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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18 最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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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七八点,冰蓝深邃的天空下,白雪如被。一望无际的海岸线,漫长无垠。宁静而温暖的街道时不时传来交谈声,当列车驶过身边,呼吸都慢了好几拍。
祁枝雪落在队伍后面,一步步地追着伙伴的脚印。路灯下雪花还在纷飞,定格在相册里的那一瞬间却成了永恒。他看着他们尽情在海边嬉闹着、向前飞奔,恍若和多年前的时光重叠,永远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然而时光飞逝,从前不及眼前。
祁枝雪按下了录像键,笑声由远及近地收进了手机里。每一秒都如电影,坠入了一个深蓝色的梦中。
那是北海道最后一场大雪,往后的天气逐渐变暖,路边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融化,再过不久,马上要迎来新年的春天了。
一行人收拾着行李,一边感叹时间真是快,一边说着来年再聚。事实上,他们很快又要重逢。
一个月后,祁枝雪回到东山市,像往常般挤进汹涌的人海,又独自一个人循着路回到住过的小屋。其实一个月的变化根本不大,可他望着窗外的云起云涌,总觉得,压在心底的那件事没有彻底翻篇。
是因为回来得太早,产生了分离焦虑吗?
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所以愧疚于此吗?
还是自己内心并不确定未来的旅途而迷惘吗?
他想,都不是。
可总要有个说法。于是祁枝雪登了电脑,看着持久未上线的游戏账号陷入长久的沉默。不知为何,阳光满屋的一刹那,吹进来一股阴凉的风。窗外有树影持续摇晃,照到他脸上时,瞳孔都黯淡了。
后来他和段溪在魏千衡家一起吃早饭,吃完饭找房子。
她看他神色不对,担忧地问:“哥,最近状态不对啊?去北海道玩得不开心吗?”
他摇头,伸了个懒腰:“挺开心的,只是……我发觉我错过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段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没想明白又看他,见他回了自己一个勉强的笑容,问,“你有东西没带回来?落哪里了?”
祁枝雪突然低下头:“可能……找不回来了,遗失太久了。”
“那怎么办?要重新买吗?”
她的想法很简单,他不由笑道:“买不回来了。失去就失去了吧,就当我都习惯了。”
段溪皱着眉头,一点也不理解他的意思。
毕竟前句“最重要”和后一句的洒脱完全不成正比,她想不明白,这个东西究竟重不重要啊?要是重要的话,为什么不急着找回来?如果不重要的话为什么要担心呢?
俩人一时之间都无言,沿着这条路慢慢地走。
那会是早上九、十点,和煦温暖的光照在人身后暖洋洋的,可不及夏天燥热非常,穿着稍微单薄点仍然嫌冷。
祁枝雪和段溪穿过前面那个路口就快到眼镜店了。位置距离东山大学很近,房租也并不便宜。但好处是大学生多,夜生活丰富,附近都是吃喝玩乐的好去处。
她早上特意跑过来对他说:“眼镜店后面巷子刚好有一户人家退房了,我帮你留意好了,你可以去看看。”
但是身为哥哥怎么会不知她的好意与另一层意思?他刚刚没有戳破她,现在在等红灯的人流中,他突然问:“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和那姓魏的重归于好了?”
她小脸陡然红扑扑,捂着脸颊道:“诶呀没有啦。”
“没有?”祁枝雪帮她理清了来龙去脉,“可我明明没有告诉你我什么时候回来,你是怎么能提前帮我准备早餐的呢?不会是本来要给他,又怕我生气,才临时给我的吧?路那么远,你还有这个闲心?你怎么不住他家里?”
段溪不理他了,默默站远:“我才没有!你不要瞎说!”
祁枝雪果然不说了,怕再次拆穿小姑娘羞得要远到另一条街去了。他虽然想不通他们怎么和好的,另一方面又认为曾经付出的是应该找回来,不然不就白白浪费了?
