓷只好背着手，猫着腰，从常安和铁床间的缝隙间艰难穿过，然后一屁股坐在夏衍川床铺上，抬头打量着常安。
常安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神没离开夏衍川身上。被盯着太久，夏衍川有些别扭地避开视线。没人应，常安也不觉得尴尬，摘下鸭舌帽，整理被压塌的头发，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妈今天送饭，不用挤食堂，所以回得快，不影响你吧？”
夏衍川平静地摇摇头，“不影响。”
陈瓷见常安走的近了点，以为他要上上铺。推着夏衍川，挪了个屁股，在阶梯旁留了点空间给常安。
这会常安终于瞥一眼陈瓷，“我不上去，谢谢你。”常安随手把塑料袋仍在公共桌上，看到夏衍川正把被芯要塞进被套里，又说，“我帮你。”
夏衍川一个人搞确实比较麻烦，陈瓷蹦蹦跳跳的心也不在这，他看一眼伸过来的手，竟然很自然地递过一只被角，两人抖着被，默契得不像初识。
......
原来你看得见我啊。。。。。
陈瓷在心里狠狠抽打常安三十鞭。陈瓷抬手腕看表，对夏衍川说，“时间也差不多，那我先回寝室了？”
“好。”夏衍川回道。陈瓷走前附在夏衍川耳边低声说，“学生会那事儿回头和你说。”
陈瓷走后，寝室内的气氛莫名安静柔和起来。
常安动作快，很快帮夏衍川安好了被子。“谢谢。”夏衍川说。
“小事。”常安笑着应道，拉开公共桌旁的椅子，坐下开始吃饭。
夏衍川盯着常安的背影，不可克制地想到学生会的事，目前相处来看，虽然有时候欠了点，但也不像是会在背后打报告的人。犹豫片刻，他开头道，“你......”
“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两人皆是一愣，常安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摆摆手，“你先说。”
“哦......就是听说你是学生会的，好奇你们平常都做什么工作？我也想试试。”说完夏衍川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套话的本事真是烂到可怜。在一中，高二已经不能选择加入学生会、社团了，只有原先在高一便加入社团的同学才能继续社团或学生会活动。他现在提起这个，和新中国解放后才要求参军打仗区别不大。
夏衍川故作镇定地看着常安。常安像没意识到似的，很认真地思索然后回答，“我们一般会抓学生违纪违规，然后就是组织活动，帮老师跑腿之类。”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夏衍川身上，“像你逃课的事情，我们也会管的。”
夏衍川瞳孔骤缩，惊讶他这么直白地提到自己想了解的事，不自觉地缓缓瞪大了眼睛。
“那......”
常安注视着夏衍川，目光沉静，定定看了几秒，安抚似的笑了笑，“我确实知道你逃课，不过不是我举报的。”常安顿了顿，又道，“你愿意相信我不？”
着魔似的，其实夏衍川并未与常安熟悉，但当看着常安浅棕色双眸里倒影着小小的自己，心也慢慢变得镇定。常安的眼里像有一潭湖水，平静地、温柔地包裹着夏衍川，让他渐渐心安。
夏衍川乖乖点点头，轻声说，“相信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蝴蝶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