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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秋云暗几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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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唱《汉广》?”聂暗重给自己倒了一盏桌上的热茶,缓缓地问道。
“一位老者教的,孩子们长大了,也会对‘情’产生疑惑的。”水自的余光能看到他骑装的一角,兀地想起来那天在应天门前的策马之人也是他。
“唱歌的樵夫没有解脱,那你是怎样觉悟的呢?”聂暗重看着她的脸,眼神深深地探进她的眼睛里去。
水自目光依旧地说:“尊驾,贫僧并非无情。”
“水自,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移茶挽盖间,聂暗重就换了话头。他微微偏着头看她,等待她的回答。
“六祖说:‘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自性就是佛性,水如佛法流动不止。师父赐法名‘水自’,就是这个意思”,她不疾不徐地说道。
水自并不因为他叫出她的名字而讶异,但他是第一个只用这两个字叫她的人,这让她的心头产生了一些陌生的悸动。
没有法师,只是水自,她从未这样想过…
梅落了一朵,掉在放生池的池畔,带起了轻微的水声。
“你为什么不走?这里迟早会归于废墟。”聂暗重放下茶盏,抬头望了望天。
“我会护好它的,还有孩子们。”水自脱了自称,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是不是恳求太多,无能太多…
聂暗重没有回应她的注视,只是又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水自轻轻叹了一口气,缓步回房,抱了一架古琴出来。
“贫僧为尊驾弹一首曲子清心吧”,她说着,调弦抚柱,琴音开始从指尖倾泻而出。
古钟不响,清烟无迹,聂暗重却看到了千百年来出入白马寺的香客们,男女老少,笑颜悲欢。那眼温泉又开始涤荡他心中的死根,他知道那不是所谓的信仰或者任何宗教,而是身边人自性凝成的融融流水。包裹着他,叫他也同其他万物一样互相融在一起…
一曲终了,水自睁开眼睛,看到寺中已披上暮色,天边的云也暗淡下来。她轻轻用绢布拭了琴上微尘,念了一句: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聂暗重偏头看她,他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竟可以有这样的温和包容,连他的罪孽也可以饶恕。没有不屑、没有憎恨地念出他的名字…
“即使是我,也算得你的‘众生’吗?”
水自看着他,眼里有柔软的笑意:“是”。
聂暗重收回目光,不再言语。只坐了片刻后便起身走了。
水自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念他的名字。
“聂暗重”。
一切众生、一切草木、有情无情,都蒙受润泽。他也一样,是总要汇于百川的一流。水自从不求他的皈依,也不幻想他的改变。她只是有点执着于唤醒他心底那颗死寂的菩提,这对她来说本是一种错了。但她感到冥冥中的牵引,将她这眼泉引向他,她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