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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狱中囚逢天上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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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温若庭抬起头,只见自己正跪于牢房里,四周环壁粗糙,头上还时不时底下残存的漏水。
“我不应该从拜别府君的路上投河自尽了吗,怎么会突然到这个地方?”他指的府君姓曹,但还没来得及让温若庭多想,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直逼头颅,一瞬间,脑子里涌入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数月前,大平王朝委派年方及冠的少将军温若庭担任左将军,老将王洪担任右将军,率十万精兵北伐蛮夷。
怎料大败,致使右将军王洪魂断沙场,荆州十六部尽失。
皇帝责备温若庭道:“两年前你收复的荆州十六部,半月内竟复归敌人之手!”
最终温若庭被为庶民,夺其兵权,终身不得入朝为官,甚至打入地牢。
宣读圣旨时,温若庭跪于朝堂,垂首无言。
昔日少年将军,今已认清现实,知已无望。
温若庭……相同的名字,相同的经历,他在心中默念道。
庆隆三年春,温若庭率三万残兵深入北蛮境内,主将殒命,仅凭一位未及弱冠的副将,率领三万残兵对抗敌方精兵两万,双方僵持三月之久。
正当众人皆以为战事将败之际,温若庭却手提北蛮首领叱奴哈尔首级,突破敌阵,率五千伤兵返回都城京平,此战史称荆州捷战。
未及弱冠的副将,首次出征便收复沦陷北蛮近百年的荆州十六部。
举国上下,无不为此捷报欢欣鼓舞。
哪知后面荆州尽失,与前世的自己如出一撤,温若庭自知无颜归乡,拜别曹府君后,便投江自尽,以身殉国,而遗言正写在《战国兵戈至孙子》的最后一页……
咚咚咚——
守牢人敲打牢门,刺耳之声,让温若庭从沉痛的梦中惊醒。
“喂,今天有人给上头钱,把你赎出去,等会人来记得讨好人家,别不识好歹地摆架子,听见没有?”
“我告诉你,你现在的地位,连市面上品相较好的猪肉都不如。”
守牢人向他翻一记白眼,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以手帕擦拭掌中金块。
温若庭稍显差异,难道在这次不一样的经历中,自己还有翻身的余地?
入狱前,他常听闻有权有势家族会以重金从狱中赎人。
入狱后,此等事更是层出不穷,被“赎”走者,多为家中族人。
可温若庭,仅剩姨母。
无论如何,这般人肉买卖,都似乎不可能轮上他才对。
“嘶——”的一声,地牢的门被打开。
进来的是一美少年,约比温若庭矮半头,秀发不束不编,垂散而下,唯两缕发丝垂胸前,秀发至膝,后方拖地。
男生女相,眉眼缱绻,含情脉脉,右眼角处一点朱砂痣净添风情,玉器般肌肤,白偏浅银直裾上牡丹刺绣夺目,少许阳光照耀,更显璀璨。
雪白襦袄配有银丝绣祥云,腰系玉带别小扇,最外层是洁玉色大袍,中部祥云牡丹下凤凰嬉戏。
这些刺绣工序,非寻常绣娘所能为之。
看来,此人偏爱牡丹。
那少年低垂着头,自高处俯瞰着落魄的他,蓦然间莞尔一笑,以手抽出腰间折扇,在面前轻摇数下,眉眼之间,蕴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笑意。
大概是察觉到温若庭上下端详的眼神,那守卫急急忙忙地向少年解释:“大人不必理会,这人就是欠收拾,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洛兰卿,乃是当朝静暨王洛子臣的次子,素来是有名的纨绔子弟。
这洛子臣对于温若庭来说如同恩师一般,自幼便教导他书画武功,此次战败,虽说也受到些许牵连,但温若庭在大殿外替恩师求饶求到额头泣血,也算是还洛子臣些许恩情。
至于他那二儿子,京城有名的大纨绔,传言说还好龙阳。
难怪赎他,一是为报恩,二是欲观落魄将军之苦状罢了。
“这还有你什么事儿?拿上钱就滚吧。”
洛兰卿瞥守卫一眼,扇遮口鼻,眉微皱。
他的声音冷冷冰冰,不带任何感情。
“诶诶,大人您说啥就是啥!小的这就滚。”
看到他那个样子,温若庭忍不住笑了一下。
洛兰卿的目光转向温若庭,他收起折扇,向着温若庭缓步走去,在他面前蹲下。
胸前的长发与衣襟如同一朵花在这冰冷潮湿的牢狱中绽放。
洛兰卿蹲于温若庭前,以扇轻触其颐,笑容撩拨,道:“纵你温三月春光无疆,终不过,少年郎。”
听到这句话,温若庭不禁愣一下,心头闪过一丝诧异。
三月,这个表字并不常见。
温若庭不愿让别人知晓他的字,主要是他不想与任何人过分亲近,他更希望将自己的精力全部投入到武学上。
他别无所求,唯有尽忠职守,守卫家国。
“你是从何处得知这个表字的?”