想罢,祁枝雪笑了一下,笑容挂在嘴边极其无奈。
六十秒后绿灯亮起,两边人群涌动。
祁枝雪看向她,段溪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他无言以对,默默转了头。目视前方那瞬,整个人的身子感到阵痛,貌似是撞到什么人,那人身上可能都是骨头架子,瘦长的身躯略显惊奇地歪向另一侧。
仿佛慢动作似的,祁枝雪焦急地看过去,正要问有没有事,话瞬间堵在嘴边,接着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烟味。
杨予晖全身上下一身黑色,整个人很颓,像一晚上没睡,不修边幅地把领口敞开,露出了大片肌肤,给人的感觉是不怕冷,而且双手还无所谓地插着兜,抬眼看过来时,闪过一丝震惊很快又恢复颓然与冷漠。
祁枝雪无措地看向他头上戴着的棒球帽,也是一顶黑色帽,字母是“x”。
他内心一震,似乎对这身打扮有点眼熟,正要说点什么,杨予晖转身离开了。身影离开得很快,就这么轻易地与他们背道而驰。只有肩膀上的痛感,在告诉他刚刚那一切并不是做梦。
段溪在路边喊他:“哥!”
穿过十字路口,不远处是一座桥,桥下有一排网吧。不少小年轻钻进去了就没见出来,里面更是有一股又一股难闻的烟味。
祁枝雪路过时还在想,他不会在里面逗留了一整夜吧?因为那些烟味迟迟未消散。问题没有立即得到答案,反而在接下来的路程中,将他的脸色衬托得更差劲。
当天晚上他登录了好几个游戏账号,都未发现与之关联的账号有杨予晖上线的迹象。他开始对今天的判断产生怀疑,直到漫无目的地登入了销声匿迹很久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消息通屏刷下来。
在把垃圾广告清理好后,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账号持续不断地在申请好友,并在留言板上留言。随意翻阅了一下,发现有时是很长一段话,有时只有几个字,不表达心情,只表达当天的天气情况。
等到天晴/凌晨3:34/真走了?好哦,走得好。其实我早就腻了,我觉得死周厌说得对,跟男人真没什么意思,又不能这个又不能那个,像你一样的,还很作,我真没心情哄。
等到天晴/早上9:49/昨晚喝多了,当我傻逼,加回来。
等到天晴/傍晚6:02/你再拉黑我试试?□□也不登试试?我脾气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我这个人一旦记恨上了可就是一辈子。四个字:你完蛋了。
等到天晴/傍晚5:20/我知道你不会看的,凑个数,浪漫一下。以及澄清,我没有骗你,我也不怕你作。
等到天晴/晚上7:56/猜我发现了什么?
最后一条,一个疑问句结束了长达三个月左右的打扰。祁枝雪垂下了头,眼睛再也无力去回看,光是把手机扔在一边,登上了电脑,大颗大颗因为心酸而落下的泪便收不住了。
窗外夜深得看不清月亮,唯有小区单元楼的路灯还亮着,稀疏的光影沿着颠簸的路面来到了对面的巷子边上。杨予晖靠着墙,深吸了一口烟,冷到脚趾僵硬也不过是跺了跺脚。不久,长长的影子随着烟头落下而消失。
房间内,祁枝雪抽纸擦掉了泪,眼睛和鼻尖一水的红。欲要点进那个□□加个好友,却没想到点进去的账号已然注销。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今天转身离去的背影,大概明了,一些重要的东西遗失了真的找不回来了。
翌日晚上,祁枝雪将收拾好的东西搬到楼下,魏千衡工作完回来,一脸不爽地站人车旁边,看见了他后问:“真要走?”
祁枝雪从车门里探出头:“嗯。”
他往楼上走,楼下魏千衡远远道:“要我帮你吗?”
祁枝雪一步三回头,像是见了鬼。
魏千衡耸了耸肩,冷笑:“不用算了,我只是客气客气。”
“也没指望。”祁枝雪将最后一个行李箱拿下来后,见魏千衡还站在原地疑惑,“你怎么不上去?站这里怪吓人的。不得不说,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魏千衡摸了一下鼻子,表情凝重:“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祁枝雪动作一顿,恨不得离他八百米远,正找地缝钻呢,魏千衡看了一眼司机:“你想让别人听见吗?”
