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寄月明夜》可昕

15、月明夜

　　过了好一会儿，当林朝乐再次扭身去看周彧，却发现他好像睡着了。
　　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坐姿慵懒且随意。

　　林朝乐盯着他看了会儿，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酸涩。

　　忽然之间。
　　她左侧肩膀一沉，睡的迷迷糊糊的周彧把脑袋枕在她肩上。
　　心跳空了一拍，沉甸甸的，缀满了那些年的雨，还有他们一起看过的雪。

　　林朝乐没推开他，她偏头看了眼周彧。
　　视线一寸寸走过他的眉骨，他的眼睛，他的鼻子。
　　褪去少年气的周彧，五官处处透着成年男人的凌厉。

　　他的样子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慢慢的，记忆中的少年和眼前的人一点一点重合。
　　那年夏天，她离开洛城之前，他站在雨中的样子历历在目。

　　“林朝乐，对不起。”

　　闭上眼睛，思绪抽离。
　　那年夏天渐渐的，离她越来越远。

　　车子开到林朝乐住的小区，周彧还睡着。
　　这一路周彧睡的很熟，一次也没睁开过眼睛。
　　他身上淡淡的酒香时不时飘过来。

　　看他睡的香，林朝乐没忍心叫醒他。
　　车子在小区楼下停了有一会儿。
　　林朝乐和代驾在车里大眼瞪小眼，时间久了，她觉得尴尬。

　　她清了清嗓子，小声说：“在附近转两圈，可以吗？”
　　“好。”
　　代驾开着车在小区附近转了几圈。
　　最后一圈，周彧还是没醒。
　　他们又一次停在小区楼下。

　　林朝乐刚想叫周彧起来就看到他眼睫颤了下，睁开眼睛看着她。
　　“醒了？”

　　周彧眯着眼睛，声音有些哑，语调懒散道：“林朝乐，你怎么趁我睡着占我便宜？”

　　林朝乐被周彧突如其来的倒打一耙打了个措手不及，晃神须臾，反应慢半拍的林朝乐急于解释：“我，我没有，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周彧双臂抱在胸前，继续舒舒服服地靠在她肩上，理所当然地同她对峙：“你可以推开我，为什么不推开？还不是想占我便宜。”

　　强词夺理的周彧让林朝乐大脑短路了那么一秒。
　　以至于明明占理的林朝乐迟迟说不上一句话。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代驾的侧脸，就在周彧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她清清楚楚看到代驾笑了！
　　代驾一定是在嘲笑她。

　　林朝乐咬了咬牙：“好，下次我一定推开你。”
　　周彧笑了下：“你还想有下次？林朝乐，你觊觎我很久了吧？”

　　虽然他越说越离谱，但林朝乐的耳根还是不争气地红了。
　　好在夜色将她的窘迫好好地藏了起来。

　　林朝乐：“不想我占你便宜，还靠着我？”
　　“你占呗，我没那么小气。”
　　周彧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林朝乐无奈道：“我占够了，你可以起来了。”
　　周彧挑了下眉，痞气十足道：“行。”
　　“我到地方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说着，林朝乐伸手开车门。

　　周彧倏地问她：“你跟你那个男同事关系挺好？”
　　很随意的一问。
　　林朝乐回头：“不算差？”
　　她没想明白周彧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答了。

　　周彧似乎不满意她这个答案，皱了皱眉，有些嫌弃地瞥向窗外。
　　林朝乐下车后，周彧也没让代驾把车开走，而是在小区楼下站了会儿。

　　回到公寓，一打开门，林朝乐就听到室友那屋传出来的吵闹声。
　　室友好像又跟她男友吵架了。
　　吵架内容和上次差不多。

　　室友的小男友跟其他女孩聊天又被室友抓了个正着。
　　慢慢的，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里面甚至传出来摔摔打打的声音，东西乒铃乓啷掉了一地。

