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杀》不食鲸

3、第 3 章

　　去年九月刚一开学，徐云岫就找到江素，告诉她：“以小峰现在的成绩，想上重点班，几乎不可能。”

　　听见这个噩耗，江素不知所措。
　　她耗费心力打赢官司，将小峰抢了过来，早就做好了准备，在这个未来没有男主人的家里，她也要让小峰出人头地，过得不比任何人差。

　　上重点班，只是小峰整个人生中的一环，但又是不能缺失的一环。
　　所以，当喝下徐云岫递来的那杯水，感觉到身体的力气在流失时，江素并没有表现出很激烈的反抗。

　　徐云岫对她的身体很满意，就跟过去享用过她身体的男人一样。虽然他没有说，但小峰顺利升了重点班，跟他的儿子小松在同一个班。

　　小峰和小松是多年的好朋友，也因此，徐云岫才会注意到江素这位“学生家长”。

　　初中开学第一天，俩小孩儿发现自己的好朋友就在同班，都高兴得不行，却不知道他俩能继续在一起，背后有着怎样的秘密。

　　跟那个人打过电话后——那个人，江素的继父，文群。

　　对方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来电。江素心平气和地说了几句公式化的问候，文群也客气地回了，语气温和，像一位慈善的父亲，跟江素记忆中的很不一样。

　　可能是太久没有联系的原因。江素想。也可能是因为文群一直都是这样，惯会伪装。

　　没有营养的话聊完后，文群停顿许久，江素大概猜到，他接下来要问什么。

　　果然，文群问她：“小峰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江素说，“成绩也不错，上了重点班。”
　　文群“嗯”了一声，在片刻的迟疑后说：“过两天我来看看你们。”
　　在江素给出反应之前，他强调：“看看小峰。”

　　江素的手指扣紧、又松开，反复几次，当她确定自己能用正常语气说话时，这才报了一个地址：“过两天周末，他在家。”

　　打过电话后，江素在厨房站了一分钟，然后将盘子全部摔碎。

　　摔完后，她跪在地上，用手把碎瓷片捡干净，双手划得鲜血淋漓，也不处理，就着这双手简单地收拾打扮，然后拎包出了门，手指的血迹抹在涂抹着口红的嘴唇上。

　　徐云岫说要在这天跟她领结婚证，江素并不想缺席。

　　不过，在街对面看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时，徐云岫狠狠地拧了下眉头。红绿灯跳转后，他走过来，看了看江素的双手：“又是秦忠？”

　　江素没说话，只是恰到时机地瑟缩着肩膀。徐云岫便不再说话，牵着她去了旁边小门诊，让医生给她的手做包扎。

　　到下午的时候，两人赶在民政局关门之前，领了结婚证。

　　很随意，但对于两个离婚各带一个孩子，又再婚的男女来说，似乎已经足够。

　　站在民政局门口，徐云岫感觉自己需要对江素说点什么。
　　又好像什么都不用说。

　　本就是一个贪图色，一个贪图庇护，硬要说成深情使然，估计两人转头都得吐。

　　于是徐云岫选择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话题：“明天下午放学后就放假了……”
　　江素很快回答：“那我接小松去家里？”

　　徐云岫问：“他不会回来吗？”

　　“他”指的是秦忠。徐云岫并没有忘记，秦忠回来了，他怕小峰在江素家出事。

　　江素笑了一下：“他只是回来要我帮他还钱，没空理我，人早就跟他那群狐朋狗友出去了。”
　　徐云岫也露出一点不太明显的笑容：“那还得谢谢我。”
　　顿了一下，又说：“谢谢我的钱。”
　　江素凑到他面前，低声说：“谢谢老公。”

　　徐云岫朝她看了一眼，眼神变了变。但最后，他只是很矜持地点了下头：“正好我这周有个外出的学习。”
　　“拜托你了。”他好像什么合伙人似的。

　　这样就挺好。江素想。

　　等到过一段时间，认为秦忠带给她的伤痛消退后，徐云岫自然会要求她履行义务。

　　但是在这之前，是她周旋的余地。

　　江素露出真诚的微笑，尽管那种笑容会让徐云岫误会，她像个孩子一样开心，不过这正是江素想要的。

　　两人并肩走了很久，快要送江素到她家小区外，徐云岫忍不住问：“有这么开心？”