“不不不……不想。”
“那……你过来一下。”魏千衡攥紧了冰冷的双手,不耐烦地重复,“过来。”
“我可以不过去吗?”祁枝雪望了望旁边的行人,略有些尴尬地,“你说呗,就在这里说,这又没别人。”
“行。”魏千衡迟疑道,“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那样说你吗?”
“停,我什么时候问过你?你不要没事找事啊。”
“别打断我。”
“行……”祁枝雪幽幽地问,“那为什么?”
“因为我……”魏千衡朝他靠过来,压低声量,“嫉妒你,又羡慕你。”
声音就在耳侧,祁枝雪挪动目光,从为数不多的光影里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你大概很难理解,不过我也不需要你的理解。”
他动了动嘴唇,下意识道:“魏辙……”
魏千衡突然茫然:“嗯?”
祁枝雪回过神来,撤退了两三步,看似在质问他:“就因为你嫉妒又羡慕我,所以你就可以对我说那些让人厌恶的话吗?”
魏千衡直起腰,淡漠的眉眼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似乎是在思考道歉的话题,然而不待说出口,祁枝雪嗤笑一声,音量低得如虫鸣:“我不是说过吗?我早就知道了,不需要你重复。”
魏千衡似有若无地点头,随后又低下头,暗自琢磨那瞬祁枝雪转身就走,他凝视着那道背影,忽觉今天晚上的话题有点沉重,明明是好意,却不知为何又把她哥惹生气了。
可不过刹那,车辆启动,往前的人没有回头。
魏千衡站楼下纠结万分,当闻到了飘过来的烟味,鬼使神差地望向身后那个一直关注自己的人,对上眼眸的瞬间,杨予晖皱紧了眉头,随后掐灭了烟。
新家有点空,虽然空间不大,但家具齐全,距离大学也近,楼下人来人往,万家灯火喧嚣入眼。
祁枝雪躺在床边,抹掉了落下来的泪滴。
有些事、有些问题他从来都不想提及,更不想知道。有时太过明白,伤害的永远都是在乎的那个人。所以他宁愿做那个毫不在乎,被人诟病的人。可事实总是在不断替他提醒,总是喜欢把过往那些烂摊子丢给他。
人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彻底忘却呢?
情绪决堤之前,母亲的话回荡在耳边。
“小雪知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很少吵架吗?”
“不知道。”
“不知道啊?那妈妈告诉你。其实呢,这还得从妈妈的妈妈开始说起。也就是你的外婆告诉妈妈。爱从来不是单一的,恨也不是。其中包裹的情绪太多了,当你长大就会明白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你们心中有多复杂。”
“复杂……很复杂吗?”
“对啊,很复杂的,不说出来是不会明白的。所以亲爱的,不要吝啬于说爱,那是化解问题的良药。”
另一边,蓝天网吧,杨予晖塞了两个白色纸巾在鼻子里。旁边一个有几面之缘的哥们看见了,惊奇地问:“流鼻血了?眼睛旁边怎么回事?摔地上了?”
杨予晖咬了一下牙:“跟人打架了。”
“霍!哥们你不仅游戏吊,”那哥们竖起大拇指,“打架……也很吊。最后谁赢了?你赢了?”
“你管呢?跟你有关系?你也想挨揍?”杨予晖不耐烦地打开了电脑,见电脑死不开机,顿时火了,“你选的什么破位置?这电脑坏了吧?”
“不巧,你一来就坏了,刚才还好好的。”
“真没劲。”
那哥们缩着脖子,不敢惹这位脾气不好的大神了。
杨予晖起身往外走,嘴里还叼着一根烟,刚在楼下打着火,又有冷风刮过来,他的手掌由于用力过度不停颤抖,半天都没抽上,气急了,连火机带烟全扔旁边垃圾桶。跟投篮似的,在半空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嫌冷又进屋准备暖和,手机在兜里响了。
他边走边看,神情冷倦。
王者营地/冷漠的雪/邀请你一起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