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六斤清甜

29、29

　　林愿在那之后就貌似恢复了正常。认真生活，认真学习，好像周以然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周以然销声匿迹，陈述心里之前抛开的想法又不自觉地冒出芽尖，迫不及待要冲出来。

　　陈述本想回国上大学，可是已经离开高考模式，林愿的分手理由又一直提醒着他。林愿那么优秀，他不能跟不上她。

　　林愿很忙，他挑着国内的长假，想尽办法请假回国找她。他们相处的时间很少，她也根本没有打算谈恋爱的想法和时间。不过陈述也不着急，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不在乎再多这几年。

　　再等等，等到他毕业回国，等他再厉害一点，又能一直在她身边了。

　　林愿过去几年加班很严重，几乎都是十一点以后下班。

　　陈述只好经常调个下午四点多或者五点多的闹钟，想要和她说上话，即使她也不一定经常能接到。

　　硕士那年有个冬天的傍晚，他给林愿打电话。平常的对话，但她的语气出乎寻常的柔软，他刚被冷雨淋回家的烦躁全部消失。

　　林愿问他圣诞节回国吗，他立刻点点头说回。

　　又讲了几句，陈述还是觉得这软软的语气有点不适应，他问：“你今天怎么了？”

　　林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又轻咳了一声，语调恢复正常，吞吞吐吐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坦然：“哎呀，说起来确实要感谢你，刚才……有个学长跟我表白来着……幸好你突然给我打电话，我就拿你当借口咯，刚刚我不知道他走没走，得装一下嘛。”

　　陈述追着问：“你把我当什么借口？”

　　林愿应该刚进了楼道，声音变得空旷：“我骗他说你是我的男朋友啊。”

　　他的呼吸暂停了一下，随后心扑通扑通跳得剧烈，然后听见自己的喉咙缓慢发声：“那如果，我真的可以是你的男朋友呢？”

　　“嗯？”林愿突然疑问，声音拉远了一点又响起，“你那边现在是白天吧？你午睡没睡醒啊？说什么胡话呢。”

　　陈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着说，这份心意积攒太久，他含糊尝试过太多次，他不知道直接说出来的结果能不能承受。他坐在桌前，郁闷地埋下头，又听见林愿继续说话。

　　“不过，陈述，国外的白天，早晨，太阳和这里一样吗？”她应该已经进到楼道，声音变得空旷又飘忽。

　　“一样啊。”她的话题转得太快，陈述只好先跟上。

　　“陈述，我有时候，看着太阳落山，会想，这个太阳从我眼前落下，下一秒就从他那边升起了，会觉得有一点神奇的联系。我……你说，他会不会也这样想到过呢。”林愿沉默了一下，“他应该不会吧。……我是不是很蠢，陈述。”

　　陈述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到底是谁更愚蠢。

　　林愿又沉默了一会儿，情绪和语气已经恢复正常，兀自解释：“不好意思，刚刚在外面冻得我脑袋晕晕的，乱说话。我以后，不会再提他了，再也不会了，你当我发神经吧。……嗯……陈述，你圣诞节真的回来吗？S市的圣诞氛围还挺浓的，如果那天我可以休息的话，我们叫上渺渺一起去步行街玩呀，她要是知道，肯定很开心地立刻从N市冲过来。”

　　这几年，每次陈述回国找林愿，基本上只能吃上两顿饭。偶尔能有个下午的空闲，他们三个人会去附近的江边散步，然后找个咖啡店一坐一下午，喝点东西，聊一些有的没的。他看得出来林愿每回都很开心，她在这个城市好像太孤单了。但就那么几次的相处，她也会在笑得灿烂的时候，突然间怅然若失几秒，怔怔地发会儿呆，又迅速整理情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林愿从来不提周以然，让所有人以为她早就忘了周以然，她连自己都骗过了。但那些藏在各个角落的想念又总是不露痕迹地冒出来，让她失神，又再次掩盖。

　　当想念终于积累到溢出，在这个冬夜她再也忍不住了，说出口。

　　陈述在这个电话中，才终于愿意去懂她那些情绪的原因，去正视那些他早已看透，却不愿相信的她拙劣的假装。

　　林愿说她再也不会提，可那句话那么无力，她自己都听不出有多假。

　　陈述苦笑了一下，这种保证他也对自己说过很多次。

　　一盘虾仁见底的最快，林愿也没什么心思吃别的了。她喝了口茶，问陈述回国后有没有回家，忙不忙。

　　“很忙，每天都在外面跑，年纪大了，都跑不动了。”

　　林愿笑着看他：“我怀疑你在内涵什么，我每天也在外面跑。”

　　陈述笑了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绒布小盒子，放到林愿面前：“你是年纪也大了，马上又要变老一岁了。”

　　林愿翻了个白眼，接过盒子：“我生日还有段时间呢，现在给我？”

