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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3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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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棘记得之前曾看到过一个关于兔子的故事,兔子是一种贪婪的生物,它们有着迷惑人的可爱外表,却总是不断地吃,会吃掉给它们的一切,从身体里繁殖出数以万计的后代,然后吃掉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忽然间,她想起陷入昏迷之前曾听到的那首歌。
“兔子吃掉爱丽丝,爱丽丝变成兔子
可怜的小爱丽丝
我们的小爱丽丝
究竟是兔子吃掉爱丽丝
还是爱丽丝……
就是那只兔子?“
这样诡异却毫无意义的歌词,到底想表达的是什么?真的毫无意义吗?
兔子吃掉了爱丽丝,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爱丽丝吃掉了兔子,而是兔子吃掉了爱丽丝,然后爱丽丝就变成了那只兔子,然后……爱丽丝,就会从兔子的身体里长出来!
白棘猛地看向爱丽丝,死死盯着她的脸,那双碧蓝的眼睛,金色的卷发,洋娃娃一般天真的表情,还有,某种熟悉的表情,某种残留在眼神里的,饶有兴味的,像是欣赏垂死挣扎猎物的残忍。
“你就是那只兔子!“
听到这句话的爱丽丝……或是兔子,却并无任何惊讶的表情。
她依然是那样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白棘,不时地用左手托腮,唇边溢出嘲弄般的微笑,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真有趣啊,人类。”
半晌,白棘听到它就这样轻轻笑了一声,并不急于回答或否定白棘那句话,只是轻描淡写地重新起了一个话题。
“你们人类的一生,始终被一个叫“你应该”的东西捆绑着,女性应该是漂亮的,顺从的;男性应该是无畏的,争夺的;每个人都应该是遵守规则的,适应社会的;对上位者都应该是服从的,谄媚的。”
“对了,你们不是曾有一个哲学家,叫什么来着……我不曾记这些无聊的信息……就是提出精神三变:骆驼、狮子和婴儿的那一个……他说得似乎还有那么点意思。“
“负重的精神像满载的骆驼匆匆走入它的沙漠,但在最孤独的沙漠中,精神在这里变成了狮子,它要争得自由,它要与巨龙一争高低。那条巨龙叫做‘你应该‘。然而狮子的精神说‘我要’,它为自己创立自由,在义务面前说 ’不‘。“ (* 以上部分内容及观点节选自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要我说你们人类可真是有趣,愚昧的大多数都是最不自由的,而仅有的那几个觉醒者,那些想要唤醒愚者的人,却被你们用火烧死,处以极刑。“
“你们宁愿捂着耳朵蒙着眼睛,在那愚者的洞穴里蛰伏躲藏着,奉虚假的影子为真理,却也不愿理会那个走出洞穴的人,甚至不愿拿开你们自欺欺人的手,用耳朵听,用眼睛看。“
“所以我并不吝啬回答你心中的疑问,为何你能够最先醒过来,而其他人却不能?“
“绝大多数人,从一开始便被‘你应该’所捆绑着,就这样浑浑噩噩地,顺理成章地度过他们虚无的一生,他们不曾想过为什么,不曾想过规则之外那些并不顺理成章的事。“
“而那些想要从‘你应该’到‘我要’的人,能够变成狮子的人,要在精神的沙漠里争取自由的人,“爱丽丝略微向前欠身,指了指白棘的方向,“或许是你,或许再没有别人,总之就算你知道了,你又能如何呢?”
“我不是说了,或许是他们自己不愿意醒来呢?”
“他们的一生困于规则,囿于世俗,一个习惯了服从,从未自由选择过的人,你期望他如何从理所当然的事情中,想到为何是这样?”
“所以,我也说过,就让他们在这个‘你应该’的茶话会中腐烂,成为我的养料,对于他们来说,难道不是舒适区以内最为舒服的事吗?“
原来是这样!
白棘想起在那幻境时,脑海中出现过的那个声音曾多次提醒过她,“如果某些事情不这样顺理成章,那又会怎样?“
后来,那个声音在她自我意识的抵触之下逐渐远离,然后在某一段时间里,她亦是顺理成章地加入了那些“你应该“的事。
直到某个念头,某个她自己的念头产生,问她自己,为何要这样。然后那一连串的疑问,就这样冒了出来。
所以最终,她是依靠着那一丁点的“为何要这样“,而得以逃脱那幻境。
那么,其他人呢?