　　林朝乐没想多管闲事，她路过室友那屋，径直往她自己那屋走去。

　　—咚
　　身后突然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室友委屈又痛苦的哭喊。

　　“你打我？！”
　　“你吃我的，用我的，背着我跟别人睡，你打我？！”
　　“你凭什么，凭什么？！”
　　打斗声越来越大。
　　他们在屋里打起来了。

　　渐渐的，打斗声变成但方便的殴打，室友的哭声越来越大。
　　“别打了，别打了。”

　　室友求饶的哭声越变越大，越来越凄厉。
　　听的林朝乐心惊。

　　没有犹豫，林朝乐拿出手机报警：“你好，我要报警。”
　　打完电话，林朝乐试图敲开门：“开门，打女人，你算什么男人。给我出来！”

　　她知道她跟男人之间力量悬殊。
　　因为没什么底气，所以敲门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地发抖。
　　她也害怕，害怕在警察来之前会发生更加不可控的事情。

　　里面的人就跟没听到一样，不仅没停下，甚至打的比刚才更狠。
　　过了有一会儿，来了两个警察。

　　警察敲门：“开门，警察。”
　　里面没反应。
　　“开门！”

　　室友的小男友先走了出来，他光着膀子，流里流气道：“警察同志，我和我女朋友闹着玩的。”
　　他身后，林朝乐的室友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谁这么无聊，还报警？”
　　说着，他侧了侧头，眼神凶狠的盯死了林朝乐。

　　林朝乐没搭理他，而是走过去问室友：“你没事吧？”
　　警察警告他：“少废话，穿上衣服，跟我们回局里一趟。”
　　他一脸不爽：“我做什么了？要跟你们去警察局？”
　　“你做什么了，你自己不知道？穿衣服，跟我们走。”

　　警察把人带走时，他恶狠狠地盯着林朝乐：“你给我等着。”
　　话未落，周彧突然出现，挡在林朝乐前面，隔开那人。

　　周彧脸色铁青，他不笑的时候，眼神很凶。
　　对方大概是怂了，低头跟着警察走了。
　　连同林朝乐的室友也被带去警察局。

　　等一群人都走了，周彧回身看着林朝乐，关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到这会儿，林朝乐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泛些。
　　刚才她是真的很害怕室友出事。

　　林朝乐松了一口气说：“我室友被他男友打了，所以我报警了。”
　　周彧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像是在检查她有没有事：“你呢，没事吧？”

　　林朝乐摇头：“我没事。你怎么还没走？怎么知道我住几楼？”
　　“我不放心，跟着警察上来的。”

　　林朝乐下车之后，周彧一直在楼下站着。

　　后来他看到警车开进小区，两个警察进了林朝乐住的那一栋，他不放心就跟上来看一眼。他刚走出电梯就看到这边门开着，隐隐约约还听到吵架的声音。

　　因为不放心，他走到门口那儿看了眼。
　　结果这一眼让他看到了警察身边的林朝乐，看到她被一个小混混一样的男人盯着。

　　周彧问她：“你今晚还住这儿？”
　　“啊？”林朝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不能住吗？”
　　“他们这种大概算家暴，做个笔录就能回来了。”

　　看刚才那个小混混的样子，怕是记恨上林朝乐了，等下小混混如果真回来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对林朝乐做些什么。

　　林朝乐显然是被吓到了，她愣了一下：“啊？”
　　周彧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这公寓也是够简陋了，客厅除了沙发，什么都没有。
　　周彧：“你收拾一下，晚上另外找个地方住。”
　　“噢。”

　　林朝乐转身打开她那屋的门。
　　周彧在门外站着，没进去，跟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简单看了眼她住的那屋。
　　她那间也小的可怜，在屋里转个身都成问题。

　　林朝乐简单收拾了换洗的衣服什么的，背上双肩包，锁了门才跟周彧走。
　　进了电梯，林朝乐问他：“代驾呢？走了吗？”
　　周彧按了一楼：“没走。”
　　“这一单花了他这么长时间，没事吗？”
　　“多给点钱就好了。”