　　“我明天要出差了，你生日的时候，我应该不在S市，提前祝贺你长大咯。”陈述说完，拿起茶杯在手里慢慢晃悠。

　　盒子里是一个飞天小女警的胸针，做工精致，但是……

　　“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吗，陈先生？”林愿看着眼前的胸针笑出声，又瞥向他，“你前几年送我一些什么八音盒，水晶球，什么那些伦敦的纪念品就算了。送我这个小女警的胸针是干嘛？我看起来还像喜欢看动画片吗？这个绿眼睛的是叫什么毛毛还是什么来着，我都忘了。”

　　这是陈述第一次去伦敦时，给林愿带回来的那书包礼物中的最后一份。

　　那次是一个周六，陈述在学校外面闲逛时突然迷路了，在陌生的街头怎么都转不回去。他又急又怕，电话亭和警察局也找不到。路人说往前直走一条街，那边的路口有个电话亭。

　　他终于走到路口，还没看见电话亭的时候，先看见旁边有家动漫周边商店，门口贴了飞天小女警的海报。小学的时候，林愿有段时间痴迷这个动画片，天天说要惩奸除恶，见了路上的狗都要凶两句。

　　陈述看见那张海报，心里突然就不慌了，干脆走进店里逛了起来。胸针就摆在进门的第一个玻璃柜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齐刘海短黑发的小女警凶巴巴的模样，太像他心里那个小女侠了，他迫不及待地让店员包了起来。

　　出了店门，陈述看见电话亭就在左前方。

　　当时他站在陌生的地方，手里捏着盒子，心中满满当当的。

　　陈述抿了一口茶，茶太浓，发苦，他皱着眉头咽下去，抬眼坏笑着说：“你以前还学她杀蟑螂。”

　　“我谢谢你的童心，还替我记着八百年前的事。” 林愿又飞过去一记眼神杀，随后又笑了下，把胸针放回盒子。

　　陈述放下杯子，坐直，收起笑脸，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林愿。”

　　林愿抬眸，忽然觉得眼前的陈述有点莫名的郑重，他的眼神太灼热，她第一次觉得不敢看他。

　　陈述又开口，认真问她：“我，我做的这些，你会喜欢吗？”

　　林愿愣了下，她觉得陈述这话太奇怪了，依旧是他平常的口无遮拦，但却令她浑身不自在，也没法像往常一样玩笑着回答。想了想，她只好低头看着手中的盒子，合上盖子，又继续笑了下：“我很喜欢这个胸针，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陈述点点头，靠向椅背，嘴角非常用力地提起，轻轻慢慢地长舒一口气。

　　终于，把那些礼物都送完了。

　　终于，也问出口了。

　　一次次的知道不可能，但无法自拔又一次次尝试。

　　不管她是不懂，还是回避。这么多年了，答案是明白的。

　　那一抽屉的礼物，是陈述给自己的底线。最后一枚小女警胸针送出去了，他终于可以卸下自己套上的枷锁，努力去摆脱这种已成习惯的心意。

　　他也最后一次给自己保证，再见，小女侠。

　　周一再上班的时候，林愿还是在地铁站遇见了周以然。

　　他走得很快，林愿都没找上搭话的机会。

　　不过她也不想搭话，上周五被再次莫名拒绝的记忆消失得还没这么快。他不想理她，她也自知之明的干脆不理他。

　　一连几天也都是这样，两个人在上班的地铁口遇见，互不理会，与上班大军一起各自沉默地踏上不同方向的地铁。

　　但下班没再遇见过，林愿想，他可能真的很忙。

　　周四又加了会儿班，出地铁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起了大雨。

　　林愿低头在包里找伞的时候，忽然余光瞟到了周以然，他好像也是刚出地铁。林愿看过去的时候，他眼里也有一瞬的惊讶。

　　两个人已经很多天没说话了，此时站在旁边也无话，气氛莫名有点尴尬。

　　周以然跨了两步走了过来，脱下了身上的外套，递给林愿。

　　林愿不明白他的意思，周以然开口：“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雨，拿着挡一下。”

　　“我不用，谢谢。”林愿推回去，她的包里有伞，她只是还没找到。

　　周以然轻笑一声，陈述回来一起吃了顿饭而已，她的避嫌做得真到位。也许，不是因为这顿饭避嫌。

　　他收回手，拎着外套，直接大跨步冲进雨里走了。

　　林愿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顾得上在后面喊了句周以然。

　　但是他冲进夜雨中，一点都没回头。

　　当天晚上，林愿久违的失眠了。

　　她第五次忍住想点亮手机看时间的念头，但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明晃晃地告诉她，天快亮了。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秋雨总是这样，又不知道要下几天。

　　第六次，林愿忍不住了，手机显示六点零八分，闹钟还有十二分钟响。

　　一夜没睡，今天还是得上班。

　　林愿爬起床，又走回去，给了床头的兔斯基一拳，都是你害我失眠。

　　地铁站没再偶遇，她更加失神。