还未来得及继续想下去,爱丽丝,或是兔子的声音,又再次在她耳边响起,这一次,它换了一种蛊惑人心的语调,不紧不慢地分析着。
“他们与你不同,不会轻易醒过来的。“
白棘略微皱了皱眉,那兔子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而兔子的声音却并未在意她心中的疑问,依旧是那样慢条斯理地说着,像是有着某种令人放松的魔力,让她忍不住想要跟随着那个声音,去听它说的,去照它说的做。
“你在想,我为什么能猜出你在想什么。”
“这很简单,我懂你们人类想的,自古以来,你们无非是被那几件事裹挟着,你想要同伴,你想要用你自己的力量,去救这些与你生死相随的人,甚至,拉他们一把也好。”
“这些想法无可厚非,而我,可以帮你。”
白棘不动声色,只掀了掀眉,沉声应着。
“帮我?不如直接说说,你要我的什么?”
兔子的表情凝在爱丽丝精致的脸上,依然带着天真的神色,眼底却添了许多算计,让那一整张脸看起来极不协调。
“你很聪明,也很……坚韧。不过我对你,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你,不会成为我的养料。“
“那么,你有什么还能用来交换呢?我得好好想一想。“
那只兔子似乎真的开始努力思考着,并未在意自己的脸上人类的面孔和兔子的面孔时不时快速切换一下,白棘冷眼看着,寻找着可能的破绽。
过了许久,兔子似乎很遗憾地叹了口气。
“真是可惜呀!我现在想不出自己想要什么……不过,我倒是想了一个好办法。“
白棘不置可否,沉默地继续听着兔子接下来的话。
“不如这样好了,你与我定一个契约,他们立刻就可以醒过来,然后,未来的某一天,当我想到自己要什么的时候,我会去找你,而你,需要满足我一个要求。“
“当然了,你无需担心。这个契约很公平,我不会要求你或是其他人的性命,甚至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我要求的,定是你能够做到的。”
兔子的语速极慢,像是为了确保白棘能够听清它说的每一个字,而说完后它并未急着让后者做什么决定,只依然是那样悠闲地坐在那巨大的头骨王座上,等待着回答。
听完后的白棘,却像是陷入了抉择一般,双眼低垂看向大殿远处的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上去,似乎是公平的条件呢。
不要求任何人的性命,也就是说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兔子不会逼迫她去杀死任何人来达成这个契约,而不勉强她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意味着她可以在不违背自己意愿的情况下,达成兔子的要求。
所以,兔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有趣?难道它做这一切,它的幻境游戏本身,只是爱丽丝和它无聊之下的游戏?
一定不是这样。
它想要的,是别的东西。
“我不会与你订立这个契约,“过了许久,白棘重新抬头,脸上带着笃定的神情,“或者不如这么说吧,我不会与你订立任何契约,我,不会落入你的陷阱。”
听到这个回答,兔子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晴不定,似是有属于爱丽丝的,孩童被识破诡计般的愤怒,又带着属于兔子的狡诈和隐忍。
这样的反应更印证了白棘的猜测,让她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这个契约,明面上很公平,对白棘来说没有太大损失,就算是兔子没有说明它会要求白棘做什么,可那两个条件限制了兔子能提的要求,也最大程度保证了这个契约的合理性。
但陷阱却根本不在契约的内容,而是,在这个契约本身。
人类最容易被攻破的弱点是什么?
贪婪,欲望,渴求,还有,傲慢和自大。
这就是为什么赌徒之所以成为赌徒,人类是自大的,他们总觉得自己高于其他一切,所以,他们在赌桌上以运气相拼,以自以为是的所谓智谋相拼,以算计相拼,想要以小博大,得到最多利益。
而这个契约本身,就是一场赌博游戏。
内容看起来很公平,似乎对她不会造成什么损失,她需要考虑的,就是与兔子接着谈判,用自己的谨慎和智谋将每一个条约完善,不让兔子玩任何文字游戏,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或许她这样做时,兔子会假装与她拉锯,讨价还价,斗智斗勇,最后妥协,让她以为自己是以绝对的无双智计,而赢得了同伴的性命。
但陷阱却不在这里。
别忘了,爱丽丝和兔子,是以人类的贪婪、欲望为食,以人类一切的不堪为食。
所以,兔子提出的一切条件,包括与她订立的这个契约,就是诱饵。
爱丽丝曾说,“我现在拿你无可奈何。”
兔子也说过,“你不会成为我的养料。”
白棘之前有过推测,死亡曾给兔子和爱丽丝定下了某个限制条件,对于这一点,爱丽斯并没有否认。
这也是为什么,兔子和爱丽丝拿如今的她无可奈何。白棘没有弱点,没有贪欲,所以爱丽丝和兔子,都不能吃掉她。
所以,再深入一点想想,死亡给他们定下的条件是什么?
想必就是,只要人类表现出哪怕一点贪欲,他们就可以将其吃掉。
他们在用这个赌博般的契约,想要引诱出白棘的贪欲。只要她答应了这个契约,中间无论与他们周旋出怎样的条件,但这件事的本质就是,她想要以小博大,她在与他们对赌。
只要她有了这一点贪欲,他们就能引诱着她,将这点贪欲无限放大,而他们,就可以将她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