洛兰卿微微一笑,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洛兰卿将扇子收回,遮住脸庞,只露一双眉眼,轻蔑道:“起来,随我回府里。”
温若庭虽不情愿,但还是缓缓起身,对洛兰卿说道:“大人真是好雅兴,莫非那些细皮嫩肉的小生已经无法满足您了?”
世人皆知,洛家二少爷有断袖之癖,自十三岁便时常流连烟花之地,至今已有六年有余,却仍未筋疲力尽,倒也算是他的优点吧。
“那些个人怎能与温将军相提并论……不过目前事出紧急,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区区一舌,何足挂齿?大人您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不光是我的舌头,就是我整个人也都是您的。”
温若庭即便猜不透洛兰卿赎身是因何事,但他肯定是有目的前来,温若庭知道自己现在几斤几两。
洛兰卿未可否,蹙眉召牢外家仆,命其带温若庭归家。
马车上,两人对面而坐。
“之前谢谢你替家父求情,我只能尽微薄之力将你从牢里赎出。”
只见那洛兰卿抿一口茶,面带微笑道。
“恩师是我朝唯一连中三元之人,为官清廉爱民,三次被人陷害被贬均不自弃……怎会自缢于柴房这种不净之地?我上奏自然因为恩师疑案有异。”
温若庭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风流洛家二公子。
二公子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哼起一首前朝流传下来的儿歌:
“朝有贤良心向国,兢兢奉公劳且恪,叵耐奸佞生嫉恶,谋设鸿门起风波……据我所查,荆州主将上吊身亡,与家父自缢姿势完全一致,这两件事应是同一主使所致,你应该也知道我赎你出来是做什么。”
世人皆知,如今朝廷上谁的势力都比不过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王氏,甚至有些大家贵族为了权贵,每月向这那死胖子进贡珍品,其中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孙贺与那王氏最亲近。
莫不是太保极力推广新税法,与那孙贺各执一词整整半月,触犯到大家利益,不然恩师也不会遭人陷害。
若只推行新税法,完全没必要置恩师于死地……
仔细想想,当今粮食税是二十年前的五倍,若是降低粮食税,最会受到重创的必定是太原刘氏。
太原刘氏现任家主嫡女之子便是那当今威风堂堂的明威大将军,这明威大将军有一爱妻,其妻胞妹便是孙贺儿媳。
既然羊进狼圈,不如直接将计就计。
“我明白了,据说明威将军生淫,最是拒绝不了那娇滴滴的美人,那我们便可避实击虚,从他嘴里套出些什么话。”温若庭摸摸下巴,镇定地看向洛兰卿。
洛兰卿不语,只是接着听温若庭继续道:“大乾三十八年,镇远大将军林羽手握重兵,屡立战功,威望日盛,引得丞相赵崇极度不安,赵崇为除心头大患,以商议边疆要事为由,设下鸿门宴,邀林羽赴宴。”
“宴会设在丞相府的后花园,四周繁花似锦,看似祥和,然而花丛暗处、楼阁之中,皆藏有赵崇精心部署的死士,只等信号便要对林羽动手。”
洛兰卿以扇掩面,看向温若庭道:“这后花园倒是好说,我到时候可以直接约出来,美人们则是更不用多说,只是需要劳烦将军陪我演一出戏了……”
“大人所言极是。”温若庭微微低头颔首,“只要能为恩师复仇,三月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大人所托与恩师教诲。”
“你最好是。”洛兰卿将扇子“啪——”的一响合上,他将扇首默默抵在温若庭下颌,迫使其抬头,“温三月,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将你赎出来,就是为让你做我的最后一副底牌。”
“鸿门宴……便是我们下出的第一步棋子。”洛兰卿颔首道,“将这些不忠不孝之人彻底摧毁,才能真正酿就太平盛世。”
“……你认真的?”温若庭有些差异,“我还以为你只会玩世不恭。”
“这两样并不冲突。”洛兰卿的语气又恢复轻松的样子,随着马车停下,洛兰卿站起身子聊开车帘,浅笑道,“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