　　“是呀。”江素拢了拢发丝，又一次露出那种真诚的笑意，“就要迎接新的生活了，怎么会不开心呢。”

　　于是，徐云岫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在临别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抱了抱她。

　　江素没什么反应，只是在他走后、进了小区，扶着路旁的树干，干呕了几声。

　　·

　　这次秦忠回来，对她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太多欲望，这让江素有些意外。
　　但仔细一想，又不觉得奇怪。

　　或许与她一般，秦忠同样对她感到恶心。

　　江素没有感到侥幸，也没有感到高兴。

　　她时常有一种感觉，自己和那些出卖身体的女人没什么区别，同样都是用自己的身体，向男人换取利益。

　　转眼到了周五下午，江素给自己打扮好，去了学校，将孩子接回她的家里。

　　从小区里走过的时候，楼下的几个邻居都回过头来，眼神黏在她身上。
　　江素跟她们打招呼，很有礼貌地笑笑：“刚去接孩子回来。”

　　几个女人露出见鬼了一样的表情，神色憋闷，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江素牵着小松就要离开时，其中一个女邻居终于说话了：“江妹妹，你家小孩儿……”
　　江素停下脚步，回过头：“啊，怎么了呢？”
　　女邻居又不说话了。

　　直到江素进了单元门，几个女人才又蛐蛐起来。

　　“不是说她小孩儿……”
　　“嘘！谁知道真的假的……”
　　“要是真的话，那她刚才带着的那个……”

　　邻居的议论和探讨，江素一句都没有听见。回到家里，她让小松先去小峰房间里玩，然后去厨房切了水果，送进房间里。

　　用了半个小时，江素做好饭。她把菜都摆上桌子，然后去房间叫小松吃饭。

　　小松坐到桌子前，拿着筷子，看了看面前的一碗蛋羹，抬头跟江素说：“江阿姨，我不能吃鸡蛋羹，爸爸说我会过敏。”

　　江素笑眯眯地回道：“江阿姨知道呀，前几次你来我们家吃饭，小峰就告诉我了。江阿姨专门去找医生叔叔问过，蛋羹里面加上花生仁和核桃仁，就不会过敏了。”

　　她努嘴示意小松看碗里：“你看里面，是不是加了许多花生仁和核桃仁？”

　　“真的吗？”小松低头闻了闻那只碗，然后抬头看着江素，“那我想试试，要是这样就能吃蛋羹，以后回家我叫爸爸也这么做。”

　　江素说：“那你快尝尝。不过，以后说不定都是江阿姨给你做饭吃了。”

　　小松吃了几口蛋羹，江素神色好像有几分紧张，问他：“感觉怎么样？”

　　小松回答她：“好像真的没什么感觉耶，江阿姨，你这个办法好像凑效了。”

　　他低头又吃了几口蛋羹。江素的手艺非常不错，比徐云岫好太多，于是这早早失去了母亲，一直被父亲照顾的孩子，忍不住胃口大开。

　　小松吃完了蛋羹，又吃了两碗饭。江素一直没怎么动筷子，坐在对面看着小松吃饭，思绪飘忽。

　　吃完饭后，天色逐渐暗沉。过了一两个小时，小松就说自己困了，江素帮着他洗漱刷牙，让他去小峰的房间里睡了。

　　江素独自一人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

　　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亮起，一条短信显示“勇哥”来信。

　　江素打开手机，把短信的内容看完，然后永久删除了它。

　　做完这一切，她放下手机，站起身走到厨柜前，拿出先前买的红酒，打开来，一口气灌下三分之一。

　　她睡不着。她站在黑夜中。她的眼睛里燃起怪异的光芒。
　　直到又一条短信送进来。

　　文群：【我到了，明天一早来看你们】

　　江素“嘭”的一声将酒瓶放在桌上，双手撑住桌沿，低声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