　　周彧把她送到离她公司最近的酒店。
　　酒店很贵。
　　得知酒店大床房一晚就要899，林朝乐立刻打起退堂鼓。
　　这太贵了。

　　林朝乐刚想走，周彧却把卡刷了，让前台办入住，一点说不的余地都没给林朝乐留。
　　电梯上行。

　　周彧突然没头没尾地问她：“林朝乐，赚钱的目的是什么？”
　　林朝乐被问懵了，她想了想说：“大概是为了活着？”

　　这时，周彧扭头看过来。
　　彼此视线交汇，林朝乐似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愤慨。

　　林朝乐没底气道：“我说的不对？”
　　下一秒，林朝乐很认真地问她：“那你觉得是什么？”
　　周彧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为了让你开心，让你生活的更好。”
　　“我没觉得我生活的不好啊。”

　　因为工资不高，所以她花的每一笔钱，都要精打细算。
　　但大部分人不都这么活着吗？

　　周彧哑了哑，沉默几秒：“钱不用你还，不管是酒店的钱，还是之前在巴黎的那些钱。”
　　林朝乐固执道：“不行。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她不喜欢欠别人钱，尤其这个人还是周彧。

　　“林朝乐，作为你的债主，我是不是该偷笑？”
　　林朝乐：“？”
　　“不逃债的可不多见。”周彧挑了挑眉，揶揄道，“改天我给你颁一三好市民奖呗。”

　　因为住的离公司近，第二天早上，林朝乐难得的睡到早上八点多才起来，之后步行去公司，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早餐带上去。

　　这是她大学毕业以来，除周末之外睡的最迟的一次。
　　林朝乐留给房租的预算有限，所以毕业之后她找的房子离公司都不近，往返通勤粗算都要一个半小时。
　　工作日她很少有起的这么晚的时候。

　　林朝乐一到公司，宋惜禾看到她一身卫衣，休闲裤，背后还背了个双肩包，于是开她玩笑：“今天走学生妹路线？”

　　工作之后，林朝乐很少背双肩包，有时甚至连包都不背，尤其是冬天穿羽绒服的时候，衣服口袋很多，家里的钥匙什么的都能放的下，跟个百宝箱似的。
　　所以也就没必要背包上班。

　　林朝乐笑了下，放下双肩包开电脑。
　　宋惜禾走到她身边，左右看了下，小声问她：“昨晚那个男的真不是你男朋友？”
　　“不是。”

　　“那就是他在追你？”
　　“啊？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帮你挡酒诶，这还不是吗？”

　　林朝乐打开电脑里的今日待办事项，粗略看了眼后才回：“挡酒不等于喜欢，他帮我挡酒只能说明他是个很有教养的人。”

　　从她认识他那天起，他就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
　　哪怕后来她甩了他，他也没说过她一句不好。

　　宋惜禾摸了摸下巴，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林朝乐说的有道理：“好像也是。”
　　过了会儿，宋惜禾又说：“昨天你说你们是高中同学，他长得那么帅，应该很多女生喜欢他吧？”
　　“嗯，很多。”
　　那时候周彧的课桌每天都有新的情书。

　　宋惜禾：“你呢？”
　　林朝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长得也这么漂亮，念书的时候应该也有很多人喜欢吧？”

　　林朝乐入职的第一天，公司就传开了，说是公司来了一个美女。
　　她是一眼明艳的长相，五官跟洋娃娃一样精致。

　　她眼睛很大，瞳色很浅，像戴了美瞳的琥珀色，鼻梁高挺，但又不是平地起高楼的类型，鼻尖是向上翘的，特别好看，就连嘴唇特别也会长，恰到好处的大小，唇形是好看的M字唇。

　　有时宋惜禾工作摸鱼发呆的时候，一不小心看一眼林朝乐都会被她美到，有种赏心悦目的快感。

　　林朝乐刚入职那会儿，公司有那么一小部分爱八卦的同事私下讨论过她的鼻子，有说朝乐的鼻子是整的，也有坚持她那是妈生鼻的。
　　不过好奇归好奇，但也从没有人傻到当面问林朝乐她鼻子是不是整的。

　　直到后来有一个同事问林朝乐：“你这么漂亮，爸爸妈妈一定也都是帅哥美女吧？你看你这鼻子眼睛长的多好看啊，你像爸爸比较多，还是像妈妈比较多？”

　　那时候林朝乐哪里知道同事们是借这个打听她整没整过，她笑了下说：“眼睛鼻子都跟妈妈一样。”
　　从那之后，关于林朝乐整容的传闻就渐渐消失了。

　　其实后来宋惜禾偷偷跟林朝乐说过这事，不过林朝乐听了就只是笑笑，没生气也没觉得尴尬，她什么反应也没有，情绪淡到跟被传八卦的主角不是她一样。

　　相处久了，宋惜禾多少也摸出来一点林朝乐的脾气。
　　她虽然长得漂亮，但身上没有一点娇气，也没有别人美而自知的凌厉傲气。
　　宋惜禾还挺喜欢她的。

　　宋惜禾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林朝乐的回答，于是她又问了一遍：“怎么不告诉我啊？难道是念书的时候追你的人太多，你数不过来了？”

　　林朝乐尴尬一笑：“不是。”
　　“那你怎么不说话？”
　　“追我的……没有，倒是有我追人家的。”

　　宋惜禾完全不相信林朝乐这么漂亮的女孩没人追，更不相信她这么漂亮的女孩还需要去追别人。
　　宋惜禾一脸的不相信：“林朝乐，你不诚实，你骗我。”

　　“没有，我说的是真话。”
　　她唯一追过的人是周彧。

　　“你这么漂亮，喜欢你的人一抓一大把。你还需要追别人？你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活？”
　　林朝乐听笑了：“我没有多漂亮，也没那么多人喜欢我。”
　　宋惜禾还想说两句，却突然被组长叫走了。

　　临近午休时间，林朝乐收到陌生人发来的消息。
　　[ 姐姐，晚上我们聊聊。]

　　看着陌生人的消息，林朝乐愣了神。
　　下一秒，林朝乐很快猜到是谁。
　　室友的男朋友。

　　昨天报警那件事，看来是被他记恨上了。
　　林朝乐没理那条消息，她给杨一苒打了电话。

　　杨一苒刚从会议室出来，正好看到林朝乐的来电，她没有一秒犹豫接了：“咋了，宝贝儿。”
　　“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哪里有便宜点的公寓？”

　　她现在是彻底被那个人盯上了。
　　那边不能住了。
　　她要赶紧找个新地方搬出去。

　　杨一苒：“你要搬家？”
　　“嗯。”

　　“怎么突然想搬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回头再说，我现在在上班，不能闲聊太长时间。”

　　“你直接住我家不就好了，我家有阿姨，有厨师，每天早上我也能开车送你上班，还不收你房租，多好。”
　　“不行，太打扰叔叔阿姨了。”

　　“打扰什么，他们也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好意思。不说了，我得回工位了。房子的事你帮我留意一下。”
　　“好，我帮你留意。”

　　傍晚下班，周彧来接林朝乐。
　　[ 我在你公司楼下。]

　　上车之后，周彧问她晚上住哪儿：“晚上还回那边住？”
　　林朝乐系上安全带，她想找家酒店先对付几天，等找到新房子马上搬家，不过今天她要回去收拾点东西。

　　林朝乐没说话，周彧以为她不想搬：“换个地方住，那边不安全。”
　　“我在找新房子了，等找到就搬。”

　　“我那儿客房空着。”

　　林朝乐愣了很久才缓缓发出一个问号：“啊？”
　　他这是让她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